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又見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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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微涼。
    墨傾珞回到伊水居,倚在閨房的窗前,望著那一輪皎潔的彎月出神。
    窗外的垂柳擋住了她的視線,她伸手想撥開,當手觸碰到那條柳枝時,看著輕輕搖曳的柳葉,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的麵容。
    “柳慕凡,柳慕凡!”
    她反複念著這個名字,眉眼漸漸舒展開,嘴角也不自覺上揚,“還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一夜好夢。
    次日,墨傾珞起得很早。
    她打算去竹林采集晨露,用來製作藥膏。
    如往常一樣,她隨身帶了一個翠綠的竹筒。指尖輕點竹葉,一滴滴清澈、明亮的水珠便順著葉紋滑落在竹筒裏,“嘀嗒”一聲,清脆好聽。
    片刻功夫,竹筒的四分之一已經裝滿。
    墨傾珞走走停停,不慌不忙,很是享受此刻的寧靜時光。
    走著走著,突然一陣血腥味撲鼻而來。
    她皺起眉頭,一邊用衣袖輕輕遮住自己的口鼻,一邊向氣味飄來的方向走去。
    她一步一步小心試探著,腳踩在河邊的石子上,發出砂礫摩擦的聲音,近岸的河水也漸漸變成了紅色。
    直至一具男人的身軀映入眼簾,血腥味更加濃烈了。
    許是因為昨晚突降大雨,導致河流水位急漲,才將這個人衝到了竹林邊的河岸上。
    墨傾珞輕輕喊了幾聲,男子並無反應。
    她走近男子身邊,蹲下身,細看之下,他幾乎滿身都是傷痕,簡直血肉模糊。
    想必此人一定發生過極為激烈的戰鬥。
    墨傾珞費力地將趴在河邊的男子翻過身來,準備檢查他是否還活著。
    可當她看清對方的容顏時,一下子愣住了。
    竟然是慕容璟!
    墨傾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高傲、蠻橫、尊貴的璟王爺,此刻竟是那麽的虛弱、狼狽、甚至是悲慘。
    “這就是大哥口中慕容璟的‘敵人’做的嗎,真是殘忍!”她不禁歎氣,心中有絲絲悲憫泛起。
    墨傾珞心裏清楚,慕容璟是個危險的男人。
    就在昨天,他還命令手下追殺他們兄妹五人,而前晚他又算計她醉酒失態。
    可本性善良的她無法放任不管。
    墨傾珞以前總愛一個人在竹林研究藥理,有時能坐上一整天,隻為熬製一副湯藥。
    墨老爺子知道孫女的喜好後,想給孫女在竹林圍建一個小庭院,方便下人伺候。可墨傾珞隻想安心研製藥物,更不想毀了竹林的清靜幽雅。墨老爺子拗不過孫女,最後就隻在竹林深處搭建了一個簡單的竹廬,吩咐其他人不許隨意打擾他的孫女研藥。
    墨傾珞沒想到,有一天這竹廬還會派上這種用場。
    她要把一個受傷的男人藏在這裏療傷。
    她用拉運木柴的推車把慕容璟帶到了竹廬,好不容易將他弄到床上,一番折騰下來,自己早已汗流浹背了。
    “這個慕容璟,看著瘦瘦高高的,怎麽這麽重!都趕上一頭牛了!”墨傾珞喘著粗氣嘀咕著。
    她雖然嘴裏不停抱怨著,但手上的動作一直沒停。
    先是在屋外的棚子裏,燒了一大鍋水,然後盛出一盆放在床頭,又找了幾條幹淨的棉布,把藥箱、各類藥物和剪刀擺在床邊。
    可當墨傾珞終於能夠坐下,開始給慕容璟治療傷口的時候,她著實為難了。
    這一身血衣可怎麽脫?
    換作從前,她可以讓陪同的下人甚至其他病人幫忙,可現在隻有她一人。
    慕容璟的傷必須盡快救治,她必須看一下他的每一處傷口,過深的傷口還需要縫針。
    但她一個姑娘家,要如何把這個大男人的衣服脫光啊,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墨傾珞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握緊拳頭,豁然起身,盯著慕容璟毫無血色的麵頰,赴死般地終於伸手去解他的腰帶。
    隨著沾滿血的衣衫一件件扔在地上,隻剩下一層裏衣,墨傾珞緊緊閉上眼睛,咬著嘴唇,哆哆嗦嗦摸索著去脫這最後一層衣物。
    溫熱的手指觸碰到慕容璟的身體時,冰涼的寒意瞬間從指尖傳來,“好涼!”
