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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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白鐵原回到澧西的家,已是第二天上午九點多鍾。
院子裏的花花草草,全部枯萎在原地,兩棵父親親自栽種的石榴樹,都落光了葉子,樹上零零落落地掛著幹枯的石榴,隨風搖晃。
白鐵原伸手捏了捏那石榴,還挺硬的,她費力地掰開風幹的外表,沒想到,裏麵的紅石榴籽,還是晶瑩剔透,紅豔豔的。
這使得白鐵原一直以來的壞心情,好了不少。甫一進院時的蒼涼心境,也有了絲絲暖意。
一陣冷風襲來,禿枝光葉的石榴樹發出輕微的聲音,白鐵原蹲在空曠的院子裏,倚著石榴樹,無比珍惜地把一整顆石榴,一粒一粒地慢慢地吃完。
歲月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父親給她院子裏栽石榴時說,石榴寓意多子多福,她還不以為意地打趣父親,一個老革命還搞封建迷信。
這兩棵石榴樹特別能結果,每年石榴成熟,她都要成袋成袋的送給朋友。
她緩緩站起來,踮著腳,把枝頭上還掛著的果子都摘下,兩棵樹,還剩下十幾顆幹果子。
她把這些果子捧到心口,就忍不住淚流滿麵。她心裏默念著爸爸媽媽,我回來了。
她沒容自己難過太久,孤家寡人,也要好好生活。
打開自己臥室的門,濃重的黴味撲麵而來,一種人去樓空的感覺,讓她心裏很酸很酸。
自打26歲嫁給李萌,共同走過的十幾年的日子裏,不是隻有苦澀,也有甜蜜,然而這一切,都已過去。
如果當初自己不那麽固執,不那麽堅持,也許他們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她已經一次又一次無數次的遷就、讓步了,為什麽就不能再遷就一次、再讓步一次呢?
事到今天,後悔當初的選擇嗎?
不,她不後悔選擇了跟李萌的結束,一個屢屢背叛妻子的男人,不論什麽理由,他都沒有絲毫資格再讓她後悔。
她後悔的是選擇了跟倪憲鵬的開始。
如果不認識倪憲鵬,她就不會有今天的痛楚,以及對他的擔憂和牽掛。
她把行李箱往沙發跟前一放,想動手把自己帶回來的東西整理一下,可是全身酸軟,沒有力氣,近來,總是有種乏累的感覺。
她心說,歲月不饒人,自己是快要上40歲的人了。
她勉力從沙發上起來,把窗子打開,濃重的黴味把她熏得反胃,忍不住要嘔吐。
吐了一會兒,她喝了幾口自來水漱漱口,又重新癱軟在沙發上。
歇了一會兒,她覺得好些了,到自己臥室的梳妝台上,翻找出以前自己的一個手抄電話號碼本,找到一個中介的電話,打電話叫了一個鍾點工。
鍾點工把家裏清掃了一遍,又幫她到街上帶了點飯,她吃了中午飯,睡了一整個下午,起來時,已經是晚上五點多鍾。
她到洗手間裏洗把臉,鏡子裏的自己臉色蒼白,像得了一場大病。她想,這段時間以來,身體一直不舒服,得抽空去醫院看看。
但是眼下當務之急,是跟李萌委托的律師見見麵,把離婚手續辦好。
她用家裏的座機,給自己的閨蜜王秋雁打了個電話,她在外一年,唯一能通過電子郵箱跟她聯係的人,就是王秋雁。
李萌離開澧西,並通過律師留下一份離婚協議的事,都是王秋雁通過郵件告訴她的。
她之所以遲遲不歸,除了想跟倪憲鵬多廝守一段時間以外,也是自己倔強的性格所致——那就是跟李萌死磕到底,即便是自己一直盼望的離婚,隻要是你李萌主動提出來的,絕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在離婚協議上,李萌說自己半生為官清廉,沒有任何積蓄,唯有名下一處與白鐵原共同的房產,無條件歸在前妻名下。
白鐵原承認,李萌為官的確清廉。但是如果說名下一點積蓄都沒有,她是一百個不信。
所以,房產歸她,她也沒客氣,拿起筆,就把自己的姓名簽上了。
簽好以後,律師又拿出一個銀行卡,說“白局長,這是李縣長托我歸還的一個銀行卡,他說密碼你知道的。”
白鐵原接過這張銀行卡時,有些激動。
一年前,他想通過這張銀行卡留住自己的腳步,故意把裏麵的錢取空,隻給自己留下一張空卡,逼得自己不得已去給人家做保姆……
父母去世後,給她留下他們一輩子的積蓄——九萬塊錢和一處房產,一處由政府分配,後又自己買下的小院子。
白鐵原離開醴西前,以十五萬的價格變賣了小院,用二十萬元給父母買下了當地最貴的一塊墓地,並請人修建了較為豪華的墓園。
還剩下兩萬多元,配上自己多年的積蓄,共二十萬,這就是一年前白鐵原所有的身家。
她的嗓子有些堵,一年後,他們還是分道揚鑣了,今生今世都不會再有交集。
白鐵原默默無語的把銀行卡收好,把自己的資料收到檔案袋裏,跟律師說了句,“再見。”
律師一直把她送出律師事務所,說“白局長,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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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鐵原淺笑了下,說“好的,謝謝。”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白鐵原去了醫院,她掛了腸胃科。
那位年輕的醫生聽她說了自己的症狀以後,建議她先去婦產科,如果婦產科沒問題,再來腸胃科。
白鐵原心說自己得了一輩子的不孕不育症,他該不會懷疑自己是懷孕了吧?
