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內閣首輔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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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林很快獲釋出獄。
軍界以隆重的方式迎接邊軍英雄的歸來。
莫言親自出麵為羅林舉辦了慶功宴,地點選在了皇城正對著的長寧街紫雲樓上。
如果說,羅林被抓時莫言是滿肚子怨氣,那這一刻,邊軍統領就算是直接站到了內閣的對立麵上。民意裹挾著皇帝陛下打了內閣的臉,他在權貴雲集的紫樓設宴,無異於往內閣的傷口上撒鹽。
在華京城的軍方高級將領們齊聚一堂,共同分享著遲到的勝利喜悅。
在漫長的隱忍和退讓後,大越軍界一直被壓抑的不滿情緒終於徹底爆發。經過羅林一事後,軍界和內閣之間的裂痕恐怕在很長時間裏都再難修複。
作戰部統領方正明因公務繁忙無暇出席宴會。
他不來,大家都能理解。作為內閣勢力在軍方的代表人物,置身這樣的場合,就算別人不說什麽,他也覺得是種羞辱。
後勤部長金煥身體不適,也沒能出席宴會。但卻派人給新晉的第三軍軍長羅林捎來一個口信:第三軍日後但有所需,後勤部會第一時間給予支持。
作為大越新興商業階層的代表,金煥誰都不願得罪,不到最後時刻也絕對不會選邊站。
置身事外明哲保身的態度,再加上背後的驚人財力,內閣和軍方當下拉攏他都來不及,自然不會主動找他的麻煩。
其他的統領,除了梅千山已返回遠東外,都悉數到場了。
中央軍統領朱海風來了,哈哈大笑著走到羅林麵前,給了後者一個熊抱。在軍部的會議上,他曾為羅林仗義執言,今天這樣的結果,是他樂見的。
一直以來,人們都在猜測這位中央軍的統領大人到底是誰的人。猜到最後,答案隻有一個:他是這個國度裏,為數不多的,還真正屬於國家的純粹軍人。
宴會開始前,軍務部部長歐陽天宣讀了帝國和軍方對邊軍將士的褒獎令。
麵對突然加身的榮譽,羅林臉上無喜無悲,神情異常平靜。
他的思緒飛到了遙遠的邊關,心裏琢磨著一些有趣的事情。
軍長到底有沒有把那個打他悶棍的家夥給揪出來呢?
108騎兵師對西軍的大勝,和那支小部隊究竟有沒有關係?
又是誰設下埋伏,殺了燕秋寒那家夥?
至於榮譽,對他來說沒有意義。在昔日的遠東戰場上,他什麽獎勵沒拿過?到今日,卻一無所有。
說白了,沒被史書記錄下的榮譽,都是忽悠人的。
譬如軒轅將軍,大越還有比他獲得的榮譽更多嗎?
沒有。
但史書寫到他的時候,卻隻會留下三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叛國賊。
歐陽天宣布完命令,宴會廳裏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許多人看著羅林,眼中盡是欣然和敬佩。
這是他應得的,是大越欠他的。
公道遲遲沒來,隻在二十年後,以另一種方式給予了他一些補償。
看著神情平靜如水的羅林,掌聲很快停了。
啪——啪——啪——
有人拍著手,走進了大廳。
監察處統領江南來了。
他朝著羅林走去,輕輕拍著手掌,臉上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寒冰模樣。
他的出現,讓大廳裏的溫度陡然降低。
人們看著他,心中或憤然或驚恐又或擔憂。
不論江南是怎樣走到今天的,也不管人們在背後如何議論他,他的成功毋庸置疑,否則不會一現身就引起大家的關注。
在對軍方眾人的威懾力方麵,他甚至比頂頭上司歐陽天還要大上許多。
“恭喜!”
“好自為之。”
“希望下次再見,不是在監獄裏。”
他在羅林前麵說了簡短的三句話後,便轉身離去了。
沒有人知道他為何而來,但每個人都感受到了他話裏刺骨的寒意。
有些事,並沒有到此為止。
這一次,羅林雖晉升了軍長,但他的麻煩恐怕遠沒有到頭。
歐陽天看著江南的背影,嘴角浮現出一縷苦澀的微笑。
江南在他眼裏,曾是一個非常優秀非常完美的軍人,如今卻成了一個城府極深心思可怕的政客。
他和他們,終不是一路人。
這裏大多數軍人,最終的歸宿都是戰場。
江南的歸宿,會在哪裏?