    這冰冷的感覺卻使她似乎沒那麽害羞了,或者說,她沒有時間去害羞,慕容璟正處在生死邊緣。
    她堅定地睜開眼。
    此刻,一個人的生命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墨傾珞迅速脫去慕容璟剩下的衣服,用濕熱的毛巾將全身擦拭了兩遍,大大小小的傷口赫然在目,尤其是胸口那一刀,已刺穿整個上身。
    她不得不驚歎於慕容璟如此頑強的生命力。
    她將慕容璟身上幾處比較深的刀傷,用銀針縫合起來,其他相對小一些的傷口敷上藥。
    慕容璟身上的傷口太多,待墨傾珞終於將所有傷口處理好之後,桌子上的藥瓶幾乎都空了,血水也倒了好幾盆。
    墨傾珞來不及休息,又到藥棚繼續給慕容璟熬藥。
    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匆匆跑進房間,在那麵擺滿各類藥瓶的架子前找了好一會兒。
    “護心丹,找到了!”
    她順手把扇子扔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溫水,把一粒紅色藥丸塞入慕容璟口中,小口小口地用水往下送。
    “慕容璟,你想活著,就吃了它!”
    “慕容璟,吃了它你才能活!”
    “慕容璟,咽下去!”
    “想活著,就咽下去,咽下去!”
    墨傾珞不停地說著話,目不轉睛地盯著慕容璟的喉嚨,不時將水用勺子喂給他,而慕容璟仿佛真的聽到了墨傾珞的聲音,他似在用力吞咽,麵露痛苦的神色。
    “慕容璟,咽下去,咽下去!你就能活下來!”
    終於,慕容璟成功咽下了這枚藥丸。
    墨傾珞會心地笑了,“慕容璟,這顆藥丸可是我自己製的,你如果活過來,一定要好好感謝我!”
    一陣糊焦的味道傳過來,墨傾珞狠狠拍了一下手,“呀,還煎著藥呢!”
    她慌忙跑出去,滅了火,將藥鍋裏的藥汁倒出來,還好,沒有完全糊掉,剩下小半碗。
    昏迷中的慕容璟倒很聽話,雖然吞咽得很慢,卻把墨傾珞喂給他的湯藥都喝了。
    看著慕容璟終於有了血色的臉,盡管還顯得很虛弱,但墨傾珞相信自己的醫術,她覺得慕容璟應該死不了了。
    正午的陽光照進房間,墨傾珞抬手遮住頭頂,才發現竟到了這個時辰。
    摸摸自己的肚子,的確有些餓了,從清晨到現在,一直忙著給慕容璟療傷,自己連一口水都沒喝上。
    她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一飲而盡。
    她又給慕容璟把了一下脈,確定沒事,將他的手放回被子裏蓋好,站起身準備離開。
    可沒走幾步,墨傾珞就定住了,她低頭看自己這一身衣服,裙子上那麽多血漬、汙泥,這個樣子怎麽回家呢。
    她記得房間的櫃子裏應該放過幾件衣服,以備不時之需。
    她拿出一套淡黃色衣裙想要換上,扭頭看著躺在床上的慕容璟,又是一陣尷尬。
    雖然他此刻緊閉雙目,可以說是毫無知覺,但在一個昏睡的男人麵前換衣服,墨傾珞還是覺得十分別扭。
    可竹林隻有這一處有頂、有門、有窗的房間,難不成她要去旁邊的藥棚換衣服嗎,那豈不是跟在外麵沒什麽分別。
    墨傾珞別無選擇。
    “真是冤家!”她無奈地抱怨著。
    慕容璟雖然身受重傷昏迷,絕不可能偷看,可墨傾珞還是不放心,她將自己的手帕蓋在了他的臉上。
    匆匆換好衣服後,墨傾珞把自己換下來的衣物和慕容璟脫下來的血衣暫時堆在藥棚,想著明天處理一下。
    就這樣,她輕輕將房門從外麵關上,腳尖一點,借著輕功往山莊回去。
    隻不過,臨走前,她卻忘記將蓋在慕容璟臉上的手帕取走。
    與此同時,京都城內,璟王府,愁雲不散。
    劍虹與管家商量,對外封鎖一切消息,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王爺失蹤的事情。
    所以,璟王府在外人看來,一切照常。
    另一麵,劍虹為了守住慕容璟失蹤的消息,無法光明正大地派出璟王府的士兵,他隻能動用慕容璟培養的暗衛,出去尋找王爺的下落。
    善於夜間襲擊的月影軍,善於偵查消息的紅葉閣,善於喬裝易麵的無名勇士,等等,這些暗衛都是慕容璟悉心培養的,不到關鍵時刻不會輕易出動。
    隻要未見璟王爺的屍體,就說明璟王爺還活著。這是所有死士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