年輕的小夥子看也不看呆愣著的白鐵原,喊了句“下一個!”
白鐵原有些不高興了,說“你看我這麽大年紀像是懷孕的樣子嗎?”
小夥子反問“你自己還不知道嗎?本月的例假正常嗎?”
白鐵原這才想起,已經有兩個多月沒來例假了,都快更年期的年齡了,兩個多月沒來也正常呀。
可是?一個老娘們兒跟一個小夥子談自己不孕症多年,談論例假,還真不好意思。
算了,那就掛個婦產科吧,如果檢查出沒懷孕,他再不給自己看病就說不過去了。
婦產科坐診的還是個年輕人,白鐵原心說,這才離開老家一年,醫院就換了這麽多新麵孔,都不認識,心裏不免滄桑,真的老了!
是啊,母親那一茬兒老醫生,走的走了,老的老了,醫院早就不是他們的天下了。
其實自己一直身體不錯,醫院光顧的不多,所以也不認識幾個醫生。
聽完白鐵原對自己病情的描述,醫生給開了一個hcg血檢單。
不到一個小時,白鐵原取出報告單,對上麵的數據,比如hcgiul,孕酮754noln等一竅不通。
白鐵原拿著單子回到門診,醫生看完單子後,麵無表情地對白鐵原說,“你打算什麽時候做手術?”
白鐵原奇怪地問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麽病,我做什麽手術?”
醫生看了看白鐵原的肚子,不屑地說“人流呀,像你這個年紀不會沒孩子吧?”就差沒把鄙夷寫在臉上,一把年紀了,還懷孕。
經過多年的計劃生育,這年頭隻生一胎好的觀念,還是很頑固的。
“懷,懷孕了?”白鐵原一把搶過單子,仔細地看了一遍,看不出來,哪裏寫著懷孕了?
醫生說,“大概有兩個多月了,早點做好,少受罪。”
白鐵原這時候的感覺就是想哭!懷孕了,對她來說猶如中了巨額大獎,更如神話傳說,這事,這事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啊?”白鐵原帶著哭腔說。
醫生看了看激動的白鐵原,這才想起好像沒有按照常規問她一些過往婚史、生育史,“你結婚了嗎?”
“嗯。”
“有小孩嗎?”
“沒有。”此時此刻,白鐵原覺得自己顫抖得不能自已,連思維都阻塞了,隻能像個木偶一樣,醫生問什麽,機械的回答什麽。
醫生又看了看白鐵原,似乎明白了她激動的原因。
“有過流產史嗎?”
“有過。”
“幾次?”
“一次。”
“頭胎?”
“是。”
“難怪!”
