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黑熊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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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將吳焜!
    安守田連日趕路,疲憊不堪,終於追上了同誌,興奮不已,與眾人擺談直到深夜。
    他之所以能攆上,是因為他是走的雲巫大道,即從沙沱,沿河到巫溪的田壩鄉,然後登山到尖山鄉,沿大道過金盆到朝陽街。路程少了三分之一,路況好得太多,速度能快起來。
    他坐在鼎罐為他鋪陳的草窩子上,在火邊烤幹了諸葛帕、綁腿子、補丁重重的襪子、腰帶,一邊說“吳克剛,我過金盆時。你們那個師駐萬縣的部隊,有兩個逃兵逃到金盆來了,遭團防隊抓到了,駐在金盆鄉國軍的排長,是你們3師的吧,去提人,金盆的鄉長同意了,可團防裏麵的一個中隊長不幹,雙方鬧得很呃。”
    吳焜驚問“駐萬縣部隊的逃兵?難道他們為抓我抓錯了人?你細說說。”
    “……”
    “那兩個逃兵你見過,什麽樣子?”
    “當時逃兵捆押在路邊……一個是壯實大漢,跟唐同誌差不多的體型,額頭左邊有個小疤,捆起來了,滿不在乎,也沒當回事。另一個矮墩墩的,皮膚很白,像娘們,流著淚珠子在那裏。”
    吳焜心中一緊額頭有疤?是誰呢?……軍營中受傷的多,……大漢?咦,莫非是陳大漢陳銳,……他可是萬源人,知道這條路。皮膚白?怕是白冬瓜王軍吧?……再問問……
    確定了是陳銳和王軍,吳焜要獨自到金盆去救人!
    慌了三人。
    唐元明有戰鬥經驗,體力不足,踴躍參加,被吳焜嚴斥拒絕!
    安守田道熟力氣足,吳焜說他體力透支,無戰鬥經驗,自保不足,不考慮。
    鼎罐眼神祈求,被吳焜用要照顧老紅軍傷員的理由回絕,到銀廠坪這地,沒什麽可隱瞞的了。
    短槍野戰無大用,留給了唐元明,長槍荷在肩。叮囑,幾天後,自己如果不回來,三人先行,莫顧他。
    安守田急啦不見你不散!我家堂客說我跟著你,她才放心。
    十來天小運動量的休養式行軍、充足的睡眠、將要參加紅軍隊伍巨大的喜悅從而迸發的極大亢奮、無人時的暗笑無時不在,吳焜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對陳銳、王軍投奔革命的勇氣,追隨自己的摯友情,給吳焜的腿腳灌住了動力,無限!
    上山時三天的路程,到次日午後即將跑完,那些累得唐元明氣喘,耬竹杆吐白沫的山坡,隻需一瞬間!