“江南!”羅林突然站起身,朝著大門口大喊了一聲。
那個落寞的背影微微一滯。
“想去血魂原上看看嗎?”羅林大聲道,“我想你是不敢的!有生之年,我會替你去的!我會尋回將軍的骸骨,然後告訴他,你是怎樣踩在他身上往上爬的!”
羅林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江南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外。
是夜,羅林喝得酩酊大醉,罵了江南整整一個晚上。
眾人苦勸不止,最後莫言隻好派人將他抬回了自己的統領處。
離開紫雲樓後不久,江南來到了內閣首輔大臥陳風嘯的府上。
陳風嘯是一個頭發花白,麵容矍鑠的老者,年紀大概六十多快要七十歲了。
大越兩任皇帝都委他以首輔大臣之職務,他的學生、親友遍布大越政軍商三界,稱得上是真正的權傾朝野。
而他身後的陳氏家族,曆史和大越帝國一樣悠久,為大越立國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是真正的開國元勳家族。這樣的家族,才是大越根深蒂固的豪門,長期以來與大越皇室一起分享著帝國的榮耀。
及至百年前,楚逍遙大帝主動削弱皇權,限製了皇帝和皇室成員的權力後,這些與皇室捆綁著的豪門才開始走下坡路。
然而陳家,因為有了陳風嘯,卻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兩任首輔當下來,陳家反而走上了數百年曆史的巔峰。
如果說,皇權是一頭怪獸,那陳家,顯然就是臥在它榻前的一頭忠犬。隻是今天,怪獸不斷衰弱,忠犬卻越來越壯實。
江南走進書房時,陳風嘯正窩在柔軟的沙發裏,懷裏抱著一隻像毛球一樣的小犬在逗弄著。
在他身畔的矮幾上,擺著一份華京時報,看日期正是刊登趙蕾蕾那幾篇文章的報紙。
“首輔大人,我剛才去了紫雲樓一趟。”江南走到他麵前,低頭輕聲道。
他習慣在陳風嘯麵前低著頭,不僅僅是因為畏懼這個權勢濤天的老者,更多的是不喜歡他那眼睛——永遠眯得像條縫,但一睜開,就能看破人心。
“年輕真好,讓人羨慕啊!”陳風嘯輕輕歎道,“等你到了我這樣的年紀,看得多了後,心裏就不會再感到不平了。”
“羅林站出來,在軍方一群人的支持下這樣公然挑釁陛下和你,我終是無法容忍的。”江南平靜地說道,“對我個人來說,這也是無法容忍的事情。”
在陳風嘯的麵前,任何掩飾,都是可笑的。所以江南老實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哪怕這想法有些小人,但卻是個真實的人。
“二十年來,坊間對你非議從未斷過。你活得很辛苦,覺得很鬱悶,我心裏是清楚的。”陳風嘯將小狗放在地上,抬起頭打量著江南,和藹地說道,“人言可畏,但權力會讓人閉嘴。他們的話,這些年對你可有什麽影響嗎?”
江南搖頭。
“他們其實是不怕你的,他們怕的是你身處的位置。”陳風嘯笑道,“因為陛下,內閣這一次被迫作出了讓步。那麽下次,恐怕就得輪到軍方讓這一步了。”
陳風嘯睜開了眼,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有些可怕。
“但邊軍終還是起勢了!”江南歎道。
“邊軍既然想打仗,那就讓他們去打吧!”陳風嘯哂道,“你是軍人,你應該知道,成天琢磨打仗的人並不可怕。”
“嗯。”江南點頭。
至少,他從不認為羅林是個可怕的人,是個能與他匹敵的對手,無論他是師長還是軍長,是少將還是中將。
“我曾經跟陛下提過,歐陽天這個人太過平庸了,在部長的位置上也沒什麽亮眼的表現。如果有機會的話,該讓他挪下了。”陳風嘯仿佛說過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但江南清楚,軍界表麵上的頭號人物仕途到頭了。
“北境那邊,有件事需要你親自過去處理下。這件事處理好了,十個羅林的功勞也比不上你。”陳風嘯最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