醫生埋下頭,飛快地開了單子遞給白鐵元,說“去做個b超吧,看看胎兒發育情況,高齡孕婦不是沒有,但是還是注意點好。。”
白鐵原萬分感激地說了聲“謝謝醫生。”
出了醫生的診室,白鐵原覺得自己一陣天旋地轉,差點跌倒,她隻好坐在走廊裏的椅子上,閉上眼睛,深呼吸,慢慢調整自己。
沒有孩子,始終是自己跟李萌之間的一道看不見的鴻溝,他一次次婚外情,最終跟自己的閨蜜——李萌自己的表妹曹玉鳳擰到一起,都是因為孩子。
沒想到,自己才辦好離婚證,就得知懷孕的消息,這也太諷刺了。
想到這兒,白鐵原突然想起前表妹夫徐勇來,去年自己出走,也與他有一定的關係。
他們兩家情況一樣,自己家是女方有病,表妹家是徐勇死精。
等李萌中了人家的套,被人捉住跟曹玉鳳在一起以後,徐勇曾經一再哭著要她跟他聯合起來,把李萌和曹玉鳳在澧西市搞臭。
那段時間,白鐵原被這些事搞得不勝其煩。
白鐵原對李萌真真假假的婚外情都已經麻木了,但是真正讓她心寒的是,因為要配合李萌在公開場合秀幾場恩愛,延誤了她回家去照顧老父親的時間。
沒想到父親突然去世,死前她連見上一麵都沒有,這是她心裏無法彌合的一個血洞,啥時候想起來,啥時候痛得鮮血淋漓。
白鐵原歎了口氣,給王秋雁打了個電話“喂!秋雁,問你個事兒,徐勇現在怎麽樣?”
“他呀,你走後不久他們兩口子就離了,半年不到,又結了,現在孩子懷了幾個月了,都很顯形了。”
白鐵原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是嗎?不是說死精嗎?”
“不知道,大概是接受治療了吧。怎麽突然想起問他來了?”
白鐵原輕描淡寫地說“就是一時心血來潮,覺得造化弄人。”
王秋雁聯想到白徐兩家的婚變,也歎息說“是呀,此一時彼一時。你在哪呢?事情辦得怎麽樣了?別想這麽多了,中午到我家來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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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鐵原婉言拒絕了。她還不知道接下來又會有什麽檢查項目呢。
b超檢查顯示,胎兒一切正常,白鐵原很想知道胎兒的性別,醫生不願意透露。
像澧西這樣的農業小縣城,重男輕女之風仍然很盛,所以,保守胎兒性別秘密,是醫生的職業要求。
做母親的興奮,使得白鐵原滿麵紅光,正想著是否把這件特大的喜訊告訴倪憲鵬時,聽到有人喊了句“大姐!真的是你嗎?”
循著聲音看去,是李萌的弟媳程敏。
白鐵原愣了一下,真沒想會在醫院裏遇到程敏。
“小敏?你在醫院幹嗎?娘又病了?”
程敏親熱的挎著白鐵原的胳膊說“大姐,你從國外回來了?還出去嗎?”
白鐵原一愣,隨即明白了,一定是李萌對別人說,自己出國了。
“娘怎麽了?住院了?”她答非所問。
程敏有些不開心地說,“都住了好幾天了,給大哥打電話說了,他到現在也不打錢來,弄得娘的手術沒法做。
那個曹玉鳳可摳門兒了,根本就沒法跟姐比,咱娘一直都念叨著你呢。
娘說,以前姐在家時,家裏大人孩娃的事都操持到……”
白鐵原不耐煩聽這些狗屁事,打斷了程敏的話,問道,“娘在哪呢?帶我去看看。”
這個住院部是個井字結構的大院子。
東西南北各有一幢樓,南樓是內科住院部,李萌的母親住在一樓剛進門的一個小病房,像是樓梯間改造的,隻有兩個床位。
一進門,程敏就喜不自禁地對老人說“娘,你看誰來了?”
李萌的母親正麵朝牆躺著,胳膊上掛著吊水。
聽到聲音她艱難的翻著身,白鐵原趕緊過去幫扶了一把,老人家一看到白鐵原,就抓住白鐵原的手唔唔哭了起來,很委屈的樣子
“鐵原啊,我以為咱娘倆再也見不到了。”
白鐵原心裏也是酸酸的,斟酌了一下,已經不是一家人了,該稱呼老人家什麽?老人家的激動不是裝出來的,這令白鐵原多少有些感動。
自己嫁到李家十幾年,有個什麽事從來沒人噓寒問暖過,就是自己的父母雙雙去世,公婆都沒說過一句安慰話。
對別人沒感情也就算了,對自己的兒子也沒感情。
李萌因為在澧西實行嚴打,被歹徒報複刺中左肋,李家大小沒一個露麵的,白鐵原常常想,這一家人都是冷血動物。
但是,他們一家老少芝麻粒大的事都會打電話,或者找上門來。
生病了,得住院。天熱了,得買空調。老人孩子過生日了,得送禮物。老兩口小兩口吵架了,得去勸和。在鄉下跟人發生矛盾了,得去調解……
反過來,好像白鐵原跟李萌就沒有生日,就不會生病。
後來,她都不能看李亞的電話,不能聽李亞的聲音,隻要電話打來,不是各種理由要錢,就是攬了各種事情要你去做。
還特別喜歡到處炫耀他哥當官,他嫂子能辦事,街上隨便碰到一個不認識的人,搭上話就成了朋友,然後就許著幫人家辦事。
士農工商學,業務無所不包。
家裏的事,一概跟他沒關係。就連前年李萌父親病逝,從頭到尾都是她白鐵原一手操辦的。
喪葬費用、包括請客吃飯的錢都是她出,禮錢李亞享受,李萌作為本地的縣長,送禮的人有多少,不用明說。
可是老太太就假裝糊塗,一句公道話都不說。
她以為大兒子是縣長,大兒媳婦是文化局的副局長,家裏開著銀行呢。
白鐵原歎了口氣,說“娘,醫生說哪天開刀?”
