第二十三章 懷中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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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摘錄】冬川抽出那張紙片,在光處一看,上麵有杏真寫的幾個字:白先生,2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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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川失魂落魄,落湯雞一般回到家裏。胸內疼,他連咳幾聲。
    “爸——外公,爸爸回來了!”小雪喊著,不知從哪裏蹦了起來,蹦到了冬川跟前。冬川一看,女兒頭發散亂,臉上有汙泥,還有淚跡。“爸爸,媽媽要回來了嗎?”女兒一雙酷似母親的圓圓的大眼,冬川不敢正視,他一下抱起了女兒,叉開五指梳理她的頭發。“小雪餓了,爸爸做飯給你吃。”
    “小雪不餓,小雪要媽媽!”女兒在他懷裏掙紮著。
    “冬川!”嶽父在裏屋喚他。
    冬川連忙放下女兒,去看嶽父。
    嶽父已經氣息奄奄。
    “爸爸,您怎麽了?!”冬川大驚失色,連忙要去倒水。
    “不用了。”嶽父喘著氣說。“你也不用瞞我,人都來告訴我了。”
    冬川再也忍不住了,他哇哇哭了起來。哭了幾聲,又強壓下自己的情緒,“爸爸,您別太難過。沒有判死,就還有盼頭。”
    “無期徒刑嗬,三十五年,我早成灰了,能有什麽盼頭?!”黃格明老淚縱橫。
    “不會的,不會的……”冬川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這個時候,說什麽都一樣。
    “我們黃家祖輩都是守法人,這孽打哪裏積的呀……”
    第二天,黃格明再也沒有醒過來。冬川是端著一碗粥進去時發現的。那碗粥就那樣從冬川手裏墜了地。
    “爸爸呀,杏真才剛離家,你不能就這樣撇下我不管呀!”林冬川錘著胸,撕心裂肺。他是孤兒,自從和杏真結婚後,他就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把黃格明當作自己的親生父親一般。
    小雪跟著進來,見爸爸跪在外公床前哭,也跟著大聲哭了起來。
    埋一個人,也需要錢。自從杏真離開了後,冬川都沒有來得及去打開杏真的錢箱。那錢箱,現在可是命根子。說是錢箱,其實是一個兩層梳妝盒:上層放梳子、別針、夾子、粉盒等,下層放首飾。杏真的梳妝盒裏,第一層很簡單,並沒有多少東西。冬川把那一層拿起來,往裏一看,心裏不禁顫抖。那裏麵,好幾張二十元大票,還有那個後來贖回來的結婚手鐲……那是杏真受盡了苦才掙來的。冬川數了數,總共有十張二十元的。說來也怪,十張鈔票,分兩處放:九張一疊,另一張單獨和一張小紙片栓一起。小紙片上好像寫了什麽字。冬川抽出那張紙片,在光處一看。上麵有杏真寫的幾個字:白先生,20元。
    哦,冬川想起來了,在派出所和杏真分別時,杏真說欠了人家二十元。杏真欠他錢的那位,一定就是紙片上的這個白先生了。
    十九張二十元,再加上裏麵零零碎碎的一些角、元和銅板,應該還有兩百元。這些錢,可以支持他和女兒幾個月的開銷。眼下他還沒有工作,還需要繼續吃藥養身子,才能照顧好女兒,這兩百元彌足珍貴。嶽父這裏,還是先簡單處理,將來,再轟轟烈烈搞一個葬禮。人死了,埋地下讓蟲咬和燒成灰沒有兩樣,燒了還幹淨些。身邊沒有人可商量,冬川隻能就這麽定了。
    火化嶽父的屍骨,裝進陶罐裏,花去了冬川一百元。等在火化室外的時候,冬川擁著女兒,失聲痛哭。好好一個人,就這麽樣灰飛煙滅,魂飛魄散……人生的無常,失親的巨痛,家破錢散的迷茫,交織在一起,冬川此時心力交瘁,隻有懷中的女兒不時提醒他要自己保重。
    冬川抱著裝著嶽父骨灰回了家。一路上,他不停喃喃:“爸爸,山坡上風吹雨打的多孤寒。冬川把您帶回家,我們還是回家,還是一家子……等我有錢了,我一定為您風光氣派一番!”
    回到家裏,他把陶罐往方桌上一放,點了三炷香,默默地向嶽父的靈位拜了拜。
    女兒走過來了,“爸爸,外公是不是就在這裏頭了?”
    香還在手頭燃著,他還沒有來得及和嶽父多說話,就要向女兒解釋這一切,要安撫女兒。冬川把香插好,轉向女兒。
    他蹲了下來,手輕輕地摸著女兒的臉。可憐的小雪,幼小的年紀就見證了人世的許多殘酷。
    冬川突然對女兒說:“小雪,再過幾年,爸爸就送你去讀書!我們小雪要上小學,中學,大學!”
    “讀書要幹什麽?”小雪茫然問。
    “讀書,小雪就能知道很多事,能掙很多錢。到時候媽媽回來了,該多高興啊!”
    杏真的弟弟和誠趕回來了。沒見到父親麵,隻看到骨灰盒前三炷香。和誠撲通往地上一跪,嚎啕了起來。冬川和誠兩人見麵,傷感不打一處來。一說到杏真,和誠沒有責怪姐姐半句,隻說他要去打聽能不能減刑。
    冬川搖搖頭:恐怕是難於上青天哪!
    冬川的大伯和鄰居老王來了。大伯和老王各自給冬川包了三十元。這本來是吉鎮的風俗,有人辦喪,親朋好友會送點錢來。冬川沒有張揚,加上大多數人看黃家不光彩,都沒興趣來,所以也就隻有寥寥幾位親鄰過來吊喪。老王告訴冬川,他聽說鎮上本來還要來抄家的,揚言要抄走杏真的“髒財”。後來不知道是誰說黃格明家老弱病殘,窮得丁當響,抄這種家反而讓鎮裏沒體麵,不如算了。
    老王的話,直叫冬川後怕。這要真的把幾張鈔票給抄走了,他和小雪的日子可怎麽過!嶽父的屍骨可怎麽埋!
    “你媳婦也太不懂事了,闖了這樣的禍!”大伯忍不住責怪起杏真來。
    “咳,這些沒用的話別說,”老王插嘴道:“眼下最要緊的是冬川要能頂得住,找份工做;和誠要好好讀書,天無絕人之路。”
    “說的是,”大伯點點頭,“還真是要感謝老天,冬川身體好了起來!”
    兩個前輩的話在冬川耳邊響著。先前還聽到有人說:好好一個家,就這麽沒了——不,他不能讓它就這麽沒了!還有女兒,還有和誠,更還有杏真。自己的命,是杏真給的,三十五年,他能熬,他要等!老天爺讓自己重新站了起來,就一定有路給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