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老地方

字數:18402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追趕晚霞的腳步 !
    夏彩雲發來信息,說小雨要帶女兒來陽朔玩,所以周六的見麵地點改為陽朔。
    程天翼回複道:
    “那太好了,來了我請你們吃啤酒魚。”
    “那怎麽行,你能照顧好自己就不錯啦,花錢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夏彩雲這樣回複他。
    看到這樣的回複程天翼也忍不住笑,夏彩雲說的是實話,程天翼的生活一直很節儉,能省就省,從不亂花錢,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怎麽樣,也隻能過節儉的日子。可這是第一次接觸,總不能讓女人消費呀,那太沒麵子了!況且也花不了幾個錢。
    程天翼又回複說:
    “這不是錢的事,是男人的一點點虛榮心,這個麵子還是要的,畢竟是第一次坐下來聊天,這是我的榮幸……”
    他這樣講,夏彩雲也不好再堅持,就說:
    “那好吧,周六上午十點半,我們老地方見……”
    一說到“老地方”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那是個美麗的地方,還有個美麗的誤會……
    久陰的陽朔終於見到了太陽,濕熱的空氣在陽光的照射下慢慢的生騰,雖然濕度很大,還是能感覺到陽光的灼熱,和他的心情一樣,暖暖的……
    長時間的獨處讓他渴望著與人往來,渴望那種簡單的,放鬆身心的,沒有任何利害關係的交往,通過交往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程天翼很重視這次約會,還精心地準備了一番。他細心地把胡子刮幹淨,拿出來一件新襯衫,還是個新款式,小立領黑色暗格,因為是剛開封,衣服上還留有折疊的痕跡。腳上的皮鞋擦得亮亮的,可以反射出光線來。沒有騎自行車,早早的出發,徒步向西街走去。可能是穿上了新衣新鞋的關係,感覺自己的步伐比平時紳士了許多……
    他來到他們曾經相遇的長木椅旁,已經有遊人坐在那裏休息,他隻好在附近徘徊,觀賞著熙熙攘攘的遊人。導遊們舉著小旗子,引導著旅遊的隊伍,招呼著落後的遊客,形形色色、老老少少匯集在西街的入口處。程天翼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他從遊人臉上的表情能感覺到,每一個來到西街的人,心都是釋然的;好像從他們走進西街的那一刻起,就進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樂土,忘記了世外的紛爭與煩惱;起碼在他們走出西街前是這樣的。西街雖短,但那片刻的釋然如同人生的驛站,讓人們放下……
    程天翼正站在那裏傻傻的冥思著。突然一個身影由下向上,阻斷了他的視線,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程天翼被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小雨像淘氣的孫悟空一樣,從地裏冒了出來。程天翼笑著說:
    “嚇我一跳!”
    小雨指著程天翼的衣服,用調侃的口吻說道:
    “穿這身衣服可沒人再給你好吃的啦……”
    程天翼忍不住仰頭大笑!他笑著說:
    “那天你也是這樣,突然就出現的。”
    小雨接著說:
    “看你那望眼欲穿的樣子,好像槐蔭樹下等七仙女似的……”
    “哈哈哈!我哪有董永那麽好的福氣呀!”
    小雨轉過身朝著身後的夏彩雲說:
    “呐!仙女駕到!”
    夏彩雲抱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女孩走過來。
    “你又胡說什麽那?!”她笑著說小雨。
    程天翼又是微微地躬身,點頭笑著說:
    “來啦。”
    小雨接過孩子,夏彩雲微笑著說:
    “等久了吧。”
    程天翼趕緊說:
    “沒沒,站在這賞景兒呐。難得的好天氣!是你們帶來了陽光!”
    夏彩雲笑著說:
    “這點兒陽光來之不易,要好好享受享受,我們去江邊坐坐吧。”
    程天翼從小雨手裏接過小女孩,女孩對程天翼沒有絲毫的陌生感,安然的坐在他的懷裏;他在孩子臉上輕輕地親了一口,孩子則用小手撫摸著他的臉頰,仔細檢查有沒有胡子紮。
    小雨感慨道:
    “這孩子從不讓別人抱,她居然能跟你那麽好,看來你是個好人。”
    夏彩雲大聲的埋怨著說:
    “我可是用巧克力哄著才讓我抱的!”
