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封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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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外麵是他的府第,府門前一大片區域都是靜悄悄的,尋常根本不會有老百姓從這裏經過。
所以此時外麵的靜寂就襯得這馬車裏的靜寂有些詭異。
賀連沂隻盯著她瞧,很多時候察顏觀色都是他的強項,像杜崧那樣的他一眼就能看透他心裏打的什麽主意。
至於女人的心思,很多時候她們都對他喜怒表露於外,明眼人一看就知,他根本沒怎麽花過心思去猜一個女人心裏會想些什麽。
但此刻,賀連沂卻莫名其妙地升上來這種想去猜測一個女人心思的想法。
這個女人雙眸清澈得跟溪水一樣,可此時,這雙眼睛卻對他有著明顯的懼意與戒心。
他是幹了什麽,不過是殺了兩個凶奴罷了,在這件事情上的處理,這個結果不是應該大快人心嗎?他這個舉動是幫了唐韓兩家主持公道了,所以她怕他作甚,他又不會對她做這種殘忍的事情。
賀連沂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他沒說話,他盯著她的眼睛,倒是很有些興趣想知道她會對他說些什麽。
呂宛秋克製著內心的恐懼慢慢坐了起來,她微側著臉,避開這個人的視線。
她並沒有去多想為什麽這個人會與她坐在馬車上,因為她知道她被嚇暈了,至於後麵的事情,她不想問也不想知道。
這個人,她是見過的。兩年前他曾坐在高大的駿馬上向她問過路,那時的他神色雖有些嚴肅,可問完路後還曾跟她道過謝,在這個時代,像他這樣的出身會去向一個平民道謝是很難得的事情,所以他留給她的印象還是很好的。
她並不是說他是個惡人,可她此時,確實在心裏不可抑製地升起了駭意。
他在甘雲這片土地裏是像君王一樣手裏掌握著他人的生殺大權,若是說錯了話,會有什麽樣的下場?一句話說錯了或許不會致命,可人命在他心裏是否如草芥一樣輕賤低微?
在她所學的教育裏,都是人人平等,無分男女,無分貴族平民,沒有高高在上的王權。
可在這兒呢,等級製度的劃分森嚴,把貴族跟平民像劃分成了兩個世界,一個高高在天,一個低微如泥,這種等級製度把人命變成了螞蟻一樣弱小,隻要是在他腳下的都可以隨意賤踏,她該說些什麽呢。
她當然知道那兩個家奴該殺,可是怎麽殺法卻與人的習慣心性有關。
那兩顆頭顱隨著鮮血一樣飄飛的情景實在給了她太大的震駭,使她感到了權力在這兒的可怕,也讓她對眼前這個人有了自我保護的戒心與懼意。
“我可以下馬車嗎?”她緩緩開口,努力克製著聲音裏的顫抖。
賀連沂的眉頭更緊蹙了,他看著她,以不高的語調問道:“就有那麽可怕嗎?”
這種事情在他看來根本不算什麽,殘酷的戰爭確實能讓人麻木,他對人命並沒有那麽的敬畏,該殺的殺了便是,沒什麽好猶豫的,可他算不上濫殺無辜呀。
呂宛秋側頭看了他一眼,她能感到他眼裏的一點點憐憫之意,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可她當真想下馬車,她想回家,她更想回到她所熟悉的那個世界去,遠離這裏的一切。
“活在亂世裏,害怕是沒有用的,你得讓你自己的內心強大起來,”賀連沂盯著她,近乎冷血地說道:“你不強大,別人就能欺負你,隻有你變得更強大了,你的命運才能掌握在你自己手中,你也才能保護到你想保護的人。”
“看來你在韓家過得還不錯,外麵戰火紛飛,你倒像活在世外桃源的人一樣。看過戰場嗎?伏屍遍野,流血漂鹵,別說這兩個人是罪有應得該死的,那倒在戰場上的有幾個是自願上陣殺敵的,誰不是有爹有娘有妻有兒的,他們何其可憐?可世道如此,你覺得殘忍又如何?你能改變這個世道嗎?”
賀連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難得的起了一絲同情之心,或許是因為,看著她這樣幹淨純粹的容顏,忽然覺得讓她適應這個世界,也真是件很殘忍的事情。
長在深山的蘭草,本就讓人覺得世外的美好,讓它移栽在這濁世裏,難免覺得有些可惜。
呂宛秋盯著那深湛色的車簾,並沒有說話。
賀連沂看了她一會兒,方才說道:“你留在馬車上,我讓車夫送你回去。”說著收回視線,便揭開車簾下馬車去了。
聽著他在外麵吩咐車夫,呂宛秋一直緊繃著的身體稍稍放鬆了些。
或許是自欺欺人,可是兩年了,她還是覺得自己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盡管不知道將來是否能有回去的那一天,可是要讓她接受這個異世的規則,她真的很難從內心說服自己、適應一切。
她隻能是,把自己封閉起來,就像掩耳盜鈴的人一樣,看不見聽不見就當作不存在吧,她自己本身也不過是一個飄零之人。
馬車在韓家門口停了下來,車夫給她揭開車簾,呂宛秋一下馬車,就看見在門口焦急徘徊的韓義堯。
她垂了垂眉,她並非看不懂韓義堯對她的感情,可她怎能有所回應?一個連心都不想打開的人,一個要對世事閉之門外的人,對感情之事自然是能避則避了。
“宛秋!你沒事吧!那姓賀的有沒有對你幹什麽?”韓義堯見了她,連忙跑過來抓著她的雙臂,關心地問道。
呂宛秋微微屈膝行禮,然後不著痕跡地脫開他的手,往前緩緩步上台階:“奴婢沒什麽事,賀大人是個好人,他隻是命令車夫將我送回來了。”
“他是好人,你是沒見著他剛才在山上做了什麽說了什麽,他抱著你下山,安的什麽心思?”
呂宛秋不想讓他惹事上身,韓家雖然在甘雲有一定地位,可勢力怎能跟賀連沂作對?
因此頓步,對他委婉勸道:“二公子有什麽說什麽的性子可否能改改?奴婢是覺得公子心性純直,平日裏或許沒什麽,可賀大人是官府之人,自古以來,民不與官鬥,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多一句不如少一句,有些禍事就是因為口舌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