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所謂薛家閨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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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嫡非庶!
阿團推開窗,上京今日的天氣很好,晴空萬裏,院中的杏樹葉在陽光下泛著金綠。任九坐在樹下的石凳上,手搖蒲扇,翹著二郎腿乘涼。
慢著慢著,任九?
阿團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花眼,指著外麵問雲二月“九爺怎麽來了?”
雲二月從後頭湊過來,順著阿團的手指看過去“哦,他啊,一大早就來了,說前一陣子侯府忙著搬家,有一陣子沒見你了,特意過來看看你。”轉回頭盯著阿團左看右看“哎,你學了這麽久,學出什麽名堂來了沒有啊?水上漂行不行?”一邊問一邊捏阿團的小臂,嘟囔道“瘦了不少倒是真的。”
阿團撅起嘴,大倒苦水“還水上漂呢,你沒見我慣常綁在身上的沙袋啊?學得是千斤墜還差不多。”
雲二月樂不可支,捂著肚子咯咯笑。
雲府比承平侯府小了不止一點半點,總共隻有三進。任九畢竟是外男,故而隻能留在外院。
既然來了,肯定不是“看看”那麽簡單,少不得又要操練一整天。
由銀燭等人伺候著洗漱過,阿團想了想,沒穿家常的襖裙,而是換上窄袖的練功服,一邊綁頭發一邊問“舅母呢?表哥呢?小哥呢?”
雲二月拿小圓碟撿了幾樣果脯放到大耳麵前,沒看她,一個個地答道“我娘在內院理事,我哥在書院,你哥……誰知道你哥又躥哪棵樹上去了。”
雲二月本是隨口一說,誰成想鄭晏真上樹了。
兩個小姑娘手牽手往外走,跟在身後的小丫鬟們,懷裏抱著紙鳶和茶點果子。
隔著十步遠,就見任九正坐在石桌邊擺弄一副象牙嵌色填金淺刻福壽紋象棋,一個人擺好了楚河漢界、將帥車馬,抬頭望著頭頂上的樹冠邀約“來一盤?”
嘩啦啦一陣葉響,幾顆熟透的黃杏掉下來,鄭晏騎馬似的分開兩腿,坐在分叉的樹枝上,撥開葉子露出一張額頭見汗的臉來,直言道“我不會。”
九爺哼了一聲“讀兵書的人不會下象棋?晏小子,你哄九爺呢?”
樹底下三三兩兩站著幾個拿長杆子的仆婦,雲二月急忙快步衝過去,叉著腰怒喝道“你們都是死人啊?怎麽能任由晏少爺爬到樹上去,磕著碰著怎麽得了?”又張開手臂護在下頭,哄鄭晏道“晏哥兒小心些下來,別害怕,姐姐在下麵呢。”
雲二月一向很有當姐姐的自覺,雖然隻比鄭晏和阿團大了半歲,但時時刻刻都對這一雙弟妹十分照顧。
阿團倒是半點不擔心鄭晏,走到樹蔭下,不急不慌地跟九爺問好。鄭晏從善如流“表姐你讓開些,我這就下來。”說完一手兜著前襟,一手扒著樹幹,一踢一蹬,大馬猴似的順著滑下來,兜在衣襟裏的杏子一個也沒掉。
阿團心裏暗暗叫了聲好,又忍不住有點泛酸,瞧鄭晏跟著閻衝學功夫,刀槍棍鐧沒落下,爬牆上樹也比她能耐。反觀她呢,整日價的綁著沙袋跑圈,一招半式也沒學到。
鄭晏挑出個頭最大最圓潤的兩個丟給阿團,次之的遞給雲二月,再小一點的給任九,剩下的都讓丫鬟拿去洗了。
任九嗅了一口杏子酸甜的香氣,猜出阿團的想法,卻不解釋,腳尖挑起堆在地上的沙袋,笑嗬嗬道“來,手伸過來,綁好沙袋就能去玩了。”
在雲府波瀾不興地過了日,薛氏便提出要帶三個孩子往薛府走一趟。
畫屏挑出一件淺銀紅的遍地灑金對襟長身襖給阿團換上,顏色鮮亮,襯得阿團的小臉如玉般瑩白。竇媽媽看得歡喜,道“姑娘這些日子身量長得愈發快了,再過些日子,製個束腰的長裙,挽起垂髫髻,就更像大姑娘了。”
