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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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緬甸副監察之所以會死,是因為你給他打了進化藥劑。我猜你當時一定遇到了某種不得已的情況,結合卡梅倫先生脖子上的脅迫傷來看,應該是對方劫持了人質?想要通過藥劑得到進化?”
    “但你毫不擔心這個緬甸人打藥之後獲得異能,你知道他一定會立刻反噬而死,因為他跟你和卡梅倫不同。”
    白晟盯著沈酌,緩緩道:“他不是人群中的1/79。”
    ——榮亓血洗監獄搶走尼爾森的那一次,現場傷亡慘重,醫院哀鴻遍野,瀕死的卡梅倫躺在搶救室裏。當白晟匆匆趕到時,s級超乎常人的聽力從門縫中捕捉到了隻字片語,沈酌正要給卡梅倫注射進化血清來賭一把生死,高主任卻憂慮地小聲喃喃:
    “可是,才1/79的平均幾率……值當去賭嗎?如果他不是的話怎麽辦?……”
    七十九分之一。
    詛咒般的數字。
    全球79億人類,僅有1億人能通過hrg得到異能,其餘78億隻會反噬慘死。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白晟頓了頓,說:“那1億幸運兒,是天生基因裏就擁有進化按鍵的人。”
    “他們本來就可以通過隕石進化,隻是暫時還沒接觸到隕石,或者隕石也不能讓他們進化到自身基因極限,因此hrg才能在他們身上發揮作用。”
    “而另外78億人,則是即便被隕石輻射也不能進化的、徹徹底底的普通人,像那個緬甸副監察一樣,強行注射hrg隻會立刻導致他們的死亡。”
    “hrg推翻了生而平等的普世價值觀,證明了人類基因確實存在優劣,這才是研究真正違背人倫的一麵,看樣子我應該猜對了……是吧,沈監察?”
    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沈酌連呼吸都是靜止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動不動,唯有指甲在手心掐出了深深的血痕。
    白晟單膝半跪在他麵前,不容拒絕地攥住了他的五指。
    他能感覺到沈酌戰栗的指尖立刻掐進了自己掌心皮肉裏,帶來一絲刺痛,但白晟沒鬆開。
    “三年前hrg第一階段的數據模擬其實根本沒有成功,也正是那一次讓你意識到了,hrg並不是人類的保護傘,但迅速激化的種族矛盾剝奪了你們最後一點時間。戰爭一觸即發,別無選擇之下,以你為首的第二代核心研究員集體篡改了試驗數據,偽裝hrg可以使全體人類都獲得異能,讓人類在武力上取得與進化者同等的地位。”
    “但這也帶來了一個問題,因為紙是包不住火的。如果hrg計劃繼續推行下去,真相遲早水落石出,一旦讓進化者發現人類手無寸鐵,種族滅絕式的戰爭會立馬爆發。”
    “所以,你們必須立刻想辦法讓研究擱淺,而且是在不可抗力因素下‘合情合理’地、毫無破綻地擱淺。於是你親自充當‘內奸’,把試驗進度泄露給了國際監察總署與極端進化組織。”
    “果然,hrg核威懾的秘密一經傳出,眼見要爆發的戰火立刻熄滅,人類與進化者再一次取得了危如累卵的脆弱平衡。與此同時不出所料,各方國際勢力開始瘋狂狙擊hrg計劃,全球掀起反對浪潮,極端進化組織在短短半個月內對你策劃了數次暗殺。”
    “——你其實是想過利用自己的死來換取hrg合理擱淺的,對吧?”白晟聲音篤定而平穩,深深盯著沈酌的眼睛。
    “青海爆炸給了你順理成章暫停研究的機會,但即便沒有青海爆炸,你也會精心挑選一個合適的時機讓自己被暗殺,來確保hrg核威懾的真相永遠不為人知。所有人都畏懼它,所有人都渴望它,但所有人都無法踮起腳來得到它;你的死亡起碼能把hrg的秘密往後拖延幾十甚至上百年,隻要核威懾在,和平就在,達摩克利斯之劍的陰影將在你死後高懸於每個人頭頂。”
    “還記得你當初對我說過的那句話嗎?”白晟輕聲道,“直到今天我才理解你當初真正的意思。”
    他伸手撫摩沈酌蒼白的側頰,仿佛要透過他的瞳孔,看穿那經年累月疲憊不堪的靈魂。
    “我問你是否能發誓將永遠站在人類與進化者中間,你說你很清楚自己應該站的位置,以及活著和死後分別能起哪些作用。”
    “你精心計算,運籌帷幄,把國際監察總署與各路極端勢力都當做棋子,冷血清醒地權衡一切利用價值……包括自己的死亡。”
    “後悔過嗎?”白晟向前俯身,輕聲問。
    沈酌垂落的長睫顫抖了一下,慢慢地閉攏。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死了,生命倒計時的最後一刻,回顧往生得償所願之餘,會不會有哪怕一絲的後悔,沈酌?”