    沿途的虎豹猛獸,見到這樣的人,也急忙退避三舍。
    空寂的山穀裏有隱約的槍聲傳來,仔細聽,辨清方向,改向槍聲處飛奔。
    吳焜在山腰的雪地叢林裏如星丸般跳躍,大路在山腳。準確的說不算是山腳,因為整個巫溪的西部都是在一個小高原上,紅池壩又是小高原上一個海拔更高的小高原。如果把沙沱算成第一台階,尖山、金盆、朝陽就是第二台階,紅池壩,銀廠坪,第三台階,楊長生所在的黑老林頂,則是頂峰。
    吳焜的位置,就在第二台階與第三台階之中,偏下。
    從積雪中的隱隱小路,向槍聲中飛奔。雪中清澈的視線、讓遠方山嶺上的林梢也可數。吳焜眺見下方雲陽到巫溪的大道上,人畜渺茫,凸現一些黑點,在向金盆方向在移動。
    轉過一個山坡,吳焜看到金盆與朝陽之間的一個坡上,等高線密排似的層層梯地間,兩個灰影和一個黑影,正在向山上狂奔,三人交錯掩護,不時有人回頭打上一槍,頓時,讓雪中空靈的山區,響起巨大的回響聲。
    三人之後。幾十個灰點在追逐,也在放槍,可兩者相距在五百米左右,看樣子雙方打的都是“積德槍”,都無傷亡。
    移動的黑點是朝陽的團防吧?相距逃跑的人更遠,不過他們似乎看清了情況,已經停下腳步,在準備選擇道路上山攔截。這樣距離吳焜卻近得多,大約在三百米。
    吳焜停了步,反而向高處躍了幾步,登上一塊大石,深呼吸、平息奔跑的喘急,然後檢查了那支跟隨了他三年的重慶產步槍,推彈上膛,對著朝陽的團防,接連擊發“砰砰砰砰砰”,五顆灼熱的彈頭,撕破了雪風的冷厲,鑽進了四個人的軀體,在山穀嗡嗡的回音中,響起未死者震天的哭嚎,團防兵們,沒顧得上傷亡者,掉頭就跑,速度驚人,瞬間跑出了吳焜的射界。
    收起步槍,摸出軍號,安上號嘴,他先吹了識別號“噠嘀噠……我是獨立旅手槍營……嘀噠……”繼吹了調兵號“獨立旅二團三營八連向我靠攏”這是李方奎連長的部隊,陳銳在手槍營,王軍是李方奎連的,如果聽到了,自然會向號聲處跑來。
    在這荒涼,白雪皚皚的群山上,在朔風凜冽的寒冬,當軍號響起時,追逃的三方,不約而同的全部停下了腳步,停下了射擊。
    軍號響一半時,兩個灰影,如上了彈簧般的向這邊飛跑,另一個黑影也急忙跟了上來。
    “來了手槍營”追兵排長一聲恐慌的吼號,金盆方追兵停止了追擊,迅速收攏隊伍,退回了大道,占據了大道邊的製高點,完成了防禦布置。這是正規軍!
    已逃回主道上的朝陽團防兵,聽到號聲,亂哄哄地驚慌失措,有的找遮擋,有的竄進大路外的密林裏,有的竄進農戶家滴血認親,找躲藏處,烏煙瘴氣一片。
    “吳……焜,是吳……焜嗎……焜…娃……焜……娃。”
    跑在最前麵的竟然是平時體力最弱、個子最矮的王軍,手拿一支步槍,象一條白熊幼崽,衝風冒雪而來,踢得雪花四濺,撲上來抱住吳焜,淚在流,臉在笑,頭上汗如雨下,嘴中熱氣與唾沫噴濺。
    沉穩的陳銳陳大漢,仍然是不緊不慢,一邊跑一邊四顧,舍不得把內心的狂喜收斂,跑近時,才扔下槍,一個熊抱摟住抱得緊緊的兩人,高喊的是“安逸!安逸!”
    吳焜的心高興得要炸了。
    三人的狂喜噴射了好一陣後,方才想起這是戰場,敵人尚在身邊。吳焜推開兩人,問那個站在石頭上向下警戒的團防兵“班長,你是那個?”
    隨著話音,那人閃過身,但見他生得臉如火炭,烏發如漆,虯眉短髯,大嘴巴、圓眼睛,身材不高,可膀闊腰圓。頭上是諸葛白帕,布腰帶上插著盒子炮,手中拿著老套筒,分明是黑熊下凡。
    吳焜驚喜“你是,黑……”
    陳銳“對,他就是黑熊,譚天兵,金盆鄉團防大隊的中隊長,你在魚洞放過他一馬,你忘哪?”
    王軍“焜娃,是他救了我們,他願意跟我們一起,當紅軍,打遊擊。”
    黑熊不知怎的,很羞澀,黑臉漲得通紅“吳號目,這裏不安全,我們到上麵的山林裏去吧?”
