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鹽能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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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將吳焜!
    朔風呼嘯中,七人的小隊伍出發了。出了銀廠坪,向湖北方向的小天子城而去。
    小天子城是一片高山上寬闊的草甸子,中間有一個狀似城池的小山包,沒有人戶,隻在夏季時,有人來此放牧。
    寒冬中的小天子城,彤雲密布,大雪飄揚,萬裏江山,如同粉壁
    到天子城草甸邊,黑熊按吳焜指示,行軍方向急轉向北,踏入一條雪溝裏,艱難向上而行。
    王軍砍了一根帶葉的杜鵑樹枝在手,清理掃除行軍的痕跡。其實,一夜朔風,會將人行走的痕跡吹得無影無蹤。
    原計劃從銀廠坪到黑老林頂三十裏的路程,有熟悉道路的黑熊開道,半天可到。可誰知越往上走,雪越厚,後來就沒過了膝蓋,樹枝上凍成的冰棒越來越長,長的有人長,短的也有米來長,有些小樹還被壓斷了。
    山上的樹越來越矮小,樹身越來越黑,積水的水塘上麵,凍成了晶瑩的冰板,調皮的耬竹杆每遇到有水的地方都要上去蹦跳,攔不住。
    朔風吹來,透骨的冷,如針刺進骨頭裏一樣,再多的衣服也擋不住。背心冷得象有人用刀在戳,穿草鞋的腳,沒有知覺了……
    露在外的頭發、眉毛、胡須上、衣服上凝結起白乎乎的雪霜。
    風景如畫,可不能多瞧,白雪刺眼,雪風吹得眼膜生痛。欣賞這種的奇幻美景,不動情,久了也會流淚不止。
    唐元明臉色又黃了,額頭冒虛汗,他背的背兜早到了鼎罐身上。
    吳焜見狀,下令停下,等後麵人上來,一齊歇會。
    黑熊說這是風口上,風激,歇不得,站著不動,人很快就會凍僵,還是再堅持走一段,前麵有個山灣灣,記得有幾戶人家,到那裏找歇處吧?
    說話間,後麵的人上來了,耬竹竿也累得鼻孔噴白氣,調皮不再。
    黑熊說,到前麵找人戶歇一會,喝口熱茶,大家遇到鄉民時,說話口徑要統一,你們四個是來剿匪偵察的國軍,我是帶路的,鼎罐、安守田是夫子,因為與部隊走散了,現在是往湖北方向去追蹤土匪。
    眾人應承後,黑熊趟著雪先走。
    轉過山梁,果然有一個宏闊的山灣,星星落落地分布著幾間木架子房,牆壁上糊著一層泥巴,還有兩間低矮的夯土牆房,算是上戶了。
    黑熊在一家土牆房前招手,到時,見房裏好多山民,一色的諸葛帕,見到拿著槍的眾人,嚇得抖抖顫顫。
    原來這家正在娶媳婦,媳婦也是本地人。嫁娶的兩戶主家擋在門口,請出一個老山民,把幾人帶到一個木架子房裏,安排在堂屋火塘邊。老山民說,這是山裏規矩,老總們是武曲星下凡,怕衝撞了喜神,於後嗣有礙,請在這裏歇息。
    大家的衣服裏都濕透了,凍得直發抖,就連卸了馱子的耬竹竿也經不住冷,溜達進屋,賴在火塘邊角上,怎麽攆也不出去。
    木架子房的裏屋有動靜,門緊閉,陳銳試著去叫,裏麵頓時沒了聲音。
    掀開背襟烤,衣服烤得半幹時,黑熊帶著兩個婚娶的主家進來,一人手中拿著一小捆煙葉,每人都敬上兩片,大家都沒要。一人手提著提籃,裏麵裝著瓜子、花生、黑桃、板粟,請大家吃。
    安守田年長,說著熱情的吉祥話,鼎罐嘴裏也不斷地“多謝,多謝。”伸出雙手接瓜子,突然感覺有異,扭頭看到唐元明眼裏放出兩道冷光,直射鼎罐的手,把鼎罐激得一個冷戰,縮回手,轉身到了牆角,不敢吱聲。就連黑熊、陳銳、王軍也涼了背心,那兩個山民察覺有異,急忙點頭哈腰的把煙葉和“喜糖”放在屋中桌上,顫抖著假笑走了。
    等山民離開,黑熊才問“怎麽啦?”
