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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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男孩蹲在花園樹下,雪白的小臉毫無表情,烏黑的眼珠一動不動,靜靜盯著螞蟻排成一長隊向著高處爬去。
    “……六歲了,還不會說話……”“一家子那麽高智商,生出來的小兒子卻是個弱智……”
    人們的竊竊私語從遠處傳來,又消失在長廊盡頭,小男孩仿佛聾了一樣毫無反應,直到身後頭頂傳來一個年輕男子聲音:
    “你在幹什麽?”
    小男孩回過頭。
    身後是個約莫二十出頭的男人,個子高,黑頭發,那張混血特征非常明顯的麵孔顯得很淩厲,瞳孔是罕見的灰綠色,像此刻正醞釀著暴雨的天空,視線落在小男孩手上。
    小手掌心裏捂化了一顆蜂蜜糖,正拿著糖貼在靠近螞蟻洞的地麵上,一些剛鑽出洞的螞蟻便改變了路線,成群結隊地往他手上爬。
    “……慢。”小男孩蹦出一個字。
    他的思維量太大了,以至於這個年紀的語言係統發育程度完全跟不上,半晌轉身指指不遠處的土坡,磕磕絆絆地吐出幾個詞:“後麵……雨……化了,分子熱,擴散……”
    “你想說排在後麵的工蟻來不及在降雨前搬到高處,所以你熔化蜜糖使分子熱運動加快,從而提高分子擴散速率,吸引更多螞蟻爬到你手裏,然後你把它們搬運到土坡上?”
    小男孩用力點點頭,烏黑瞳仁裏映出男子居高臨下的麵孔。
    “螞蟻觸角內的氣味敏感神經細胞機能位居自然界前列,且氣味受體的神經末梢與腎小球簇接觸,也就是說提高分子擴散速率對吸引螞蟻來說並無太大用處——而且。”
    男子俯下身,攥著小男孩的手一甩,融化的蜜糖被甩進了土坡間的草叢中。
    “你給螻蟻的蜜糖太多了。”他嚴厲地道,“螻蟻不會感謝你,隻會黏死在糖裏,蠢貨。”
    豆大的雨滴劈裏啪啦掉下來,來不及遷徙的蟻群一下被衝散了。
    小男孩無所適從,想把泥土捧起來,但根本來不及,想去抓螞蟻又立刻被咬了掌心,混亂中捏死了好幾隻螞蟻,被男子一把拎起胳膊拽回了長廊下。
    整個世界被灰白雨幕淹沒,沒人知道一個螞蟻族群就此分崩離析,轉眼就完全消失了。
    小男孩睜大眼睛,水汽凝聚在惶恐的眼底裏。
    “世間螻蟻自有進化之道,以愚昧的善心去幹涉優勝劣汰注定是螳臂當車,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嗎?”
    “……”
    男子抱臂俯視著小孩,毫不掩飾無奈和厭煩,良久呼了口氣喃喃道:“算了。”
    這樣的軟弱多情與多愁善感,應該是低智商帶來的附加表現吧。
    “回安全層去。”他吩咐,“試驗已經進行到關鍵階段了,不要出來幹擾別人。”
    嘩啦——
    地下安全層空曠而安靜,流水聲格外清晰。
    小男孩站在浴室的板凳上洗手,仿佛已經習慣了這種安靜和孤獨,突然看見手腕內側一個移動的黑點,不由睜大了眼睛。
    是一隻小螞蟻。
    一種幾乎能稱得上是喜悅的光芒從小男孩眼底迸發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撚起螞蟻,放在透明玻璃杯裏,跑進臥室去迅速翻找出一塊糖來,小心翼翼地放進杯子裏去,趴在那兒注視著螞蟻向糖果探出觸須。
    一個微不足道的,生命的奇跡。
    小男孩笑起來,鏡子裏的小臉上溢滿了開心,自言自語地喃喃:“都是……都是我們……是……螞蟻……”
    他放棄地閉上了嘴,似乎不打算再為難自己的語言組織功能,跳下板凳噔噔噔跑出了浴室,隻留下一個高興的背影。
    ——你我皆是世間螻蟻,並無任何本質區別,焉知進化不能有和平之道?
