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柳道長圓社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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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將吳焜!
圓社畢,道士們和陪祭的親朋一起在殿上,席地吃寒食祭品,無非是一些冷包穀粑粑,冷紅薯,眾親朋按各自所出祭禮,從供台上端了下來,一個夥夫道士拎來一鼎罐熱菜湯,隨眾人拿碗自取。祭品中最豪華的是一碟子薄薄的豬頭肉,由坐在供台前草凳上的道長,按每人一片派發,大家依次上前從道長手上領這一片肉。
大多數人領走了,輪到吳焜和平江。吳焜推著畏首畏尾的平江向前。
柳首長定晴細看平江,男孩子頭上綰著兩根丫髻,身穿一領青布舊衣服,顯是父祖輩穿過的,腰間纏著自編的草繩,腳下穿的麻草鞋,小臉蛋上緋紅,明眸皓齒,沒一絲人間的憂愁煩惱。
道長笑著給平江嘴裏喂了一片稍大的豬頭肉。
又拎一片在手,把盤子遞給旁邊一中年道士,示意後麵由他接手。然後將肉遞給吳焜,吳焜給道長鞠躬致謝後,把肉聞了聞,小咬了一口,然後給了仰著頭、眼神垂誕的平江。
道長看了一眼發肉儀式穩定進行的道場,問“娃兒,你是哪個?”
“我是黃柏碼頭吳老三、吳熊氏的三兒吳焜。”
道長念念有詞
“江水急流峽十裏。
巴陽黃柏聞笛聲。
七星岡上黃昏後。
不脫蓑衣臥月明。”
吳焜懵圈“道長你說的什麽?”
“我記起了,熊必照給我說過,你媽是何家熊世盈的女兒,按熊家的輩分,你媽是我族妹。今年大旱時你媽餓死了,發大水你老漢淹死了,你不是跟著必照去拉纖了嗎?”
“是。”吳焜給道長說了這一年家庭的變故和個人的經曆。
“孩子,你願來道觀學道麽?”
吳焜想了想,搖了搖頭。
已屆半百的柳雲煙道長,沈吟了一會道“這樣吧,你回去給平大哥帶個信,請他有空時,來我這裏,我有事跟他相商,你也一齊來。”
“行!”
四川人習武,跟中原人公開傳授、聚集練習不一樣,習慣上多是秘密進行,獨自練習,連收徒拜師有時也是秘密的。
下午,平大伯聞訊後,馬上就和吳焜來到道觀。
道長提出願傳授吳焜一點峨眉山武術,因吳焜年歲已大,骨質成形,隻教一路拳法,一套行氣法,一套刀法、一套槍法,另外一些散手,可以不拜師。
平大伯是豁達之人,江湖四海,不然也不會在熊清靈逝世多年後,還信守承諾,撫養遺孤。他早就視熊必照、吳焜為自己親子侄,加之自己膝下是獨子獨孫,今後也需友朋相倚。當即大喜,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攏嘴。他心知道長是憐惜吳焜孤兒,不收拜師禮信。於是表示,道長看得上吳焜,是他的福緣,我雖窮,但禮不可廢,堅持拜師。約定每逢三、六、九日,吳焜晚上來道觀習武一時辰,平時自練。
平大伯和吳焜回家,兩人走得虎虎生風。當晚,樂嗬嗬喜不自禁的平大伯,終於沒經受住平大娘的旁敲側擊、追查盤問,泄了密。這下子,當次日晨,平大伯背上布搭褳,準備去趕場時,全家都知道了,舉家高興,尤以小不點平江最快活。
平大伯雖窮,可諳人情世故,下午趕場回來,就和吳焜把拜師的四色禮信,送進了道觀。四色禮信是一小條肉,看樣子隻有一斤多一點點,平家沒年豬殺,此肉來路可疑。麵條兩把,粉條一小捆,葉子煙一小捆,就這薄薄的禮物,也讓幾個小道士喜笑顏開。
在三清祖師殿上,吳焜給柳道長叩了頭,又拜見了大師兄柳雨生,二師兄柳雨來,三師兄柳雨旺,五師弟小道童柳雨點,依次行禮。
儀式走完,平大伯馬上盛情邀請全體道士今晚到平家吃晚飯。
四川人最愛聚會熱鬧,平家原來是江西人,也是多年前,因船災流落在此落戶的。平家在黃柏鄉算是單門單姓,在宗法製度盛行的鄉村,處處受大族欺淩,但平大伯有算計,他的兒媳就是本地大姓熊家人,算是熊家的姻親。這回,那會放過這次借道觀人氣,提升門庭的機會。道長稍一婉拒,當即力請,柳道長避不開幾個徒兒希冀的眼神,也就首肯。
拜師宴設在平家堂屋,就是現代人的客廳。
晚飯的主食是災年難得一見的“蓑衣飯”,用碾成細粒的玉米,混進少量的白米煮成。平大伯娘費了神,給每人分配一碗,飯盛上來時,碗裏玉米金黃亮色,白米晶瑩如星。道士們的碗大些,飯堆成了丘陵,平江碗裏飯少些,是平原。
小不點大不忿,直盯著旁邊小道童柳雨點的碗瞧,再看自己的小碗,又再看雨點的碗,平等主義思想愈加旺盛,誰知柳雨點此時顧不上交這個朋友,端起碗往嘴裏猛扒。平江咧嘴準備哭,以示抗議時,被無資格上桌的媽媽一把扯到一旁,往他碗裏扒了兩筷子飯,當即變哭為笑,橫抹鼻涕,混著鼻涕眼淚,開動大吃。
菜是時令蔬菜,災年,沒有什麽存貨,難得鹽味重,吃起爽口安逸。
平大嫂珍惜的拿出全家唯二的一個白瓷碗,平大伯娘從臥房裏小心地捧出一個小酒罐,將半罐酒倒在碗裏,酒的香味,頓時彌漫在土房裏。
酒碗在桌子上輪轉著飲了一圈,連平江和柳雨點也分享了一筷子頭,引起一陣歡笑後,平大伯就立即宣布平大哥酒量太小,不能再喝。緊接著,道長也及時攔截了徒弟們幹渴的眼神。剩下的酒,由道長和平大伯共享,可吳焜看,平大伯不過是在假打,那裏舍得真飲?
