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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行山以西的戰事陷入相持，太行山以東的戰事尚未開始。
    容率領兩千精銳騎兵，從軍都陘進入廣袤的平原，潛伏在東陘口外十餘裏的一個小山穀裏。這一路上，他走得小心翼翼，斥候時刻遊弋在隊伍四周，試圖抓捕一切偶遇的牧人或者探子，卻是一個也沒抓著。也許狄族已經料到他們會來，早就四處逃散了。
    按照預定的時間推測，西陘口的換俘交接應該已經完成，狄族人該帶著那些婦孺返回自己的領地了，可現在東陘口外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難道他們還準備在太行山裏過冬？容已經沉不住氣了。這是他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如此有耐心。
    “不行，我得動手了！再過上幾天，我的人就要餓著肚子了！”容站在山坡上，望著腳下茫茫的平原。
    “容，你還是再等等吧！”一個胡子長長的長老立刻道：“他們在跟我們比耐心！誰能忍住，誰就能贏得這場勝利！”
    “我已經忍不住了！”容搖頭道：“這次出來，我們隻帶了一個月的糧草，走了十多天，在這裏又白白耗了幾天，隻剩下不多的糧草。照這樣下去，如何得了？”
    “那請你繼續緊盯著東陘口，我帶著幾支百人隊去搶劫狄族的牧場！”
    “行！”容想了想道：“隻是你小心點，千萬別留下什麽活口，那會暴露我們行蹤的！”
    “你放心，我不會讓一個人逃到東陘口！”
    長老走了，帶走了四個百人隊。
    容有點鬱悶。按照他的想法，他一到此處，就猛攻東陘口，打通整個雁門關，而不是躲在這裏伺機伏擊東撤的狄族人。可是他沒有辦法，這個長老是他的親叔父，是父親特意安排在他身邊，防止他魯莽行事的。名義上，他是葷粥族的首領，可實際上他不是……大權牢牢把握在老頭手裏呢！
    得，還是聽他的吧，打贏了功勞是自己的，打輸了有他背鍋！
    但願他能尋找到狄族人的牧場，然後搶回幾百頭羊！容不停嘀咕著，悻悻地走下山坡。
    四天後，長老回來了。他一隻羊也沒帶回，隻帶回了幾十頭死麋鹿。
    這就是你帶回來的東西？容傻眼了。
    “沒辦法！”長老不好意思地道：“我們幾乎跑遍了整個草原，除了幾個廢棄的牧場之外，其他什麽也沒見著……”
    “不熬了，老子已經熬不住了！”容大喊大叫著道：“讓戰士們吃飽肚子，立刻跟我去打東陘口！那條道四口十八隘，隻要能打進去，那就等於往昆吾族的肚子裏插了一刀，還怕沒東西搶？”
    長老不吱聲了。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籌糧不成，狩獵又不靠譜，如今隻能孤注一擲了。
    如果真能攻破東陘口，那倒也是一件好事。從東西兩麵夾擊西陘口，爭取打通這條交通要道，然後從南口直插昆吾族的腹地；實在不濟，那也可以從北口出關，返回葷粥族。
    怕隻怕東陘口打不下來，那就麻煩了！那條道跟西陘口一樣，夾在陡峭的山崖之間，想要攻破那裏，絕非易事。
    打吧！別讓後生伢子以為，老人們隻知道嘮叨！老子老是老了點，打仗可一點兒也不比你們含糊！老頭籲了口氣，找著一塊磨石，開始打磨自己的長矛。
    果然不出所料，東陘口防備森嚴。容帶領麾下戰士猛攻幾輪，除在關下拋下兩百餘具屍首外，其他什麽也沒撈著。
    狄族的首領鮮站在關隘處哈哈大笑：“老子還以為蕭會親自帶兵前來，沒想到卻是他那不成器的兒子！容，你小子不行得很！有老夫在此，你能耐我何？趁早夾尾巴滾蛋，否則老子把你們全弄死在這裏！”
    容氣得七竅生煙，破口大罵道：“老匹夫，你等著，我遲早要砍下你項上人頭！”
    “是嗎？”鮮笑嘻嘻地道：“你小子不走也行啊，那就留在這邊牧羊吧！可是你有羊嗎？這些天下來，恐怕一隻也沒找著吧？哈哈，哈哈！”
    “老匹夫，你給我等著！”容指著鮮，手指頭微微地顫抖。
    “我一直都在等著，還以為你會早點來……哎呦，下麵死了好多馬！容，那些死馬你還要嗎？不要的話我去拿了！雖然是死馬，但剛剛死，肉還是好的……吃馬肉，總比沒東西吃要好，你說是不？”
    我倒是想搶回那些死馬，關鍵是你讓我去搶嗎？容隻好幹瞪著眼。
    從隘口裏跑出來幾十個戰士，爭先恐後地去肢解那些馬兒的屍體。有些馬兒還沒有死透，還在掙紮嘶鳴著。不一會，就有幾個戰士扛著幾腿熱氣騰騰的馬肉跑進了隘口。
    容氣急敗壞，又發動了一場進攻。正在忙碌的戰士見狀急忙跑進隘口，容卻又被漫天的箭雨逼退，無功而返。
    這場仗，看來是沒法打了！容長歎一聲，沒好氣地望了望那個長老。
    都是你！要是聽我的，早點打東陘口，哪會有現在這麽麻煩？!