    向山上爬了一陣子,在一個雪窩子裏,王軍主講,陳銳補充,黑熊紅著臉點頭,吳焜終於弄清了事情原委。
    號兵吳焜在槍斃“紅匪”後,逃離部隊,消息在第二天傳開。
    團裏追查,羅雲和王副官信誓旦旦力證,“紅匪嫌疑犯”已經槍斃,有屍體為證。號兵吳焜是在執行槍決任務後,借出城之機逃離的。如果他倆不這樣說,他倆的官帽也要丟掉,而且極有可能老命不保。
    事件被降級為士兵拖槍逃跑,由所在團連負責,團部和羅雲連派出搜查隊、追捕隊,分別卡點和追捕。
    當天,陳銳和王軍聞訊後,兩人沒絲毫的猶豫,馬上也化裝逃出軍營,混上下水船逃到雲陽,從雲陽步行到雲安鹽廠、水市、南溪、江口到了沙沱,在一個客棧打聽到前幾天有兩個兵,帶著一個騾子客住店,次日到後山去姑姑家探望去了,身材、麵貌與吳焜同。
    兩人大喜,興高采烈地沿著大路向巫溪狂奔,計劃經尖山、金盆到朝陽進山。
    誰知在金盆食店打尖吃飯時,王軍話嘮,雖著便衣,仍還保持著正規軍看不起團防兵的習慣,被旁桌的一個團防班長聽了個大概,招來團防兵把兩人綁了,等中隊長譚天兵來處理。結果來了個陳銳認識的熟人,黑熊!
    譚天兵就是黑熊。當時在魚洞陣地上,陳銳在吳焜和李德彬身邊,認識這個吳焜的槍下遊魂。
    黑熊回家是一件臉紅的事他家僅兄妹二人,黑熊的妹妹小八歲,黑熊十六歲因家貧,幾畝高山旱地養不活全家,離家當兵時,妹妹隻有九歲。他這兵一當七年,年前駐防萬縣後,他們營分駐到奉節縣。
    此時,他感覺當軍閥兵沒有前途,自己又負過幾次傷,早晚要成戰場遊魂,亂墳塋草草遮埋的無數死屍中的一員。多次要求退伍回鄉,上司怎會讓這樣戰鬥經驗豐富的老兵離開,以“等等看”“上級不批”“再過一兩年”等答複拖延,一天一天過著苦悶的日子,誰知這天竟有一紙公文讓他退伍回了鄉。
    原來是當地望族阮家,一個年屆花甲的退休老鄉長,又是有上千石地的大地主,強娶了他十六歲的妹妹為小妾,起初他妹妹死活不從,誰知進了地主大院,飽食錦衣的誘惑下,木已成舟的妹妹變得心甘情願,黑熊的父親已在黑熊當兵期間逝世了,母親隨著妹妹,到比她還大15歲的“女婿”家過上了幸福生活。閑時,兩母女想讓黑熊回家也享受,黑熊妹吹了枕頭風,阮老鄉長聽說是老兵,正好弄回來加強自己對團防的控製,當即命現任鄉長兒子,行文一封到3師要人,王陵基特別重視團防武裝,軍令處批準。於是,黑熊就回了家。
    回家的黑熊見自己花蕊般的妹妹,竟然成了那個白發蒼蒼老頭子的小妾,大怒,翻出小時候的矛子槍就要去殺人,母女倆早料他有這一出,死死地抱住,沒皮沒臉的一番叢林法則教育、生存體驗回顧、厚黑學的啟蒙教育、聲淚泣下的現場憶苦思甜,讓黑熊蔫了,耷拉著臉混上了中隊長的日子。
    這天團防兵捉到了陳銳、王軍這兩個逃兵,陳銳一眼就認出了他,他也確定了陳銳的身份。交談後,聽了兩人當逃兵的原因,答應找個理由放了他倆。
    駐金盆的王陵基3師某排,聽說抓到了逃兵,排長來要人,被平時交往熱情的黑熊,意外的蠻橫斥退,正好被安守田路過時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