    程天翼把孩子舉得高高的,大聲說:
    “得來全不費工夫!”
    孩子也跟著咯咯笑
    程天翼問孩子:
    “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孩子的發言還不清晰,她的小嘴兒一張一合的,好像是叫“愛:
    “她叫‘二月’,因為是二月份出生的,所以就給她取了個二月的小名兒。”
    程天翼重複著:
    “二月,二月,好聽!春天來嘍!”
    溫暖的陽光讓人感受到了春天的氣息,三月的漓江還沒到汛期,一半的河床裸露出來,滾圓的鵝卵石大大小小的鋪滿了江岸,新草從鵝卵石的縫隙中冒出細細的嫩芽,沐浴著陽光的溫暖。夏彩雲和小雨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望著江麵聊天;程天翼和二月在江灘上發現了一個不知名的小昆蟲,他倆蹲下來仔細觀察它在草叢中爬上爬下,並不斷地拿幹草給它設置障礙……
    夏彩雲和小雨遠遠地看著他們,夏彩雲對小雨說:
    “看那沒人管的男人,新開包裝的襯衫也不洗一下就穿上了,說明他的自理能力不強;應該不是新買的,這個款式在我們這兒有點超前,我還沒見誰穿過。再看那襯衫的牌子,說明他曾經混的不錯,還有他那一塵不染的褲子和鞋,說明他還是很重視和我們相處的。”
    小雨斜著眼睛盯著夏彩雲說: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就從頭品到腳,還沒見你對誰這麽上心過。也難怪!春天啦!萬物複蘇……”
    小雨又拉長了聲音感歎到:
    “誰讓他趕上了這個季節……”
    夏彩雲強忍住笑瞪著小雨,小雨扭過臉去不看她,接著說:
    “都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分明是看到了你這隻老虎在流口水……”
    兩個人捂著嘴小聲笑,夏彩雲說:
    “他已經是我碗裏的肉啦!”
    小雨說:
    “他可未必就是隻羔羊,小心你的牙口……”
    夏彩雲捂著嘴說:
    “他就是隻披著羊皮的狼,我也吃定他了……”
    小雨斜著眼睛看著夏彩雲:
    “自從遇到這個要飯的你整個人都變了。”
    夏彩雲趕緊問:
    “變成啥啦?”
    小雨趴在夏彩雲的耳邊小聲說:
    “變得不要臉啦!”
    夏彩雲偷偷從背後掐住小雨腰上的一塊肉,咬牙切齒的小聲說:
    “你這個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的家夥……”
    小雨疼的直咧嘴,又不能叫,忍著痛小聲喊:
    “我這不是怕你饑不擇食嗎!”
    夏彩雲鬆開手、道:
    “算你是好心。我是又挑食又忌口,你又不是不知道;難得遇到個貌似可口的,你還說風涼話。”
    “既然是貌似、就說明還不知道味道好壞呐,你總得先品嚐一下再定奪吧?”
    “這不在品著嗎?”
    “現在頂多算是個嗅的過程,就急不可耐的露出了牙齒。”
    “你把我當狗啦!”
    夏彩雲又把手伸到小雨的背後,嚇的小雨趕緊用雙手護住腰說:
    “我可沒說你是狗啊!我是說你如狼似虎!”
    “我還狼吞虎咽呐!”