    “我們是紅軍,你們都是紅軍戰士了,紅軍是有紀律的,不能亂拿群眾的東西。那是軍閥部隊的作風,是反動派。”
    “哦。”幾人鬆了口大氣,明白了唐元明為何生氣,心中也暗暗為參加紅軍自豪。世界上有哪支部隊象紅軍這樣遵守紀律,難怪紅軍受到老百姓擁護。
    吳焜這時遲了一個冷戰,心道要說軍閥作風,在座的恐怕我最多,當了兩年的軍官,又是在手槍營營部,見到的肮髒場麵,聞到的烏煙瘴氣,都比他們多。我這段時間有沒有白吃白喝呢?好像沒有,心可以安。
    黑熊低下身子請示“唐……同……誌,我們怎麽辦?我們現在可是冒充的國軍。”
    “吃了付錢。”
    “可,付了錢不是穿幫了嗎,那有吃東西給錢的國軍。”
    唐元明看來沒有偽裝敵人的經曆,一時也傻了眼。
    吳焜眼珠子轉了幾轉,拍板照吃。走時由黑熊以鄉裏鄉親的身份送點錢作禮金。
    眾人再看唐大紅軍的臉色,果然由陰轉晴,頜首同意。於是王軍率先摟過“喜糖”籃子,認真挑揀,吳焜湊了過去,擠在他身邊,雙手並用,嘴裏不停,陳銳陳大漢從王軍背後,伸開五指巨掌,撈了一大把。
    晚飯是一湯一菜,湯是高山區待客之傳統大菜——臘肉燉土豆,臘肉星星點點,土豆卻是堆積如山、巨大滿盆,菜是蘿卜白菜混。飯是土豆包穀麵雜拌幹飯,果然高山上糧食艱難,土豆多得不值錢。
    吃過飯,唐元明氣色轉好一些,看著屋外,雪夜中清晰可見的冰寒,屋簷下粗大晶瑩的冰棒,皺著眉梢。
    黑熊主動去聯係主家借宿。主家極不情願,又不敢得罪這些兵大爺,用委婉祈求的語氣,說雪天,夜晚和白天一樣的明亮,兵爺要往何方去,我們安排好後生帶路。
    黑熊再求,主家見這些兵大爺鐵心借宿,瘟神不走也無奈,說高山沒鋪陳,隻能在這個堂屋裏烤火,柴火有的是,黑熊急忙答應,還求來幾捆苞穀高梁杆鋪在火塘邊。
    半夜鼎罐腳上癢醒了,起來看腳,已經腫了,凍開的口子流著黃水,發炎了。
    安守田給他抓些草木灰塗在傷口上,可癢仍止不住。不久安守田自己的腳也癢了起來,驚動了眾人,唐元明穿著吳焜的襪子,沒有事,吳焜年輕血氣壯,也無傷。
    大城市來的吳焜,有用西藥的經驗,從藥包中找出一包消炎粉來,這可是山區的聖藥奇珍,抖了一小撮在兩人的傷口上,果然靈驗,兩人睡著了。
    天亮,眾人起來,再看,傷口上的藥已經不見,傷口略有收縮,並不收口。送早飯來的主家看了,說是凍壞了,這個季節,就連我們高山上的人,也是整天在家裏烤火,不會到雪地裏去行走。你看我們為保暖,穿的都是棕窩子,伸出腳讓眾人看。
    這棕窩子鞋,是用棕編成,內襯碎布,透氣又保暖。
    吃過早飯,大家商量後,決定還是走,盡快到黑老林頂楊長生家再想辦法。
    整裝出發時,吳焜在主家的空提籃裏,放了約半斤鹽,交給黑熊,讓他去給主家辭行,黑熊看清是鹽,眼睛發亮的去了。
    果然鹽能通神,不一會喜出望外的一個主家,滿麵春風前來謝客,另一個主家急匆匆、興衝衝地拿著兩雙棕窩子,新舊各一,硬要鼎罐和安守田穿上。安守田堅決要讓給唐元明穿,倆人爭執,爭執的結果是陳銳發現這棕窩子小了,唐元明穿不上。主家本有意再送一雙,可看了唐麻子的個頭,沒這麽大的窩子。
    在雪地裏又走了好久,又到天發黑時,看地形,將到黑老林楊長生家。
    這是一個小山穀,房屋在穀左側平緩的坡上,坡外是一片平坦的山坪地,估計是旱地,如果這耕地在低山,怕是能養活上百人。此時坪地被大雪覆蓋,房後是黑黑密密的杉樹林,房子有三間,一間土牆,兩間是木架子籬笆泥屋,明顯是分兩到三期工程段施工的。
    住房左邊百米遠,有一個更加低矮的木架子棚,沒糊泥,估計是大牲口的棚子——這家勞力不錯!
    右邊土屋旁偏搭有豬圈,門前雜物歸納有序、窗台上凍柿子、凍水果成排——此家女人勤快!
    吳焜和黑熊伏在一個雪包上,觀察周遭地形,確定跟礦山的管事、辦喜事處的山民,旁敲側擊打聽來的位置一致。
    吳焜止住眾人,把長短槍檢查後,手槍掖腰,向土屋慢慢走去。
    唐元明跟黑熊對了個眼神,揮手讓眾人散開,鼎罐抱著耬竹竿的頸,躲在一個小雪坡後。
    吳焜遠遠地剛顯出身形,門右側豬圈旁的狗窩,竄出3條白狗,凶惡的迎著吳焜咆哮。
    吳焜從狗的叫聲和跳躍的動作中看出,這些狗與普通狗不一樣,莫非是說書人講的獵人攆山狗?他有點怕,從背上摘下步槍,變槍為打狗棒。
    也許這3條狗識得槍支,迅速與吳焜拉開點距離,仍是狂吠,跳躍不停。
    屋前地壩的雪掃得幹幹淨淨,屋門仍然緊閉,寂靜中隻能聽見雪風的呼嘯。吳焜來到地壩上,站著不動,感覺到屋內有人在用槍瞄著自己,於是他把步槍緊了緊,又故意露出胸前的短槍,意在警告屋內人不要輕易開槍,我的家夥比你硬。
    “楊長生同誌,我是27號。”
    “啊?”
    開始是一聲驚訝的低啞,很意外的那種。
    吳焜重複一遍後,一個如百靈鳥一樣清脆的女孩聲響起“我是73號,你從哪裏來?叫什麽名字?找楊長生做什麽?”
    一連三問,似乎要把所有的問題問完,可又沒經驗的把暗號說在了前麵。
    “……”
    裏屋有兩個男聲在爭論,一會,一個變聲期的男聲響起“把你的步槍和連槍放在門前,你先退到地壩外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