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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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蔓兒渡過黑水河,早有負責接應的狄族戰士急忙牽馬過來。蔓兒與小女仆翻身上馬,卻踟躕不肯離去。
河對岸,容仍舊在大聲咒罵著。
“蔓兒姑娘,你用不擔心蒙!”一個狄族戰士勸道:“我們這次是來救人的,並不是來殺人的……這幾個月來,蒙為此做了非常詳細的計劃,如何撤退,如何接應,他早就安排好了!”
“那就好!”蔓兒怔了怔神,方才一步三回頭地揮鞭離去。
盡管狄族戰士已經告訴她,所有的事情皆在掌握之中,但她的心還在懸著。
容已經瘋了!他絕對會不惜任何代價對我倆進行追捕!自己這便倒好,遠山融化的冰雪匯入黑水河,滔滔河水隔絕了西東,容想要過河,還得繞到黑水河上遊。他想要追上我並非易事,隻是蒙想要脫困,恐怕就有些為難了!
蒙啊,你能逃出來嗎?蔓兒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祈禱著。我等了你這麽久,終於看到了希望……你可不能讓我的希望再度落空!
救了一個,卻折了一個,那你又何必前來救我?
如果你死了,我絕對不會獨活……我的魂魄會在草原上四處遊蕩,直到找著你……到那時,我們就可以長相廝守,永遠永遠地在一起了!
她一次又一次地回頭,直到黑水河變成了一條線,直到那邊隻剩下一片浩瀚的草原!
他們終於來到了大別山的東麓。那裏有狄族的一個營地,這次蔓兒說什麽也不肯走了!
她說她就呆在這裏,直到蒙回來。
營地前有一條小溪,兩岸鮮花爛漫。她找著了蘭花,也找著了芍草。
說起來,這裏還真有點象軒轅丘呢!這個時候的溱洧河,也應該是一樣的清澈,兩岸也長滿了蘭花和芍草。
她忍不住幽幽地哼起那首歌:
“溱水洧水,冰雪初融。蘭發江岸,芍草萋萋。燕侶鶯儔,雨信雲期。采蘭與之,以明君意。”
“溱水洧水,冰雪初融。蘭發江岸,芍草萋萋。燕侶鶯儔,雨信雲期。采芍與之,以明妾意。”
每日清晨,她都會采摘一束帶露的蘭花和芍草,然後徘徊在小溪邊,或坐在礁石上等待。每當有小羊羔和小馬駒跑來小溪邊飲水,她腦海中又浮現出溱洧邊,少男們蹇裳跳進河裏,興奮地朝對岸跑去的場景。
這個時候的河水應該還很冷,但他們的心卻是滾燙的……因為心愛的姑娘就在河那邊,手裏拿著一束芍草,如果自己還不趕去,芍草說不定就會給了他人。
每當此時,她又會唱起《蹇裳》那首歌: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豈無他士?”
不過啊,蒙,請你放心好了,我是絕不會接受他士的!蔓兒微微笑了起來。我就想看著你跳進河裏的樣子……雖然你胡子亂糟糟的,身上甚至還有一點臭!
嗯,還有一點傻!