    兩個人一邊小動作拉扯著一邊偷偷地笑著……
    到了午飯的時間,他們來到江邊一家小店,小店客人不多,找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透過窗戶可以遠眺書童山,蜿蜒的江水向著書童山方向流去,那是程天翼朝聖的地方……他端起一杯茶走到窗前,把茶水撒向了江麵,然後,凝望著書童山片刻……她們看程天翼的舉動有點怪怪的……
    一條啤酒魚,一盤螺絲釀,一盤油炸小鱔魚和一個青菜,還有一蠱用南瓜花煲的湯,又要了兩瓶啤酒和三碗米飯,飯菜都齊了。小雨一直忙著給孩子弄魚肉,夏彩雲吃的不多,一再給程天翼倒酒夾肉,而且是把肉裏的魚刺拔掉後再夾給他,她在那看著程天翼吃,感覺像個母親在看孩子吃飯一樣,那充滿愛意的目光看得程天翼有點不好意思……這感覺,讓程天翼想起了一件往事:
    “忘記了那是哪一年,為了賺幾個錢,不停的奔波,也忘記了多少年沒有回到過父母的身邊。當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媽媽端上來早已為他準備好的紅燒肉,並坐在對麵看著他吃;因為旅途疲勞不想多說話,坐下來就吃。當他把第一塊肉放進嘴裏,卻咽不下去了……那是他最熟悉的味道,是我四海奔波從未品嚐過的,是媽媽特有的……那一刻,在外的辛苦和委屈都湧上了心頭……媽媽深還情的問:“好吃嗎?”他不敢回答,也不敢抬頭,因為一說話淚水就會滴到碗裏……”
    二月吃飽了,也玩累了,躺在小雨懷裏睡了。程天翼問她們:
    “聽你們說話怎麽沒有桂林口音?”
    夏彩雲笑著說:
    “我們都不是本地人,我老家是廣東,小雨的家在湖南,她是侗族;我們都是畢業分配來桂林的。”
    小雨不無驕傲的說:
    “雲姐可是我們公司的高管!”
    程天翼一邊點頭一邊回答:
    “看得出來,言行得體穩重自信。”
    聽程天翼這麽說,夏彩雲捂著嘴笑,心裏想:
    “還挺會誇人!”
    小雨一邊吃飯一邊問:
    “給我們講講你的故事吧,生活走到了這一步,一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難處。”
    程天翼想了想說:
    “都是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那就長話短說吧;在國企工作了28年,後來國企改製,下崗了;嚐試著自己做點事,又失敗了,導致了生活入不敷出,前妻愛財如命,所以我隻有一貧如洗的離開了。”
    小雨咧著嘴說:
    “你這長話也說的太短了吧?你前妻是跟人家跑了還是帶著人跑了?”
    聽了小雨的問話,夏彩雲不由得一驚,心想:
    “這個口無遮攔的家夥,不能讓人家下不來台呀!”
    她在桌子底下踢了小雨一腳……
    程天翼則哈哈哈地大笑,笑過之後說:
    “這已經不再重要,問題也不能隻看一麵,原因是多方麵的,不能把責任推給一方,組建家庭的時候並沒有考慮太多,隻是感覺到了該成家的年齡,身邊有誰就是誰了,並沒有經曆過熱戀狂追的浪漫。是我不成熟,不懂得如何去讀懂女人,不懂得如何做個家庭裏的好男人,結果使生活一團糟。”
    小雨插嘴問:
    “糟糕到什麽程度啦?”
    程天翼看著小雨說:
    “表麵完好無損,不打不鬧,如同一顆完整的白菜,可那白菜心卻是腐爛的。”
    程天翼歎了一口氣,補充道:
    “腐爛的白菜會毒死人的!”
    程天翼接著說:
    “維係家庭和睦的因素很多,每個家庭都不一樣,如果家庭收入出了問題,很有可能會引發一係列的問題。這和那些發達的小國差不多,經濟好時,你好我好大家好,都文明得像個紳士,可一旦經濟出現了危機,所有的矛盾也隨之顯現出來,又缺乏共渡難關的凝聚力,所謂的民主瞬間就演變成各自為政,自由變成了自私,為了各自的利益不惜破壞大的社會環境。大同小異,家庭也一樣,沒有了收入,兩個人從相安無事到無法溝通再到無需溝通,連惡習都無需遮掩,繼續下去,損耗的是各自的生命,最好的結果就是勞燕分飛……”
    小雨看著程天翼眨了眨眼睛,想了片刻,大聲埋怨著說:
    “都讓你給繞暈了!從自我檢討到白菜再到國家經濟,一點實質的東西都沒有!我這腦袋跟不上轉兒,隨著你的話來來回回找相互關係,你想累死我呀!”