    明明是熱汽氤氳的角落,卻像是被刻骨寒意侵襲一般,沈酌嘴唇緊抿到泛出青白。
    “……對不起,”良久沉默後,他終於低啞而顫栗地開了口。
    “我曾經……無數次後悔開啟第二代hrg,後悔踏上這條回不了頭的絕路,後悔把每個研究員都帶進了無法抽身的漩渦……”
    “但我最後悔的是把你卷進來……對不起。”
    難以形容的滋味從心頭漫上舌根,白晟慢慢鬆開五指。
    沈酌向後靠在黑色的大理石牆壁上,一手插進濕發裏,骨節略微發白。
    “我與第二代hrg全體研究員,我們每個人都訂立過這樣的攻守同盟。為了避免hrg的真相被泄露,如果我死了,所有核心研究員都要被處決;如果研究員不幸身亡,他們的身後事會被妥善處理,家人老小都由我撫恤照顧。”
    “沒人會背叛這個同盟,所有人的全家性命都攥在我手上,那是加入hrg計劃的投名狀。”
    白晟沉沉地問:“所以你才始終對我隱瞞hrg成功幾率隻有七十九分之一的秘密?”
    “……”沈酌疲倦地搖了搖頭,“不僅如此。”
    白晟皺起了眉角。
    “第二代hrg確實是新時代的核威懾,但可惜它威懾的並不是進化者……它是人類的催命符。”
    沈酌閉上眼睛,足足數秒後,白晟才聽見自己詫異的聲音:“……什麽意思?”
    “還記得你第一次質問我的時候,我告訴你從理論上來說,hrg可以研究出讓異能者二次進化的藥劑,對嗎?”
    沈酌勾了下唇角,盡管苦笑很淡:“我沒有騙你,那是真的。”
    白晟的眼皮霎時一跳。
    “榮亓用異能和隕石讓劉三吉強行進化,最終隻落得反噬而死的下場,但hrg卻可以規避這種風險。隻要對現有的血清培養方式稍作改變,就可以研發出專門針對進化者的基因促進素,讓所有中低階進化者全部二次越級到a……而且是絕對安全,無副作用的。”
    “試想一下hrg的研究公布於世,未來將變成什麽樣?國家秩序不複存在,一個個s級登基成為新王,1億數量的a級進化者成為統治階級,剩下的78億人類淪為奴隸和螻蟻,直至全部滅絕。”
    連白晟的表情都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第二代hrg全體研究員,篳路藍縷,嘔心瀝血,最終卻親手造出了足以毀滅人類的核武器。”沈酌自嘲地笑了聲,“如果有一天,種族戰爭全麵爆發,進化者將歌功頌德為我們立碑,把我們稱為葬送人類的英雄。”
    寒意從脊椎升起,白晟終於完全明白了為何當初全體研究員都恐懼成那樣。
    hrg非但不是人類的保護傘,它甚至是斬向全體人類頭頸上的鍘刀。
    這個秘密一旦泄露,無數中低階進化者會不惜一切代價想要越級成a,哪怕是再熱愛和平、再不想發動戰爭的進化者,也不會甘願坐視自己的等級屈居於二次進化的同類之下。
    所有人都會身不由己加入爭奪hrg的行列,最終自願或非自願地,每一個人都成為了戰爭的推手。
    榮亓並不知道hrg對普通人類無效的秘密,但他確實猜中了hrg可以幫助進化者二次越級——如果沈酌真落到他手裏,後果何止腥風血雨,那簡直就是不堪設想。
    “很多機構都在秘密研究異能藥劑,但他們注定會碰壁,不僅是因為缺少第一代hrg的成果做基礎,更重要的是前方根本就是死路。”沈酌坐在牆角裏,疲憊地捂著額頭,“他們隻是被第二代hrg精心編織出的‘成功’所蒙蔽了,即便有懷疑,也無法公開要求質證,僅此而已。”
    白晟沙啞道:“……你們……”
    他倉促地停下了,意識到這個謊言之所以能維持到今天,第二代hrg實驗室一定付出了人力、物力等等隱秘而高昂的代價,隻是沈酌沒提而已。
    “……第一階段模擬結果出來的時候,所有研究員都要瘋了。”沈酌唇角蒼白地一勾,那是個自嘲的弧度:“我們夢想用科學取代上帝,使眾生達成後天的平等,卻萬萬想不到最終證明了先天基因的不公無法跨越。那段時間我每天都在質疑自己,難道進化才是對的,我們才是錯的?難道未來的生存權注定屬於異能者,百年之後史筆如刀,我們才是注定要被消滅的反派,妄想蜉蝣撼樹的小醜?”