每當她微笑著,唱起歌的時候,牧人們便會停止揮舞手裏的皮鞭。經過的人會靜悄悄地站立著,傾聽風中傳來的歌聲。就連羊兒和馬兒都會豎起耳朵,溪水都會忘記了流動……
每當日落,她才會回到自己的小帳篷。那裏插著很多蘭花和芍草,隻是有一些已經枯萎。
蒙啊,經過了這麽多天,你還沒有脫困嗎?你……你會不會遭遇到了危險?當夜幕降臨的時候,當星星閃爍的時候,蔓兒就會心急如焚,輾轉反則。她會無數次地站在星空下,讓期盼隨風而去。
每天都會有十餘個斥候返回,然後又換一批斥候出去。他們回來了一撥又一撥,然後又出去了一批又一批,但依然沒有帶回蒙的消息。
此時的蒙已經逃至黃河後套。這是他們預先就設定好的路線,他們可不想象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否則會撞入葷粥族早已布好的大網。
雖然他們逃得足夠快,快得足以讓他們暫時失去蹤跡,但馬兒留下的踏痕還是能泄露他們的行蹤。後有追兵,前有堵截,他們的處境,任何一個人用腳趾頭都能夠想到。
現在他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向西渡過烏加河,一個是向南渡過黃河。兩條河的某處他們都早已預設好船隻,唯一的問題是,過河之後,他們將失去胯下的駿馬。
向西渡過烏加河,再走上三四天,他們將到達風族的領地。如果沿途不能搶著馬,他們立刻就會被葷粥族戰士追上,然後全軍覆沒。
說實話,蒙還有些不敢去風族。他曾答應過風族的首領朔,用生命保護蔓兒的周全,絕不讓她掉一根頭發。可事實剛好相反,他不但弄丟了蔓兒,還讓她被迫成為了容的妻子,受盡屈辱地煎熬了十年……
如果能把蔓兒帶回去,老頭欣喜之餘,也許會饒了他。可是,他卻不願意讓蔓兒踏上這條充滿危險的逃亡之路!當然,蔓兒此時應該已經脫困,但空口無憑,老頭會相信嗎?最理想的結果是老頭選擇相信,然後撕毀與葷粥族的盟約,選擇與狄族結盟,兩麵夾擊葷粥族!
如果我是他,會怎麽做呢?與狄族結盟,這是自己站在狄族的立場之上考慮的……朔作為風族的首領,他應該不會如此選擇。作為一個首領,他不會讓憤怒衝昏了頭,會首先考慮整個部落的存亡。如果他這麽做了,風族將同時麵對西戎氏和葷粥族兩個強大的敵人,這應該是他不願意看到的!所以,他最有可能做的,是選擇無視……
“還是去黃河那邊吧!”蒙長長歎了口氣:“西陵氏的首領堅是我好朋友,姬水的首領芒也是……找他們借幾匹馬,然後我們從窟野河東渡黃河回家!”
“河那邊是羯胡人的領地,他們可不是什麽善茬,聽說還吃人!”
“他們快被堅和芒給打沒了,沒什麽太大的威脅!”蒙不以為意地搖搖頭。
好吧,那就南渡黃河!雖然過去後有可能碰到羯胡人,還有一大片荒漠要走,但總比背後跟著一大群惡狼要好!
他們找著了隱藏起來的木排。馬兒沿河岸奔跑嘶叫著,甚至有幾隻試圖踏進河裏,但湍急的河水終於讓它們退卻。
木排上,每個戰士的心裏都不好受。那些馬兒並不是什麽畜生,而是他們生死與共的兄弟!
唉,但願你們能夠找著自己的族群,然後快樂地生活著!征戰這麽多年,你們也該好好地歇歇了!
木排被河水衝下數裏,方才艱難地抵達了南岸。
一踏上堅實的土地,他們終於感覺到了安全。
蒙看了看太陽,決定了行進的方向。據他所知,窟野河口就在他的東南方向,隻是不知道還得走多遠。
與黃河北岸一樣,這裏同樣是水草豐美,沃野一望無際。
“哎呀,這麽好的地方,竟然會沒人住?”幾個戰士望著周圍的景色,驚訝地叫出聲來。
“是啊,這可是一個上好的牧場!”
蒙卻是搖了搖頭:“我去過很多地方,甚至有一些地方並不怎麽適合生存,但那裏同樣也住著人!想必這邊也會有人的,隻是我們沒碰到而已!”
“西陵氏的首領堅絕不會放過這片牧場!”蒙笑了笑道:“炎把他的領地換過來,其實是想要他擋住葷粥族南下!有這麽好的一塊領地,堅拚了老命也肯幹!”
認識堅的戰士紛紛笑了起來。
“大家都小心點!我們有可能碰到羯胡人!他們可不會烤好羊羔等著我們,等待我們的隻有弓箭和長矛!”