    呂梁山脈，力牧率領四支百人隊，晝伏夜出，一路北上。他們的任務，是截斷敵人的糧道，讓敵人不戰而潰。
    可是他卻並不想局限於此，他還想玩得更大點。他想去襲擊葷粥族的大本營。不過他的話剛一出口，就把雁兒嚇了一大跳！
    “你……你膽子太大了！”雁兒拍著胸脯喘氣道：“還是好好伏擊他們的糧道吧！”
    “你說葷粥族兵分兩路，他們還會留多少人看守大營？”
    “我爹說，慕這個人謹慎得很，很難找著他的空子……”
    “謹慎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他打仗不敢冒險，總是想麵麵俱到！此番他大舉進攻，是料定我們會全力防守西陘口，後方必定空虛……他敢去襲擊我們的後方，我當然敢去襲擊他們的後方！”
    “我總覺得這很冒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力牧沒有理會雁兒的擔憂，他決心已定。他找來麾下的四個百夫長，低語了一番。那四人連連點頭，領令而去。
    雁兒傻眼了。你們就沒覺得他這樣做很冒險嗎，竟然還附和他？難道是自己太過謹慎？
    這一路走來，她學會了很多。力牧告訴她，打仗並非兩方人馬二話不說，拿起刀就砍。為將者，得去揣度對方的心思，知己知彼，方能取勝；他還說，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為將者，應該及時研判態勢變化，然後調整戰略部署。
    她隱隱覺得，力牧的目光，並不是目視前方，隻盯著眼前的這片戰場，而是淩駕於這片戰場之上。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遠。
    她有所不知的是，力牧從八歲伊始，就已經開始帶兵打仗了！第一次是在遙遠的南方，他與蒙率領五百狄族騎兵，與有熊氏，還有風族並肩攜手，將九黎族打得落荒而逃。但她知道，這些年來，力牧為收複失地，一直縱橫馳騁在草原上。
    行吧，你說怎麽著就怎麽著，隻要能讓葷粥族更亂就成！雁兒現在反而有一些期待了。
    對腳下的這片土地，力牧和戰士們都很熟悉。他們沒少來過這裏，四處襲擊葷粥族的牧場和定居點，一路上走得很是順利。
    數日後，他們遭遇到了一個葷粥族的斥候。那人一見到他們，大驚失色，調轉馬頭就跑！數十個戰士圍追堵截，最後還是力牧一箭射出，將他射下馬來。
    眾人圍了上去，隻見那斥候嘴中正吐著血沫。力牧蹲下去道：“告訴我，大營裏還有多少兵，我就救你！”
    那斥候卻很倔強，一個字都不肯吐露。
    “其實你很傻！”力牧歎息著站了起來：“你可以說謊，我也許會相信的！”
    那斥候撇過頭去，不肯理他。力牧也沒再看他，而是騎上了馬。
    “走吧！無論那邊有多少人，我們都要闖上一闖！”
    “那這個人呢？”雁兒望了望地下的那人，擔憂地道。
    “他活不了多久！”力牧拍了拍馬，帶頭朝前方奔去。
    天黑的時候，他們已經能看見大青山了。
    半夜時分，他們已經能夠看見那座大營裏的篝火。所有人都跳下馬來，開始歇息。
    “你準備怎麽打？”幾個百夫長悄悄湊過來問道。
    力牧沉吟片刻道：“我帶幾個人，想辦法騙開營寨的大門……萬一不行就強攻！”
    “北門外的那個營地你們是知道的……那裏關押著不少狄族婦孺。你們兩個百人隊去那裏救人，然後去馬廄搶馬，帶領她們離開！”
    兩個百夫長急忙點頭。他們一直沒放棄營救計劃，這可能是營救她們的最好機會了！好在狄族兒女個個都會騎馬，隻要能搶到馬，這些人就不再是累贅。
    “你們一路不要停，沿路返回，進入太行山！”
    “你們兩個百人隊跟我突進大營，想辦法製造混亂！”
    “是！”剩下的兩個百夫長用力點頭。
    力牧扭頭望了望雁兒，吩咐道：“雁兒，你跟他們去救人吧！”
    “我不！我要跟你在一起！”雁兒立刻嘟起了嘴。
    “我答應過你爹，不能讓你丟一根頭發，否則他會揍我的！”
    “我不要你管我，我會自己保護自己！”雁兒氣鼓鼓地道。
    “雁兒姑娘，你還是聽力牧的吧！”一個百夫長道：“他這一路上還要策應大家撤退，危險得很……你在他身邊，他多多少少有些顧慮！”
    “那好吧……”雁兒低下了頭，雖然心裏有一百個不樂意。
    “就這麽著吧！大家休息一會，吃飽喝好，然後我們就行動！”
    大家點了點頭，各自散去。
    幹糧硬得就象石頭，吞下去哽得慌；水冰冷刺骨得很，喝一口全身都會打幾個激靈，但他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篝火是決計不能點燃的，他們隻能相互偎依著取暖，好盡快恢複體力。
    南大門的箭樓上，依稀點燃著幾個火把，有幾個影子在上麵晃蕩著。
    黑暗處忽然傳來了一些馬蹄聲。那幾個人慌忙揉眼，看見幾個騎士來到了大門外。
    “站住！什麽人？”一個哨兵高喊道。
    “老營的！奉命回來征調糧草！”大門外一人回答道。
    哨兵們探出頭四處張望。火把在寒風中跳動，看不清那幾個人的臉。
    “快點！”門外的那人不耐煩地道：“我們才幾個人，有什麽不放心的？外麵冷死了！”
    “你等會！”一個哨兵回答著，開始往箭樓下爬去。
    那幾個人靜靜地在門外等著。馬兒輕輕地跺著腳，偶爾噴出幾個響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