    小男孩沒有回頭,因此沒有看見身後鏡子裏的人影定在那,並沒有動。
    許久它慢慢收斂笑容,直起身來,麵孔逐漸變得十分陌生,黑洞洞的眼睛緊盯著小男孩離開的方向,許久裂開嘴笑起來,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
    “沈酌……”
    它饒有興味地嘶啞道,仿佛在這個地球上經過這麽多年後,終於從這個年幼的觀測對象身上品味出了一些相當特殊,又很有意思的東西。
    “沈、酌——”
    轟隆!
    閃電將病房窗戶映得雪亮,隨即驚雷響徹夜空,撼動了大地。
    下一刻監護儀發出急促的滴滴聲,護士驟然起身:“病人有意識了,快上報給監察處!”
    病床上,沈酌麵容蒼白憔悴,緩緩睜開了眼睛。
    “等等,”病房角落裏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
    兩個護士意外地止住腳步,隻見靠牆扶手椅裏,白晟穿著黑色t恤和作訓褲,交疊蹺著兩條長腿,手上正漫不經心把玩著一個金屬做的小東西:“兩位休息去吧,辛苦了,不用叫人來。”
    “可是……”
    “去吧。”
    護士十分躊躇,但這裏是進化者專用醫院,沒人敢違抗s級的意誌,低階同類的臣服幾乎是本能的。
    兩個護士對視一眼,看向病床上毫無反應的蒼白側影,終究還是不安地退了出去。
    哢噠一聲門關上,昏暗的病房裏隻剩下了一坐一躺的兩個人。
    夜色如同無邊無際的大海,暴雨敲打著玻璃窗,床頭這一點暗燈下的空氣卻安靜而凝滯。沈酌神智昏沉模糊,半晌夢囈般輕聲說:“……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白晟問:“什麽夢?”
    “天上在下雨,花園裏的泥是濕的,我變得很小,有個人長著灰綠色的眼睛……”
    記憶仿佛一條遊魚,從光影中一掠而過,刹那間現出端倪,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剩下都不記得了。”沈酌喃喃道,“好多年前……我全都忘了。”
    他閉上眼睛,片刻後複又睜開,似乎開始略微清醒:“你為什麽在這裏?”
    “我為什麽在這裏,”白晟笑道,站起身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他像一頭慵懶起身的獅子,強悍的肌肉線條全數隱沒在陰影中,散發出一種漫不經心又令人窒息的威壓感,一隻手輕而易舉把剛要起身的沈酌按回了病床上。
    “你昏迷六個小時,外麵的世界已經要翻天了。陳淼他們被我分散派到了各個轄區緊急維穩,趕回來最快要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足夠發生很多事,況且你現在這個身體狀態,學會順從與配合對自己比較好。”
    白晟終於把手裏一直把玩著的小東西舉到沈酌麵前,赫然是從現場撿回來的注射器,金屬管壁上烙印著一個字母s:
    “所謂全人類再生計劃,簡稱hrg計劃,就是指這種注射之後能讓普通人類短暫擁有異能的藥劑,我猜得沒錯吧?”
    “……”沈酌怔忪望著那支注射器,一言不發。
    “不說是嗎,”白晟溫柔俯視著他,“那我來說。”
    “你在泉山縣衛生院被劫持時打了一管a級藥劑,藥劑來源與張文勇有關,證據是進化後你暫時擁有了張文勇控製天氣的能力,對付野田俊介時降下的雷電就來源於此。”
    “隨後這支讓你升到s級的藥劑,應該是與跟傅琛有關,雖然以你的身體素質不夠發揮s級的全部戰鬥力,但也足夠使用正逆十字,所以傅琛死後才有傳言說你擁有了一部分屬於他的異能。”
    窗外風雨交加,屋子裏的氣氛卻仿佛凝固住了。
    “我讓人驗過了。”白晟俯下身,近距離看著沈酌,“這種藥劑裏含有進化者的血清,沒錯吧,沈監察?”
    兩人距離很近,白晟一手掐著沈酌咽喉,大拇指在脖頸皮膚上不輕不重地摩挲著。
    昏黃燈光下,看上去甚至會給人一種溫情而無害的錯覺。
    “……回答我一個問題。”
    沈酌終於緩慢地開口道,每個字音在咽喉的輕微顫動都直接貼在白晟的虎口上。
    “你覺得人類與進化者之間,能存在和平嗎?”