    程天翼和夏彩雲一起笑起來,程天翼笑著說:
    “家庭瑣事齷齪不堪,難以啟齒,不知道還清淨點,知道了反倒添堵。”
    夏彩雲問:
    “那分家的時候你總得有點財產吧?”
    程天翼回答:
    “除了我她什麽都要,為了能離開她,我也寧願什麽都不要;再說了,孩子和她在一起,留給她也相當於留給了孩子”
    小雨問:
    “那你現在靠什麽生活呀?
    程天翼說:
    “股市裏還有一些積蓄,維持簡單的生活還沒問題。”
    小雨說:
    “看來你過去混的不錯呀!”
    程天翼笑了笑:
    “都過去啦!”
    夏彩雲問他:
    “你出來多長時間了,都去過哪裏?”
    “四個多月了;從東北到西南,走過的地方太多了!我從不在大城市逗留,小地方小的不知道名字,太多了!自己也記不清。”
    程天翼接著說:
    “我還是簡單地把我漂流的過程跟你們講講吧。”
    夏彩雲和小雨都輕輕地點點頭。
    程天翼說:
    “父親去世後,我好像悟出了一點人生的道理,人究竟為什麽活著,人生的意義和價值究竟是什麽!雖然我還沒有找到答案,但我知道,因為那點兒財產把自己困死在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環境裏!太不值啦!
    是我先提出的離婚,她提出的條件。她沒想到我能同意她的條件,震驚的同時馬上去找人商量;從她回來和我辦手續的急迫心情就不難看出她們商量的結果,擔心我反悔……她的條件就是讓我淨身出戶,這條件在我提出離婚前就已經想到了,我接受。我不知道自己將麵對怎樣的未來,但是我知道現在必須離開;我不想像父親那樣留下那麽多的歎息,隻要能活出真實來,即便是最後真的死在路上,也絕不願活的那麽憋屈……
    手續辦的出奇的快,協議的簽寫、結婚證換離婚證、房產證過戶等,一個下午的時間,我一貧如洗了;效率真他媽的高。二十多年的積累瞬間就歸零了;就像那首歌的歌詞,終點又回到了起點。我把我的全部家當裝進包裏,還有父親的骨灰,一切的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離開的那天早晨,天還沒亮,孩子還睡著;我輕輕地推開他的房門,慢慢地走進他的房間;光線很暗,借助外屋的燈光,望著他熟睡的麵孔,內心五味雜陳……婚姻的失敗,最受傷害的應該是孩子,父母的離異將在他的內心裏產生什麽樣的影響,誰也說不清……我伏下身,湊近孩子的臉,輕輕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用心對孩子說:
    ‘我的兒呀!老爸對不住你,我不是個好爸爸!生活走到這一步,並不是我想要的,可現在的日子,老爸實在是無法再維持下去了……孩子!老爸走了,不知道要去哪裏,也不知道將來會怎麽樣,憑天由命吧!你要多保重啊!’
    又輕輕地在孩子臉上親了一口,暗暗的為他祈禱,祈禱他能平安健康快樂的成長,也祈禱我的離開不會在他的心裏產生太多的影響……
    我把房門鑰匙留在桌子上,出門後輕輕地把門關好,背起旅行包,開始了我的流浪……
    火車站依舊是熙熙攘攘,大包小包的旅客行色匆匆,裹挾在人群中的感覺一點都不陌生,好像一直是這樣。茫然地盯著密密麻麻的列車時刻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隻有方向沒有目標。我和父親一樣,都向往那溫暖的南方,我們的目標也隻有一個,向南。買了一張線路最長的車票,拿著車票嘴裏不由自主地叨咕著:
    ‘老爸:我們出發啦!’