最後一個大菜是鹽菜燒白,是全家唯二的另一白瓷碗裝著,不多不少,恰恰九塊。為什麽隻有九塊,因為兩個女人不算數,也沒資格上桌吃飯,隻能等男人們吃後,才在廚房吃。鹽菜燒白上桌,道士們雖是垂誕萬分,唾液滿口,虎視眈眈,但都不敢伸手去挾。有的預測這是假貨,因為災年,平家沒有豬,那裏有肉,極有可能是紅薯澱粉皮偽裝的,有些好的廚師,能偽裝得維妙維肖,不吃進嘴,分辨不出,吃了,讓吃者大失所望。
誰知是愛麵子的平大伯,狠心用了借肉還肉的辦法,找到殺了年豬的富戶,借了兩斤肉,分大半做了拜師禮後,剩下的做成了這個菜。
這會,他滿麵紅光,站起來,把得意的心思,掩藏在謙遜之中,把碗中最大的一塊肉片拈起,懸在空中“沒得什麽好吃的,不象樣子,請道長吃點鹽菜。”那肉滴了幾滴油,也被平大伯左手掌,比足球守門員還要精準的,全部空中截住。
眾道士眼瞪得溜圓——真是肉!
吳焜懵圈,明明是肉,怎麽說是鹽菜?
給道長拈罷,平大伯又大氣的要兒子給眾師兄分肉。
雨點的飯早就吃了大半,不吃完,是要守個規矩空碗要下席,不能再吃菜。再就是按規矩,飯吃大半後,主家如還有飯,就會主動添。他等了一會,裝作無意把空碗讓新認的這位俗家師兄看到,效果不好,再沒飯添?看樣子沒戲!對,趕緊喝湯。
柳道長心疼小徒弟,把吃“剩下”的半片肉,拈給了他。
曠空的七星觀殿堂上,柳雲煙道長坐在椅上講解,大徒弟柳雨生、三徒弟柳雨旺站在一旁,二徒弟柳雨來不願學武,隻學經傳和做法事,小徒弟雨點還在打根基。
吳焜佇立殿中受教。
“我們峨眉拳是峨眉山、青城山等寺觀的和尚、道士,在參禪拜佛之餘,弄槍使棒,練拳踢腿,逐漸形成的。佛家、道家的功夫都有,有我們道家的動功,也有佛家的禪修,是一套動、靜功相結合的功夫,動功與靜功雙修,體用兼備,內外兼修,如有名的“峨眉十二樁”在動功上就分“天、地、之、心、龍、鶴、風、雲、大、小、幽、冥”十二大式。靜功上有六大專修"虎步功,重捶功,縮地功,懸囊功,指穴功,涅盤功",其中尤以指穴功的三十六式天罡指穴功最具威力,可按摩治病,又可作為武功製敵。
少林派重練筋骨,是外家拳術,剛猛激烈,馬步長拳鏟腿。武當派重練呼吸氣功,雲手圈子,以柔克剛,多守勢,用短手,有內家拳術之名。峨眉派主張內外相重,內外兼修,亦柔亦剛,剛柔兼備,長短並用,“打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練功不練拳,登峰難上難”,“打拳不裝桶子(內功),必定是個空子(門外漢)””。
他解了道袍,下到殿中,邊講邊比劃。
“我們峨眉派,最拿手的善用五峰六肘之力。五峰是頭、肩、肘、臀、膝;六肘指上肘、下肘、左肘、右肘、回肘、倒肘。攻防訣竅上要的是手腳靈活。
你看著,“騰、挪、閃、顛、浮、沉、吞、吐”是主要方法。
進了我們峨眉派的門,要講究武德、仁術、養氣,要有良心,不講武德就是武強盜。我看你鼻直口方,忠烈相自成,這些我就不多講,你可記住了?”
吳焜頜首點頭“請師傅放心。”
“嗯,下麵我給你講一下四個主要的功法,筋骨功怎麽練?筋骨功包括樁功……軟功,又名童子功,你小師弟正在練。竄蹦功法,最適合你……跌撲功的九滾二八跌法?,踢打功……。
硬功在這個兵匪橫行的時代最適用,用在“搶手”(即散手)怎麽練……
內養功是能夠讓你保持精力充沛,氣血和順的內壯功夫。我教給你們幾人的,是南宋時,峨眉山白雲禪師運用道家和醫家對人體陰陽虛實的機理,結合釋門中一些氣功的動、靜功法創造出峨眉十二莊。
輕功最講究持之以恒,練好了輕如浮萍,身輕似燕,攀登神速,要走梅花樁,走鐵鍋緣(或走簸箕緣),跑磚、走壁、爬壁、攀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