    “……不,沈酌。”
    良久的沉默後,白晟終於緩緩地開了口,聲音穩定而沉著。
    “每個人都有資格為生存而戰,你們沒有做錯任何事,換成我也會選擇同樣的路。”
    水霧中一切都蒸騰不清,沈酌向後仰去,後腦靠在牆角邊,沾滿水汽的長睫如蝶翼般垂落下來。
    “是嗎,”他喃喃地道。
    錯亂的恍惚感再度攀上腦海,身體好像變得非常輕,那是因為臨時注入的雙s信息素快要被代謝了。
    精神攻擊留下的痛苦隱隱泛出端倪,猶如可怕的陰影離水麵越來越近。
    ……想要得到更多信息素,一刹那間沈酌心裏不受控製地浮現出這個念頭。
    幾乎是本能的,他想要抓緊白晟的手,想要俯到對方懷裏去嗅那熟悉的氣息,幸好最後一點理智壓住了這種渴求。
    “沈酌,”白晟沉凝的聲音響起,“你就從來沒有一絲一毫想要告訴我,想要向我求助的念頭嗎?”
    沈酌仰頭靠在牆上,皮膚潮濕剔透,水珠順著修長白皙的脖頸滑進深深的衣襟,良久才聽他短促地苦笑了聲。
    “要是我沒遇見過你就好了,白晟。”
    “……”
    “我打s級血清發動正逆十字的那次,因為反噬在醫院裏醒來,看見你坐在病床邊,那是你第一次質問我hrg進化幹擾素的真相……”
    花灑水聲淅淅瀝瀝,猶如那個風雨飄搖的深夜病房。那是第一次交鋒、試探與起誓,是s級平生第一次怦然心動不可抑製,是混亂中病房門板後那個帶著脅迫的、青澀的吻。
    白晟的呼吸微微粗重了。
    但他沒吭聲,視線不動聲色緊盯著近在咫尺的人。
    朦朧霧氣中,沈酌仿佛陷入了一場渾渾噩噩的夢境,聲音困乏而不清晰。
    “我當時想,這個人倒不太討厭,似乎有種無法解釋又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如果可以嚐試相信他一下就好了。如果未來這條路走到絕境,他能出來替我扛一扛就好了。”
    再堅不可摧的保護神也會有一閃念的軟弱,隨之而來的就是節節敗退,直至潰不成軍。
    沈酌神智越來越恍惚,那是因為劇痛再次攀上神經末梢,遍體鱗傷的靈魂向深淵滑落。
    “……從一開始我就應該讓你走,”他喃喃道。
    “我不該把你帶上這條回不了頭的路。”
    拉鋸般的痛苦再現,連腦髓都在抽搐,潛意識急切渴望得到雙s信息素的安撫。
    沈酌用最後一絲意誌想要掙脫自己的手,但藥物副作用已經重創了他的神經。本能驅使他靠近白晟,越要掙紮掌心就越發緊貼,手指細微的戰栗難以掩藏。
    “難道你不是一直在推開我嗎,”白晟低沉地問,俯身用大拇指腹摩挲那薄瓷般脆弱的臉頰,“這時候又不認得我是誰了?”