    白晟眯起眼睛盯著他,少頃道:“我覺得人類史上從未存在過真正的和平,但不妨礙我們心懷希望。你到底想說什麽?”
    沈酌蒼白的唇角略微勾起,雖然隻是一瞬間的細節。
    “和平隻立於兩種境況,一是累累血肉之上,二是極端威懾之下,所以才有了hrg計劃。”他望著白晟手裏那支打空了的注射管,沙啞地道:“你沒猜錯,所謂hrg就是指這種讓人類短暫進化的藥劑……但它有個缺陷。”
    “它需要大量的進化者血清來做培養皿。”
    “用了誰的血清,就能得到誰的異能。”
    滾雷炸過天穹,仿佛漆黑大海轟然震蕩。
    “……”白晟幽深的眼神在陰影中微微閃著光,半晌短促地笑了一聲:“親愛的,你可真是個蛇蠍美人啊。”
    沈酌說:“隨便你怎麽稱呼,科學不是以我個人意誌為轉移的,現在。”
    他維持著這個被迫仰躺的姿勢,疲倦而平靜地吩咐:“把你的手鬆開,退後三米,不然我就給你來一發狠的。”
    一柄冰涼的東西抵住了白晟的。
    他低頭一瞟,是槍口。
    這是監察處的特製子彈,對s級來說不致命,但起碼能給某個器官留下一生都難以忘懷的痛苦。
    三秒僵持後,白晟緩慢舉起手,退後半步:
    “沒趁你昏迷的時候把你從頭到腳摸一遍真是我道德水準太高了的錯,下次保證不會了。”
    沈酌淡淡道:“下次的事下次再說吧。”
    沈酌舉著槍坐起身,身上累累傷痕已經被不惜一切代價的、最頂級的醫療異能治愈,衣襟下隱約可以看見微紅的疤痕,但大監察官完全沒有昏迷剛醒的脆弱感,從槍口到聲音都非常穩定:“退後,坐下。我會滿足你那令人生厭的好奇心,前提是你學會……順從與配合。”
    “……”
    白晟一步步倒退回牆邊,坐回那把扶手椅裏,大大方方岔開兩條長腿,完全不在意對方槍口還指著自己的關鍵部位,同時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沈酌。
    “全人類基因再生計劃,是一個本來已經延續了30年的研究項目,本意是優化人類基因,延長平均壽命。直到五年前全球十萬人突發進化,世界和平受到巨大的衝擊,為了保護在進化者麵前弱小如螻蟻一般的人類,hrg在我的主導下改變了方向,一切研究都隻為了一個目的。”
    沈酌緩緩道:“讓普通人獲得異能。”
    當年研究院那些高階異能者聽到這個說法時,都或多或少流露過嘲諷、反對、荒謬和不可思議的表情,但白晟沒有。
    他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十指交叉在身前,專注地眯起了眼睛。
    “三年前,理論模擬計算獲得突破性成功,我們研究出了一種讓人類短暫得到異能的基因幹擾素,又稱異能促進藥。但因為藥劑作用維持時間太短,而且需要大量血清做培養皿,為避免各國實驗室大肆抓捕進化者去當血牛,我極力主張暫時對外保密,直到解決這兩個缺陷為止。”
    “然而,研究院裏出了內奸,導致試驗進度屢次被泄密,尤其是關於血清的那部分。”
    白晟神情微微一動,預料到了接下來的內容。
    “此後不出所料,進化者極端保護組織不惜一切想要阻止hrg計劃,為此我遭遇了好幾撥暗殺,但幾次都僥幸逃脫未死,直到最後一次。”
    沈酌靜默片刻,說:“最後一次是青海試驗場爆炸。”
    白晟沒出聲,緩慢地用拇指摩挲著虎口,半晌問:“後來抓到那個內奸了嗎?”
    “沒有。”沈酌說,“情報處在研究院地毯式搜查了三次,至今一無所獲。”
    “……”
    白晟皺眉沉吟少頃,問:“你是不是懷疑過那個內奸跟傅琛或蘇寄橋有關?”
