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麵包車裏的日本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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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安,上海!
    回到辦公室,剛端起茶杯,球球兒冷冰冰地說
    “車子聯係好了,你現在就去廠裏!”
    竇豆忍不住又想翻白眼兒,合著單瞅著她準備吃點東西的時候發號施令,存心使壞,就是故意讓她餓著肚子去工作。
    竇豆無奈地反思自己我這麽純潔善良的小姑涼,為什麽就對球球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她呢?為什麽就看她哪哪都不順眼呢?為什麽就跟她不共戴天呢?
    靈魂三問後,抓緊喝了兩口已經快要涼掉的麥片粥,背上自己的包包,踢踢踏踏地出了門。身後,曹婭男大聲說了句“討厭!”
    據竇豆了解,老板富士山在華的企業管理都不是太規範。就拿老板在上海的主打企業——富士山玻璃製品公司來說,它雖然是亞洲同類產品中最大的生產廠家,不少國際知名品牌的香水、化妝品等,都是使用富士山出產的玻璃製品。但是,它的內部管理,同樣存在著很多漏洞,這也許與它獨特的管理者有關,聽說富士山玻璃製品公司的二老板也是富士山的三三,不過是個日本三兒。
    唉!在一個管理不規範的公司上班,真是累人、煩心啊。
    竇豆跟開車師傅小童打了個招呼,就一屁股坐在副駕駛坐上,習慣性地埋頭在自己的大包包裏翻找那些碎蕾絲布頭。
    小童好心提醒道“竇豆,後麵兩位先生是咱們老板的日本朋友,他們也是要去奉賢的。”可能是擔心竇豆目中無人的樣子失了禮數,怕觸了老板的黴頭兒。
    富士山的員工都知道,老板對他的日本老鄉格外的看重。
    竇豆往後麵看了看,才發現居然還有兩個大活人坐在車裏,他們都一本正經地看著竇豆,竇豆頗有點不好意思地跟二人問好“熬哈要夠紮一馬斯”。
    兩個人動作一致的點點頭,又同時開口回說“熬哈要夠紮一馬斯”。
    車子啟動,兩個日本人聲音低低地親切交談,偶爾能聽到菲律賓、濕紙巾之類的詞兒。竇豆默默地埋頭做自己的針線活兒。
    手機響了,是明媚的電話。
    “聽說你去奉賢了,自己去的?”
    “不是,車上還有兩個鬼子,說是老板的朋友。”盡管竇豆捂著嘴巴說得很小聲,其中一個還是抬頭往竇豆的後腦勺看了看。
    “哦,看來今天晚上老板又要請客了。”
    “不知道,管他呢。跟你說哈,別理姐,煩著呢。”
    “還姐呢,小屁孩一個!又咋了?球球又膈應你了?我說你咋就想不開呢,老姑娘都有些心理變態,你就不能把她當個屁放了,或者就當是老天爺對你的磨煉,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算了吧,姐可無福消受,今天一早就不停地拾掇我,害得姐早飯都沒吃上,這會兒肚子正唱空城計呢。”
    “做你這個工作,雖然累點,可是能學到不少東西,比我那個設計強,太單一。如果將來你積累到一定的經驗和人脈,有了錢以後,自己也可以開公司的。”
    “我暫時還沒想這麽遠,畢竟開公司是需要資本的。我現在隻想好好學習,好好曆練。我倒是羨慕你的工作,不需要整天跟球球兒抬頭不見低頭見。”
    明媚笑哈哈地“球球兒是挺奇葩,怪不得嫁不掉,哪個男人能受得了她。不過跟人打交道的能力也是要練的,如果連球球這樣的女人你都能應付自如,以後還有什麽人你應付不來!”
    竇豆歎口氣說“唉,除非我做了她老板,她才能巴巴地像孫子一樣伺候我,那就不用練了。”
    “那可不好說喲,說不定還真有那一天呢。”
    “就衝這個,我也得加油!”