    他掌心尚未愈合,血痕中散發出強烈的信息素。沈酌下意識地追逐那氣息,臉頰磨蹭著白晟的掌心,甚至想要去舔舐那道傷口。
    下一刻,白晟卻毫不留情地抽回了手。
    沈酌探身想要追索,卻被抓住再度親吻,戰栗的唇舌被輕而易舉地吞噬了。
    如果沒有剛才第一次喂血,以沈酌平生對疼痛的極高忍耐度,他對雙s信息素的渴求不會像現在這麽錯亂強烈,這麽難以克製。
    白晟流血的手在他眼裏突然具有了無窮大的吸引力,他不斷掙紮想要擺脫這個親吻,想要去捉住那隻手,但緊接著白晟卻狡猾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唇舌輾轉中血腥一絲絲蔓延開。
    隻給一點點安撫,不懷好意地引誘,直到露出猙獰的真容。
    “……”
    沈酌呢喃了一句什麽,像是某種含混的催促,一手用力攀著白晟的肩膀,五指深深陷進了頸窩那個血痕未幹的咬痕,抬頭主動索求更激烈、更疼痛的吻,甚至連糾纏水聲都清晰可聞。
    “你想讓我保護你嗎?”白晟略退開一點,低啞地問。
    足足半晌沈酌才明白這句話代表什麽意思。
    信息素壓製讓他似乎恢複了一點清醒,咬牙想要扭過頭:“……不,不行,你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我已經追著你走上同一條絕路了。”白晟掐著沈酌下頷不讓他回避,半跪向前半步,幾乎把他完全逼進了死角裏:“我現在知道hrg的所有秘密,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也會死。”
    逼仄緊促的空間甚至無法呼吸,隻要開口就難免觸碰到對方的嘴唇。沈酌想要避開,卻聽白晟粗重的喘息一字字拂過耳際:“等你死後,我會繼續走你沒走完的路,全世界都是我的敵人,直到戰火把我焚燒成一把骨灰……”
    其實已經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了,視網膜陣陣發黑,熱汽把一切扭曲成荒謬的色塊。
    “……不行……”沈酌血流撞擊耳膜,聽不見自己劇喘的呢喃:“你得活下去,不能跟我在一起……”
    就像在極度饑餓的人麵前放一盤美食,雙s信息素就近在咫尺。劇痛讓沈酌無法支撐身體,隻能勉強勾著白晟的後頸,另一手陷在白晟肩膀肌肉裏,用力到指尖發白。
    他不可能再抵擋得住,光是化學藥物就足以讓大腦神經痛苦不堪,更何況還有精神攻擊後遺症,那簡直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毀滅性的折磨。
    白晟斷斷續續地吮吻他,用血腥的惡意去勾引他,輕聲問:“你不想得到我嗎?”
    “……”
    “隻要你在我身上留下氣味,就算是標記了我,從此以後我就是你的了,這樣不好嗎?”
    但凡還有一絲清醒,沈酌都能意識到那甜言蜜語背後真正凶狠的欲望,然而這時他已經根本無法思考了。
    他體溫急劇失衡,全身都在發抖,痛楚迫使他主動追逐著白晟的氣息,探進舌尖想要得到一點血氣,嘴唇顫栗無助地半張著,接受一切狂熱的親吻甚至是吞噬,沒有任何反抗。
    白晟眼底滿是亢奮的血絲,看上去有一點可怕,但神情卻很冷靜,近距離凝視著沈酌渙散的瞳孔。
    “你同意了。”他低沉地道。
    天旋地轉之間,沈酌踉蹌被扛了起來。白晟三兩步跨出浴室,一手輕鬆把他摔在大床上,轉身去拿起剛才倒的那半杯威士忌,仰頭一飲而盡,緊接著俯身扳開沈酌牙關,全渡進了他的咽喉。
    辛辣芬芳的酒精給了沈酌一點刺激,讓他在混亂中短暫地找回了微許意識,“咳咳!咳——”
    白晟屈膝半跪在床沿,一手掌心捂住他的嘴,“喝下去。”
    沈酌蹙起眉心,這個仰躺的姿勢讓他咽喉完全暴露,線條往下沒入曖昧深陷的陰影,白晟掌心順著脖頸溫熱的肌膚慢慢往下,然後俯身在濃烈酒香中印下一吻。
    一反常態的繾綣輕柔,像終於得以觸碰一生中至高無上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