    在候車室等車的時候,我給前妻發了一個短信:
    ‘一切都結束了,一切的因為所以也都變得不再重要。照顧好孩子,他才是你的唯一!’
    列車還是那樣的不緊不慢,茫茫半生中,那車輪撞擊鐵軌縫隙發出的聲音好像從來就沒有停止過,都奔五十歲的人了,還在路上……下一站是哪兒,到達終點站需要多長時間,一切都變得無所謂……
    一月的南方陰冷透骨,沒有絲毫溫暖的感覺;我把冬天在東北穿的衣服都穿上了,也沒感覺到暖和。那種冷,不是東北那狂風暴雪式的,而是慢慢的,不經意間就涼到了骨子裏;好像要把骨髓都給凝固嘍……
    賓館的被子薄得像紙一樣,我不喜歡空調的味道,有一種缺氧的眩暈感,更何況那黑老板不加錢就不給開空調,夜晚不敢脫衣服睡,穿著衣服蜷縮在被窩裏瑟瑟發抖,凍得根本就睡不著。白天有陽光的時候,外麵的溫度比室內高,在車站或者廣場找個有陽光直射的椅子,坐在那曬曬太陽。南方的冬天雖然陰冷,隻要有陽光也就有了溫暖的感覺。坐在溫暖的陽光下,一會兒就曬出了疲憊和困倦,身子一歪,枕著背包就睡著了。這比晚上在房間裏哆嗦著睡不著要好一些。剛開始還不好意思躺在外麵睡,後來,已經累得身不由己啦……”
    他沒有講自己是吃著方便麵走過來的,畢竟正在請人家吃飯,說這些會讓人心裏不舒服。他又接著講:
    “陌生的環境帶來的新鮮感支撐著我的好奇心,我也是有意的去發現,哪怕是一棵從未見過的小草,也要多看它幾眼,看它有什麽不同之處;我要讓陌生和新奇不停地刷新自己的視線,填滿內心……沒有悲苦的感覺,大腦的思維好像突然斷流了,什麽都不用思考,心隨著腳,下一秒、下一刻、下一天,一切的一切都不需要預知……我在用心感知著前方的未知,那不確定性所衍生出的神秘感深深地吸引著我,或者說是在刻意的去喜歡那種感覺,她能掩蓋我內心的苦澀,支撐我前行的腳步……一路走來從未與人有過交流,甚至都忘了自己還有語言功能……過武漢、走廣西、上雲南,從城市到縣鎮到鄉村,到處留下了我流浪的足跡。我早就厭倦了大城市的生活,想找一個寧靜溫暖的地方,把自己留在那裏,把父親的骨灰撒在那裏……
    我知道我在逃避,逃避現實的窘境,可我找不到可選擇的路,隻能離開;和童年一樣,不由自主的就卷進了風裏,隻剩下飄了……不知道會飄到哪個角落裏才會停下腳步……
    十年前,曾跟著旅遊團走馬觀花式地來過陽朔,這裏給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當我再一次走到這裏才感覺到,太累了!走不動了!真的走不動了!意誌和體能方方麵麵都到了極限,也就是你們看到我的那天。”
    夏彩雲的眼眶濕潤了,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想了想問:
    “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程天翼說:
    “一直走的很茫然,像一片無處落腳雲,即便是到了陽朔,也沒讓那漂泊的心安定下來;可當我看到書童山的那一刻,我知道了,這裏,是我的終點,這是我童年最向往的地方,是我心中的聖地,好像冥冥之中就應該走到這裏……我已經把父親的骨灰撒進了漓江,我很喜歡這兒,不想再走了,也走累了;先休整一段時間再做打算。”
    小雨問:
    “你到過雲南,那裏很好的,怎麽沒留在那裏?”
    程天翼回答:
    “我也很喜歡雲南,喜歡麗江,可我是從會下雪的東北來的,是想找個美麗溫暖的地方,這也是父親的遺願。結果,在雲南我看到了雪!當我看到雪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走過頭兒了!”
    小雨被他那輕描淡寫的調侃逗樂了,她接著問:
    “走了那麽長時間,就沒什麽偶遇之類的插曲嗎?”