阿團隨意點點頭,吩咐畫屏道“一會兒上了車,千萬抱好了那尊觀音像,白玉的不結實,萬一磕掉個玉淨瓶、蓮花座,我可沒臉送了。”
白玉觀音像是雲氏早備好了的,預備送給薛家老夫人。
分家之後,既然不打算繼續念家塾,那麽總要再尋個讀書的地方。鄭昂是要去西山書院念書的,家裏隻鄭晏和阿團兩個,請個先生來教也不是不行,隻是冷清了些。
可巧薛家辦了閨學,雲二月也在裏頭,索性把阿團也送進去,不指望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好歹學個大概的樣子。
薛家祖籍據說是東邊的,那邊靠山,豐裕富饒,和另外兩國也不接壤,幾百年沒燒到過戰火,當地的人自然就有心情搞些精致享受的花樣兒。
這一點,打從頭一天進薛府就能看得出來。
從側門下車上轎,一直到二門才下來走路,繞過一麵富貴吉祥的粉油大照壁,入目並非常見的寬敞甬道,而是一條碎石幽徑,兩側花木扶疏,掩映的枝杈間掛著漆竹圓頂鳥籠子,裏麵養著嘰嘰喳喳的紅嘴綠鸚哥、暗綠繡眼鳥、白眼長翅畫眉等等。
較之承平侯府的奢華靡麗,多了一分典雅精致。
走了二三十步,眼前豁然開朗,現出房門大敞的正房來,上麵的掛著匾額,上書“蘅蕪苑”三個大字。有個大餅臉的嬤嬤立在門前,迎上來笑道“姑奶奶可算來了,老夫人一早起來等著,這會兒都打了兩條絡子啦!”
聽說薛老夫人如今也有六十多了,又是蘅蕪苑又是打絡子的,怎麽聽著像個小女兒?
阿團心下正嘀咕著,那大餅臉嬤嬤打斷她的思緒“這兩位便是晏哥兒和團姐兒了吧,噯喲,真是俊俏,叫人見了就喜歡!”
阿團忙仰起臉,露出個乖巧的笑。
那嬤嬤引著一行人進屋,女眷都坐在裏頭等著,上首是個幹瘦的老婦人,銀白發絲,身上穿著亮色的衣裙,頭上插著一隻金燦燦的鏨梅花長簪,想必就是薛老夫人。
鄭晏之前來過薛府一回,阿團卻還是頭一回見。隻聽說了府裏有一位老夫人、薛大老爺並其妻、兩個七八歲的哥兒和一個十三歲的姐兒。雲老太爺在先帝時期曾教過今上,薛大老爺卻是如今的太子少傅。另有一位二老爺,外放去了地方,一家子都在任上。
薛老夫人看起來挺和善的樣子,笑嗬嗬地誇道“好一對金童玉女!”阿團和鄭晏互瞪了一眼,一個圓胖,一個黑瘦,彼此嫌棄。但在外麵不敢放肆,恭敬地行禮“見過老夫人,老夫人安好。”
“好孩子,快起來。”薛老夫人拿出早準備好的見麵禮分別遞給兩人,單拉著阿團細細看了半響,又從腕上褪下一隻玉鐲子套在阿團胳膊上“這孩子生的好,有福!”
阿團得意地挺了挺小肚腩,果然老人都喜歡臉大的胖孩子。
下首一個中年婦人掩口笑道“聽二月念了那麽多回,團姐兒如何古靈精怪,而今可算見到了。我瞧啊,團姐兒分明是個乖巧的,莫不是叫二月帶野了?”
雲二月自然不依,扭著身子道“大舅母冤枉我呢!”薛氏順勢指了指那中年婦人,笑道“這是我大嫂子,你們跟著二月喊大舅母便好。”
兩廂見禮,領了雙份的見麵禮後,薛大夫人柔聲道“團姐兒先跟二月玩著,用過午食,大舅母帶你們去閨學瞧瞧,有什麽不適應、不自在的,隻管跟大舅母說。”又打趣鄭晏“晏哥兒上回來,也沒好好玩幾天,醉醺醺的就叫人抬回去了。”
鄭晏笑嘻嘻的“品哥、冊哥今兒在不在?我還盼著再跟他們摔跤呢。”
薛大夫人擺擺手示意兩人不在,道“再見就得去書院見咯。”她的兩個兒子如今都在篤學書院,鄭晏往後也要去那兒念書的。
用過午食,阿團打疊起十二分的精神。
要說起來,這算是她首次與別家同齡的姑娘們交際呢。卻沒想到,今日並沒見到人,薛大夫人隻領著阿團從院子外頭站了站,聽了一會兒裏麵悠揚的琴聲。
一個小幺火燒火燎地跑過來,回稟道“大夫人!不好了!那位爺跟著咱們老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