戰士們立刻握緊了手裏的武器。隻要這裏居住有人,那他們就是入侵者!任何一個部落,對待入侵者絕不會客氣!
“盡量友善一點,能不打盡量不打!”蒙叮囑道:“我可不想剛甩掉一群狼,屁股後又追上一群狼!”
戰士們點了點頭。
往深處走,他們找著了幾株檍木,這讓他們興奮異常。這種硬木特別適合製作箭杆,他們立刻停下腳步,開始忙碌起來。
他們總喜歡在自己的皮囊裏帶著一些石製的箭頭,以便隨時進行補充。平時閑暇修整時,他們也會抽出空來,打造磨製這些東西。
箭杆總算是有了,可是卻缺少了箭羽。他們隻好用一些皮繩綁紮在箭杆末尾,雖然效果會稍微差點,但好歹能用。
“我們不能呆得太久!”蒙望著大家道:“弄些箭杆就走吧,回頭宿營的時候再做!”
他們深入了南岸腹地。越往裏走,他們發現周圍的景色逐漸改變,最終踏入了荒漠。
他們有所不知的是,就在他們離開一兩天後,一群羯胡人在河邊發現了那隻木排,然後尋著足跡追了上來!
還得走多久?明晃晃的太陽照射在頭頂,曬得他們的頭暈暈沉沉的。
“隻要我們往這邊走,遲早會碰到一條河!”蒙鼓勵著大家道:“沿著河走,那就到達芒的領地了!”
荒漠裏的天氣就是多變。白天都熱得大家汗流浹背的,晚上卻冰冷刺骨。眾人尋著一塊隱蔽之地,然後便升起了篝火。
好在白天打著了幾隻野兔,晚餐總算是有了著落。就在幾個人蜷縮著準備睡時,警戒的一個斥候悄悄摸過來道:“蒙,後麵跟來十幾個人!”
眾人一驚,紛紛爬起。
“後麵跟來的?”蒙皺了皺眉:“看清楚是什麽樣子的嗎?”
“今晚沒有月光,看得不是很清楚……隻能看見他們穿得破破爛爛的!”
“那應該是羯胡人!西陵族人和姬水人比他們的日子好過!”蒙沉吟著道:“別下死手,弄傷幾個人,嚇跑他們就好!”
篝火依舊在燃燒著,可是篝火旁邊的人已經失去了蹤影。
黯淡的星光下,他們看見那十來個人手裏拿著弓箭和長矛,貓著腰慢慢地逼近。
幾支箭矢劃破夜空呼嘯而至,悶哼聲中,那群人立刻倒下了三個。餘下的眾人慌忙逃遁,直到翻過那座沙丘。
“老子是過路的!別打老子的主意!”星光下,蒙揮舞著長矛大聲吼叫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繼續這麽跟著,小心老子對你們不客氣!”
“這裏還有幾個能喘氣的!快來人把他們帶走,然後有多遠滾多遠!”
其實那三個人都在喘氣。不過讓他們繼續這樣流血,恐怕不久就要掛了。
這不過是一群苦哈哈。他們衣不蔽體,瘦骨嶙峋。身上的傷讓他們疼得齜牙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羯胡人……羯胡人竟然被打得如此之慘嗎?瞧這樣子,要是沒挺過青黃不接,隻怕餓都要餓死了!
“別想著來吃老子!老子的肉有些硌牙!”蒙大叫了幾聲,然後帶領大家退去。
但他們並沒有走出多遠。他們就躲在不遠處的沙丘上,匍匐著望著身後。
他們發現終於有幾個人小心翼翼地走過來了。見四下裏無人,他們便拖著那幾個傷者往飛快地後逃。
“走了也好!”蒙終於放心地點了點頭。
八個身經百戰的戰士,打十來個苦哈哈,的確有些勝之不武。雖曾被人當成獵物攆了一回,想起來有那麽一點鬱悶。
星光下,幾個人選擇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