    程天翼笑著說:
    “還真的遇了,也真的嘔了……”
    夏彩雲和小雨都好奇地睜大了眼睛,等待著程天翼說下去。
    程天翼說:
    “那期間,我一直和一個在馬幫鎮的網絡女博友保持著聯係,她在古鎮裏租了一個店麵,希望我能去她那裏,和她一起合租那套房子。這對我來說,也算是有了可去之處,起碼心裏有了目標。其實,這些都是表象,隻是個鋪墊。誰心裏都明白,雙方可以通過這種關係相互了解一下,也許真能找到相處的感覺。
    就這樣,經過了一路的顛簸勞頓,來到了馬幫鎮。我曾經路過過這裏,古色古香的小鎮,遊人很多,鄰街的居民把木樓都租給了外來人做生意。一條條寧靜古老的石板路都變成了熱熱鬧鬧的商業街。
    見麵的時候天色已晚,那女人28―9歲的樣子,是個北方人,相貌平平,一臉睡不醒的樣子;可能是習慣了夜生活。從著裝上看,感覺有點邋遢……喜歡停留在那裏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懷才不遇之惑,或是喜歡追尋異樣的生活情懷,從她的博客散文中也能感覺到。她開了一個小店,一樓是具有民族風格的店鋪,二樓有兩個房間,一間她自己住,另一間空著,她想把那閑置的房間租給我。
    一番寒暄過後,我說:
    “找一家飯店一起吃晚飯吧。”
    她說:
    “好,不用找,院兒裏就是開飯店的。”
    木樓的後麵有個小院兒,小院是幾棟小樓圍起來自然形成的。住戶基本都是外來租客,有的開旅店,有的開小賣店,還有一家開了個小飯店;餐桌就擺放在院裏。小院裏還有一個廁所,應該是住戶共用的。
    她關了店門,我們一起來到院兒裏,她一邊同飯店老板打著招呼一邊找地方坐下。
    我說:
    “你熟悉,你來點菜,我買單。”
    她熟練地點完了菜;然後對我說:
    “我房間裏有雕梅酒,我去拿。”
    她從房間裏拎出來一個十斤裝的塑料桶,桶裏麵差不多還有三分之一的酒,有點像葡萄酒的顏色。
    她說:
    “隻剩下這麽多啦。”
    她倒了一點酒給我嚐嚐,感覺她倒酒的過程好像很吝惜自己的酒,隻倒了一點點,或者說是象征性地倒了一點點。我隻好說自己不慣喝這種酒,就要了兩瓶啤酒。
    她說:
    “我約了兩個修電腦的來,這會兒應該到了。”
    正說著,兩個30左右歲的男人走進院兒裏。
    她對著兩個來人說電腦哪裏哪裏出了什麽毛病,那兩個人就進了她的店鋪。我感覺奇怪,在她的店裏沒看見有電腦哇,他們怎麽進店裏啦,她的電腦應該在樓上。
    菜都上齊了,都是些家常菜,也吃不出什麽味道來。這時候,兩個修電腦的出來了,她給我介紹說:
    “他們不但修電腦,也都是我的朋友。”
    我客氣著和他們打招呼,並邀請他們坐下一起吃飯。她喊著飯店老板加碗筷,加啤酒。那兩個人也沒客氣就坐下來。天已經完全黑了,借著小院兒昏暗的燈光,幾個人天南地北的閑聊著。她那半桶雕梅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見了底。我感覺時間也差不多了,起身進店鋪從我的包裏拿煙。當我拿著兩包煙從店鋪出來時,看到那女人舉著一瓶葡萄酒,仰著頭,一口氣把一瓶葡萄酒幹了。那兩個男人試圖搶下她的酒瓶,可看到我出來又停了下來。我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那女人拎著空酒瓶,醉眼朦朧的看著我說:
    “我又要了一瓶酒。”
    我調整了一下情緒才迎合著說:
    “真有酒量!”