老太太也歎了口氣說,“原來定的是今天開的……”
說到開刀,程敏就一肚子意見“都到北京去做官了,還這麽摳門,到現在不打錢過來。娘的病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大哥得負責!”
白鐵原以前是李家人不好說什麽,但是現在再聽程敏說這話就有點氣不忿。
“到北京做官不用吃飯穿衣的嗎?你知道在北京買套房子要多少錢?三環以內很小的一套房子就是幾百萬。
你大哥每月工資也就是幾千塊錢,租房子住都不夠。”
程敏不服氣說,“人家當官,不僅能撈很多錢,就連親戚朋友都跟著沾光發財。
他倒好,自己的親弟弟都不提攜提攜,說出去,我們有個當縣長的大哥,結果自己的弟弟還在農村當泥腿子,還不是跟村裏人都一樣,要四處打工。”
白鐵原真是無語了,合著你大哥的官就是為你家當的?知道解釋也沒用,以他們那自私自利的理解能力,是聽不懂的。
“娘開刀要多少錢?”白鐵原問道。
“前前後後,可能得將近一萬吧。住院這幾天,都是我們出的錢呢。”程敏委屈的說。
老太太又輕輕哭泣起來,看到老人聳著肩飲泣的樣子,白鐵原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出幾個錢不該的嗎?娘又不是隻生了你大哥一個孩子!這些年,咱家有什麽事你們出過錢?給娘墊點住院費你就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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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如果就李亞一個孩子就活該病死嗎?你自己也領著兒子,你將來也有老的那一天。”
因為激動,白鐵原一陣氣虛,頭懵懵的一個趔趄,她趕緊抓住老太太病床的扶手。
程敏也看出了白鐵原的臉色不好,一時也沒敢計較白鐵原剛才的指責,扶住白鐵原說“大姐,你身體不舒服嗎?你是不是來看病的?”
老太太抓住白鐵原的手說“鐵原,你要是有個孩子多好,咱娘倆就不會……”
緩了緩,白鐵原丟下老太太和程敏的手,說“娘,後悔話咱不說了,緣分就該如此。我現在去跟醫生溝通一下,爭取盡快給你做手術。”
老太太抬了抬手說,“鐵原,你就別操那份心了,你自己身體也不好。再說了,李萌在北京也不容易,這手術做了,又得花不少錢。”
白鐵原說“娘,錢的事,你就別問了,我沒碰上就算了,既然碰上了,就不能不問你。”
老太太揪起褂襟擦了把眼淚,說,“鐵原呀,都怪娘沒福氣啊,攤上個好兒媳,卻守不住。”
白鐵原白了老太太一眼,說,“做您兒媳婦時,也沒見您心疼過我。都是有事了,才使人來找我!”
白鐵原說起來,就忍不住來氣。
嫁給李萌這麽多年,別的沒有,就落了一肚子氣,滿目滄桑,滿懷淒楚。
老太太的身子猛然一頓,突然就哭了起來,越哭越傷心。
她到今天才明白,白鐵原也是個女人,也是個小媳婦,也是需要人疼愛的。
自己兒子都做了什麽喪良心的事,她一清二楚,鄉下人都說,她兒子就是當代陳世美。
她這兒媳婦就是秦香蓮。
秦香蓮過得苦啊。
老太太忍不住去拉白鐵原的手,白鐵原聲音略帶嚴厲地說,“娘,別哭了,你還生著病呢。”
老太太這才慢慢停下來,拉住白鐵原的手,舍不得放開。
白鐵原掰開她的手,朝醫務室走去。
再不想趟李家這趟渾水,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老人受罪又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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