    “嗯,加油,加油,我看好你!我掛手機了,早去早回。”
    後麵有人噗呲笑了。莫非聽得懂中國話?竇豆偷偷往後瞄了一眼,兩個人又頭碰頭地在交流,不知道剛才誰在笑,笑誰?
    奉賢西渡,富士山服裝加工廠。
    車子開進廠裏,門衛告知,泰華的麵料已經送到,正在入庫,老板也在庫房,小童就把車子直接開到倉庫門口。
    富士山正在看工人們卸貨,看到竇豆他們下車,就笑著過來打招呼,並對他的朋友用日語介紹說“這是我的采購員竇豆,她出生前一夜,媽媽做夢,地上堆了滿滿一地紅豆,媽媽就給她起名叫紅豆豆。”撇開別的不說,富士山很多時候親切家常地讓人如沐春風。
    兩個日本人聽了以後,一個板著臉說“有趣,有趣。”另一個則用中文說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普通話說得相當流利、標準。
    竇豆驚奇,“你也知道王維這首詩?”
    那人痞痞地擠了下左眼,“知道,知道,我會背很多唐詩。”
    富士山笑道“哈哈,給紅豆豆介紹一下,這位會背唐詩的叫菊地,紅豆豆是個書香門第的小才女,你們以後可以多多交流。這位是星野,跟菊地是姨表兄弟,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
    兩個日本男人長得有幾分像,都是很帥氣的男人,叫菊地的高些,看上去,人很精明、機智,有個模特兒似的好身材,挺拔、俊朗還帶著一些不羈的瀟灑。叫星野的看起來沉穩木訥,不拘言笑,典型的日男人,跟高倉健同款。
    竇豆一一跟他們打招呼問好,“你好,幸會。”
    富士山對竇豆說“今晚我要請他們二位在白公館就餐,麻煩紅豆豆給我們定個包間。”
    竇豆答應說“好的老板,幾人餐?”果然如明媚所言。
    “叫上明媚、王蕭蕭、謝蘭桂吧,還有你。”
    竇豆跟富士山確認了一下“總共7位?”
    “嗯,就這樣。”富士山應了聲後,就帶著二位朋友離開了。
    作別了老板和他的朋友,竇豆去廠辦室找質檢員魏元喜。竇豆告訴他,她很不放心泰華這批貨。
    魏元喜建議拿出去讓專業機構來檢測,我們自己檢測不僅麻煩,水平也差強人意。不論是外觀上破損、汙跡、織造疵點、色差等,還是內在的縮水率、色牢度、克重以及麵料是否汙染,人家查起來,都更專業,更便捷。
    竇豆想,拿出去檢測更好,假如我們檢測出來麵料有問題,說不定席秀麗會認為是我故意從中作梗,如果是權威機構的檢測,她就無話可說了。
    “好吧,我征求一下老板的意見。”
    富士山接到電話後問“我們不是具備這個檢測能力嗎?為什麽要拿出去檢測?”
    “說實話,用泰華的麵料還是第一次,我們還是慎重些吧,這個訂單是要發回日本的,如果因為麵料質量出了問題,咱們公司以後還能在圈兒裏混嗎?再說了,拿出去檢測比較有說服力,更讓人放心。”
    富士山停頓了一下,問道“我們以前用的是誰的麵料?”
    “上海老字號雲想的。”
    富士山又問“為什麽要換泰華的?”
    竇豆故作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地說“我,不太清楚,他們讓我來做檢測,我就來了。”上眼藥嗎,誰還不會啊。
    富士山聲音凝滯了下“席做的決定?她為什麽要這樣?”