    女人的身體開始搖晃。我趕緊結賬送女人回房間,她一步三搖地在前麵走著,我怕她摔倒,在後麵輕輕地扶著她,路過廁所的時候,她突然拉開了廁所門,結果我被擋在了門後,廁所裏的燈光很亮,透過門框和門之間的縫隙,我看到那個修電腦的正在裏麵提褲子,她沒等那修電腦的出來就一步跨了進去,又隨手關上了門,動作幹淨麻溜!我又一次被驚呆了!我站在門外愣了能有半分鍾!才把我那僵硬的身體轉過去……
    小雨張開嘴巴望著天棚:“哈哈哈哈!”她的笑聲突然又停住了,二月被她的突然大笑嚇醒了,她一邊安撫著孩子一邊咧著嘴感歎:
    “真夠奇葩的!也真夠嘔了!”
    夏彩雲笑著問:
    “你是怎麽離開的?”
    程天翼說:
    “我一宿都沒睡,天還沒亮,就背著包不辭而別。離開後,我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從我的博友中刪除。”
    他們在小店裏聊了三個多小時,孩子也醒了,該回去了。程天翼抱著孩子送她們來到停車場。夏彩雲從車的後備廂裏拿出來兩個大塑料袋,裏麵有一些生活用品交給他:
    “這些你能用上,拿著。”
    程天翼趕緊推辭:
    “這怎麽行,我這裏什麽都不缺。”
    夏彩雲說:
    “拿著吧,不用客氣,一切都會好起來;有什麽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講。”
    夏彩雲的表情容不得絲毫客氣,他也不好再推脫,表示感謝收下了。小雨抱著孩子先進了車裏。程天翼與夏彩雲道別時四目相視,程天翼說:
    “路上慢點開,到家後別忘了來個信息。”
    夏彩雲點點頭。程天翼感到夏彩雲的眼神發生了變化,她變得沉穩堅定,好像她有份責任在身一樣……程天翼依舊是心存感激地站在那裏,望著她們漸漸地遠去……
    夏彩雲開著車,小雨帶著孩子坐在後排,兩個人誰都不說話。一段路程後,小雨突然說:
    “他什麽都不管了,甩手就走,你不覺得他是個不負責任的人嗎?”
    夏彩雲回答:
    “這個問題我思考過,我能理解他,如果日子變成了一種煎熬,那熬的是生命。沒有哪個人是為了誰而存在,愛都是相互的,付出的同時也希望看到愛的回報;兩個人如果沒有了愛,甚至產生了恨,那將是個什麽樣的生活,往好聽裏說叫‘為了孩子湊合過,’不好聽的叫‘圖財害命!’誰會把自己的後半生交給一個連他自己都不信任的人?!”
    兩個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會兒,小雨又問:
    “他知道你的情況嗎?”
    “他什麽都不問,連一句拐彎抹角的試探都沒有,好像是有意回避,應該是不自信的表現吧……”
    小雨歎息道:
    “生活走到了這一步,他拿什麽自信呐”
    夏彩雲不無欣賞地說:
    “他給人的感覺很踏實,素質不低,並且散發出一股十足的男人味,如果他自信起來怕是會讓人退避三舍;他那得體的言行舉止不難看出他曾有過的那份自信……他的語言表達能力很強,條理清晰,不緊不慢,文化不低。”
    小雨略帶嘲諷似的笑著說:
    “看出的內容還不少呐!吃飯的時候你看你那花癡的樣子,說你是含情脈脈還不如說你虎視眈眈,就那麽欣賞!真動心啦?”
    夏彩雲沉靜了片刻:
    “他要比身邊的那些人真實得多……”
    小雨望著窗外不知道該說什麽;過了一會兒,她感歎到:
    “我能感覺到,你真的是用心了。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一個女人能把男人逼到寧可放棄一切、寧願四處流浪也不跟她一起生活!真夠可以的!”
    “挺好!沒有這個過程我還見不到他呐,這可能就是老天注定的緣分吧”夏彩雲表情得意地說。
    “你先別得意,你就不怕他說的都是假話?!再看看吧.....”