    “在這麽大的利益誘惑之下,誰都無法擺脫嫌疑,誰都有可能想置我於死地,內奸可能是任何人,甚至包括那些進入項目前都先寫好了遺書的高級研究員。”沈酌平靜地道,“但現在都不重要了,因為對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青海爆炸之後我被逐出了hrg,研究院作為人類與進化者之間唯一的中立、獨立機構,從此就完全喪失了hrg的研究權。”
    他並沒有提及那場殘忍的拷打和血淋淋混亂的一切,但白晟注意到他左手下意識動了下,在昏暗中輕微地攥緊。
    “此後尼爾森不顧反對把我救走,強行任命為了申海市監察官。因為他看出了聯合國安理會對hrg的渴望,知道我總有一天能成為他對抗安理會的重要籌碼,以此來保住他自己總署長的地位。”
    “果然,就在不久之前,聯合國安理會看出了進化者越來越強、人類越來越弱的全球趨勢,於是開始秘密重啟hrg,四處活動試圖暗中買通當年的高級研究員,希望能借助這種藥劑組成一支人類特種異能部隊,然後對進化者開戰。”
    沈酌笑了下,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疲憊和譏誚。
    “……等等,但你說的這種藥劑是不是對進化者也適用,”白晟敏銳地眯起眼睛,問:“不然為什麽榮亓也想要hrg計劃?”
    沈酌淡淡道:“是的,恭喜你跟榮亓想到一塊去了,真不愧是進化者的思維模式。”
    白晟對嘲諷置若罔聞,隻緊盯著他。
    “hrg的原理歸根結底是突破基因上限,既然能突破人類的上限,自然也能突破進化者的上限。所以從理論上來說,隻要能解決對血清的大量依賴,是可以製作出讓進化者二次進化的藥劑的。”
    說到這裏沈酌諷刺地勾了下唇角:“比方說像劉三吉那樣的d級,榮亓強行把他提到a,他會因為dna雙鏈斷裂慘死;但通過打藥就基本沒有任何副作用。試想一下如果全球十萬進化者全體打藥越級成a,甚至越級成s……”
    十萬個s級。
    白晟的小指不由自主抽動了下。
    “戰爭會立刻爆發,進化者將毫無疑問淘汰人類,成為地球的主宰。再過一個世紀或兩個世紀,被進化者統治的地球甚至不會留下七十億人類存在過的一絲痕跡,就像今天我們隻能從博物館裏看到尼安德特人殘缺的頭骨。”
    “……”
    白晟坐在扶手椅裏,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他脊椎是僵直的。
    沈酌盯著他,聲音如槍口的寒光一般冰冷清晰。
    “現在你明白了嗎?所謂的hrg計劃,其實就是進化時代的核威懾。我們能設想出最好的狀態,就是安理會得不到它,進化者也得不到它,達摩克利斯之劍永遠被一根細絲懸於高空;核威懾在,和平就在,七十億螻蟻與進化者在巨劍的陰影下共生共存。”
    窗外風雨如晦,轟鳴震動天穹,這間病房卻像暴風雨中一葉孤舟,駛向前方無垠的海麵。
    沈酌站起身,他握槍的左手穩定得可怕,就這麽一步步走上前來,居高臨下把槍口懟在了白晟心口上。
    “現在,告訴我,s級。”
    沈酌俯下身,在白晟耳邊輕聲問:“你知道了hrg計劃的真正秘密,你也垂涎它的力量嗎?”
    “……”
    “你會像榮亓那個野心家一樣,妄想握住被細絲懸掛的劍柄嗎?”
    昏暗中隻能聽見兩人彼此呼吸交錯,隨即抵在白晟心髒的槍口哢噠一聲輕響。
    子彈推上了膛。
    “……”
    長久的沉寂後,白晟失笑起來,仿佛長久以來的懸念終於得到了某種確定,竟有一絲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伸手不輕不重地握住了槍管:“還記得先前我是怎麽說的嗎,大監察官?”
    兩人一高一低,相距不過咫尺,彼此都能直接從對方瞳孔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我一直想追隨你,從當年第一次在報紙上看到你的時候就這麽想了。因為他們都說申海市那位沈監察不僅長得很好看,還是個特別溫柔特別友善的人,在他管轄之下的申海市進化者從未與人類爆發衝突,和平一直被維係得很好。”
    “當危機來臨時,沈監察願意為保護半徑3000米內的平民犧牲自己,而我願意保護那樣的沈監察。”
    白晟抬起另一隻手,溫柔摩挲著沈酌的臉,目光卻仿佛要穿過瞳孔看透沈酌的整個靈魂。
    “——隻要他發誓他永遠站在人類與進化者的中間,當風浪撲向大壩,人潮洶湧後退,唯他持劍逆流而上,我願成為他身前的盾。”
    “可以做到嗎,沈監察?”