    “她可能也是為公司著想,雲想的麵料的確稍微貴了點,但是質量上絕對讓人放心。現在,泰華的原料已經入庫,如果質量上沒問題,我們不就放心了嗎,還能給公司省點原材料費,也是件好事。”富士山你如果不傻就能想清楚,你那好大三兒就是一個毫不利人專門利己的主。
    “那好吧,拿出去檢測。”富士山很上道。
    “就說是我要求的!”他又補充說。
    我謝謝你哦!竇豆心說。
    果然不是什麽人都能隨隨便便成功,富士山的確不傻,通透,懂人心。據說,日本有些企業家必修課中有一門就是學相麵,知人善用,根據不同性格安排員工擔任不同的工作。
    可能球球就是他專門安排在自己身邊來拿捏自己的,平衡術嗎,怎麽可能會讓你像風兒一樣,自由地飛翔!
    唉,我說竇豆啊,儂醬紫像走火入魔了耶,怎麽總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打住,打住!咱可是善良單純的小菇涼喲。
    給自己做做心裏疏通後,竇豆跟魏元喜敲定了質檢一事,這才通過手機上網,在訂餐小秘書上找到白公館,點開“預定”按鈕,網頁信息顯示當天晚市包間有位。竇豆把就餐時間、人數、最低消費標準等一係列信息輸入完畢,提交,算是完成了老板交代的請客任務。
    完了以後,竇豆到倉庫轉轉,跟新招進的保管員大劉一起,清點了半天輔料,並指點大劉,怎樣做一個詳細的輔料清單,哪些輔料用完了,及時填製申購單交財務上報,不要等到用完了再來申報,就來不及了。
    竇豆想,抽空要跟老板談談,管理上,思路要理順,分工要明確,比如,就自己這塊兒的工作,麵—輔料的進貨和檢測完全可以交給廠裏負責,公司那一塊兒,主要負責服裝樣式的研發、成品銷售、來料加工、代購代銷等業務。
    像現在這樣,人在公司,還要經常往廠裏跑,甚至連倉庫管理這樣的瑣碎事,都得親自去指導,這樣不僅工作起來不方便,幹涉太多,也會讓廠方感覺對他們不信任,更容易養成廠方事不關已的不負責任態度。
    畢竟不是廠裏人,過多對廠裏的事指手畫腳的也不好,所以,到目前為止,倉庫連個規章製度,操作流程都沒有,保管員流動性比較大,而且招進來的,大都不是專業人員,新來的保管員無章可循,也不容易很快上手。
    竇豆不由地自嘲倉庫的問題應該歸自己管還是歸廠長管呢?
    在廠裏吃罷午飯以後,竇豆到廠長辦室借用廠長的電腦,上網搜了一些麵—輔料倉庫管理製度、管理員職責等材料,根據目前富士山的具體情況,做了一些調整,然後打印成文字,交給大劉。
    責任不明的情況下,也隻能做點淺嚐輒止的工作。
    廠長老餘看著竇豆做的這些,笑著說了句“老板應該讓竇豆來做副廠長。”
    竇豆笑說“嗬嗬,那你歡迎嗎?”
    “我當然歡迎了,一個著名紡織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來給我當幫手,我求之不得,就怕老板舍不得放人,而且,你也不會到廠裏來,在公司裏坐辦公室多好,待遇也比在廠裏高。”
    “嗬嗬,你想錯了,如果你真需要的話,我願意到廠裏來。老餘,說實在話,你應該抓緊給倉庫配一台電腦,現在倉庫還是用老的記賬方式,填一大堆表格,很不方便,也不科學,如果倉庫記帳網絡化,我在公司就能查出你需要什麽,可以根據你們的需要提前進貨。”
    “這問題你得去跟老板說,我跟你一樣,也是打工的,他說怎麽辦,咱就怎麽辦,不是咱說了算的事。再說了,小日本的事,咱管他那麽多幹啥,咱幹好自己的活,掙自己的錢就行了。”
    竇豆心說這就是國仇家恨啊,可能富士山心裏也是有數的,所以顧慮重重之下不敢放權,因而處處捉襟見肘,就這樣稀裏馬哈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