    “我對他的話沒有絲毫懷疑;不知怎麽的,他的經曆就如同是我的遭遇一樣,看見他就心疼的想流淚;好想為他做點什麽……”
    “我的姐!那叫同情!”小雨不用好聲說,並且白了她一眼。
    “落魄的人見多了,我同情不過來!第一次見到他就讓我感到心慌,雖然模模糊糊的什麽都看不清,可從他身體裏散發出來的氣息卻讓我六神無主,站在他身邊我能感受到他眼神的清澈,清澈的可見心!他的微笑清純的像個孩子……我當時也不清楚心動的原因,可沒想到,他能再次出現在我麵前,而且如風一般清涼入骨……那骨子裏透出來的文靜儒雅和傲骨!把我徹底征服了!他就應該是我的!如果把這樣的男人從身邊放過去,那我這輩子真的會遺憾到死!這就叫天賜良機!失不再來呀!!!”
    小雨看她那癡迷陶醉的樣子,知道她早已經想好了。她感歎道:
    “完了!完了!完了!沒的救了!姐:你徹底被征服了,你可是個大企業的高級管理呀!撿個要飯的回去當老公?!你瘋啦!”
    夏彩雲笑了笑說:
    “命!看見他比看見誰都有感覺……”
    “這智商徹底歸零了!你還是先等一等,多了解了解吧。”
    夏彩雲感歎道:
    “不再年輕啦!這種感覺可能這輩子也不會再有了!像少女的春心!像初戀!”
    說這話時夏彩雲的臉上洋溢著難以言表喜悅與幸福……
    “你就別臭美啦!他什麽都沒有,你就這樣養著他嗎?”小雨數落著。
    “如果他什麽都有,他還能看見我嗎?!這就是老天賜給我的良緣!失不再來呀!”夏彩雲的聲音開始變大了。
    “那倒是,一個要飯的消失了是再也找不著了!”
    “不許再叫他要飯的!”
    “那叫啥?叫他姐夫嗎?!”
    “對!就叫姐夫!”
    夏彩雲張著大嘴哈哈哈的笑起來!!!
    “徹底瘋了!你的端莊沉靜都到哪裏去了?!”
    小雨的聲音也開始大起來。
    “那是因為沒有對上眼兒的,今天有了,還裝什麽矜持,再不瘋狂人就老了!我都想好了,等孩子考完大學我們就登記結婚!”
    小雨被她的瘋狂氣笑了,大叫:
    “啊!!!人家要飯的還不知道呐!萬一他不同意呐,他要是真的拒絕了你,你這張老臉往哪兒放啊!!!”
    “他要是敢不同意就把他綁回來、拜天地!老娘非他不娶啦!”夏彩雲嗓門提到了最高。
    小雨大笑著倒在座椅上。
    “哈哈哈哈哈!啊!!!瘋啦!瘋啦!徹底瘋啦!姐、我怎麽不認識你啦!不過還真爽!沒想到我這一腳踢出個姐夫來!哈哈哈哈!!!”
    小雨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她真的不顧一切了;隻能為她祝福為她高興了。
    夏彩雲笑著說:
    “你別笑岔氣嘍!還真得感謝你那一腳,不然就沒有後麵這些節目了……”
    “別別別!將來咋回事還不知道呐,不埋怨我就不錯啦!先別謝!”
    “人是我看好的,看走了眼跟你沒關係。”
    “有沒有關係也得幫你把把關,你已經燒昏頭了!都說戀愛的少女沒智商,你這徐娘半老的更瘋狂!根本就不要智商了!不幫你觀察一下,還指不定是什麽結果。先穩住!穩住!別急!”
    “那好吧!你就等著見證姐幸福的未來吧!”
    夏彩雲眉飛色舞地帶著唱腔說著。
    小雨用誇張的動作把身體往座位上一歪:
    “暈死寶寶啦!!!”
    二月好奇地眨著大眼睛看著兩個大人,高一聲低一聲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車輛行駛在寬闊的公路上,承載著笑聲與希望,駛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