    白晟一隻手掌幾乎能握住沈酌整個下頦,他的指腹有些粗糙,肆無忌憚地順著皮膚擦刮過去,摩挲到嘴唇邊。
    暈黃燈光下,細微的浮塵仿佛在空氣中凝固了,半晌沈酌終於起身拂開他的手。
    “我很清楚自己應該站的位置,還有我活著和死後分別能起到哪些作用。”沈酌自上而下地盯著白晟,聲音輕而警告:“任何試圖點燃戰火的人,我都會找到辦法殺了他。你最好記住你今天的話。”
    叩叩叩,病房外響起謹慎的敲門聲。
    “監察官,您醒了嗎?”有人低聲問,“國際監察總署又來電了,尼爾森總署長等在線上,想與您通話……”
    “放走榮亓的帳我有時間再跟你算。”沈酌壓低聲音冷冷道。
    他用力從白晟掌心裏抽出槍管,轉身走向病房門。
    但就在這個時候,身後遽然疾風來襲,沈酌甚至來不及轉身,整個人被難以抵擋的巨力反過來,緊接著砰!一聲抵上了門,門外監察員驚得退了半步:
    “監、監察官?”
    病房裏,沈酌整個人被緊緊壓在門上,後腰被白晟一手掐在懷裏,連大腿內側都被膝蓋硬生生抵開,混亂中根本沒有絲毫掙紮的餘地,想要摸槍卻摸了個空。
    ——隻見那把槍已經憑空落到白晟掌中,被他幹淨利落退出彈夾,反手隨便扔上了床。
    “就這麽走了?你還欠我一筆賬沒算完呢。”白晟笑吟吟地,扳著沈酌下頦問:“打我的那一耳光還記得嗎?”
    他手指簡直是精鋼般的力道,沈酌蹙著眉,沒能發出聲音來。
    “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被人打耳光。”白晟低頭略微靠近,輕聲說:“我非得讓你也嚐嚐這滋味不可。”
    下一秒,不可抗拒的氣息撲麵而來,溫柔小心到了極點,唇舌糾纏即分。
    白晟在那微涼的下唇角上輕輕咬了一口。
    哐當!沈酌遽然發力推開白晟,倉促中手肘甚至砸上門板,撞出一聲重響。
    昏暗角落裏隻有急促的呼吸,兩人麵對麵站著,沈酌眼神簡直不可形容,一手下意識掩著唇角,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指尖微微不穩。
    “……”
    白晟看上去很想猛撲過來,有那麽幾秒鍾他從肩胛到背肌都危險地緊繃到了極限,但須臾後硬生生地竭力壓抑住了。
    半晌他喉結明顯上下一滑,伸手係上沈酌衣襟散開的三個紐扣,動作仔細且輕柔,直到係好最上麵的扣子,指腹才在他側頸上貼了貼。
    “你脈搏跳得好快啊,監察官,”他含著笑低聲道。
    沈酌一把攥住他手腕,迫使他抬起手,指尖離開了自己的側頸皮膚。
    “我看你是被打少了。”申海市監察官一向很冷淡的聲線裏夾雜著微許難以言描的意味,伸手拍拍白晟那張年輕的俊臉,輕聲嘲道:“以後再這麽嘴欠,我看好你還能多挨幾巴掌。”
    他甩開白晟的手,轉身徑自擰開門把,從外麵那個一臉空白的監察員手裏接過衛星電話,大步流星走向遠處,少頃走廊盡頭傳來平穩的聲音:
    “喂,總署長,是我。不必擔心,已經處理了,隻是一點小傷。……”
    監察員表情簡直空白,目光在沈酌越去越遠的背影和原地一臉無辜的白晟之間逡巡了好幾遍,才啊一聲跳起來,連滾帶爬追向沈酌,那背影怎麽看怎麽像在懷疑人生。
    “……”
    白晟慢慢收起笑意,抱臂斜倚在病房門邊,一隻手下意識摩挲自己頸側動脈,然後摸了摸滾燙的耳朵,半晌才“嘖”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