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中同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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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川放下手機。
    他才不會給那丫頭拒絕的機會。
    從小到大,那丫頭跟他說過的最多的字就是“不”,他早就聽得耳朵長繭,今天無論如何得把她帶回去,不然沒法交差。
    別看青翎年紀不大主意正得很。中考時以她的成績考一中那是手拿把攥,可人家姑奶奶愣是少做一道題,去了三中,為的就是她媽那一句:你考不上一中這輩子都沒出息。
    雖說三中也是重點高中,但跟一中比還是差些,連這麽重要的事情青翎都能拿來賭氣,你說她主意正不正。
    不,不是主意正,而是任性!
    雲川看一眼時間,十分鍾了,青翎還沒到,估計又跟那個叫小野的女生磨蹭呢!
    雲川曾經遠遠看過小野,對她沒有一絲好印象。
    小野不隻性子野,成績也差,最喜歡幹的就是打架。聽說親生母親跟人跑了,父親也不靠譜,小野基本上就是沒人管野著長大的。也不知道青翎怎麽就跟她成了朋友——她們倆好像沒什麽相似的地方。
    雲川抬頭望天。
    今天的太陽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光照在人身上沒什麽溫度。
    腳有點兒冷,雲川蹦躂兩下:青翎再不來就要錯過這班車了,下班車還得再等半小時,估計他又得在車站跳踢踏舞。
    雲川不記得上次跟青翎一起坐車是什麽時候,隻記得那次也是這麽冷的天,青翎讓他足足等了一個多鍾頭,見了麵一句道歉都沒有,塞給他一瓶熱水了事。後來他才知道是因為那個叫小野的同學耽誤了時間。
    今天不會又讓他苦等吧!
    雲川又蹦躂兩下,心裏想著要不是今天日子特殊,他才不跟那個總是陰著天的累贅一起。
    “那邊路口出車禍了,撞死一個年輕人,看樣子像學生,哎呀,流了好多的血呀,老慘了!”
    身後兩位阿姨邊走邊議論,她們說的正是青翎高中學校的方向。
    青翎!
    雲川打個激靈,撒腿就朝事故路口跑去。
    遠遠的就瞧見路口圍了許多人,指指點點議論著。
    好幾輛警車頂燈閃爍不停。
    雲川心中一緊,加快腳步衝過去,人群因他的加入掀起一陣騷動。
    “對不起,對不起。”
    他顧不了那麽多,撥開眾人擠進圈裏——
    血泊之中躺的是男性。
    雲川鬆口氣,原路退出包圍圈,視線來回搜索,最終落在路邊。
    他看到那個總跟青翎在一起的頂著一頭亂發的小野正情緒激動的對著個老大爺說著什麽。
    她倆沒在一起?
    老頭哆嗦的拐杖都快握不住,頭發胡子眉毛都跟著顫,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瞪什麽瞪,我說的有錯嗎?要不是你瞎攪亂,那小子能偷跑嗎?那小子不偷跑能被車撞嗎?他不被撞我同學能暈倒嗎?這一切都是因為你,都是你害的!”小野劈裏啪啦一通“炮仗”扔過去,炸的老頭差點背過氣去。
    走到近前的雲川沒心思聽這些,急切的問:“青翎呢?”
    被打斷的小野很不爽,斜著眼瞪雲川:“你誰啊?”
    “我問你青翎呢?”雲川緊緊盯著小野的眼。
    救護車特有的笛聲由遠及近,圍觀人群自動讓開道路,祈禱被撞的年輕人還有救。
    車子才停就從車上跳下幾位“白大褂”,動作麻利的把傷者抬上車。車門一關,救護車呼嘯而去,隻留下地上那一大灘血。
    “說話呀!”救護車急促的笛聲令本就焦慮的雲川愈發心慌意亂,不耐煩的大喝一聲。
    這一嗓子著實嚇到了小野,不由自主的指了指不遠處一棵大樹:“在那裏。”
    雲川一個箭步竄過去,差點撞到樹上。
    青翎蒼白著臉坐在樹後的地上,一隻手揪住胸口的衣服。
    “你怎麽樣?”雲川蹲下去,這已經不是第一次——
    青翎怕血。
    小傷口還好,一旦看到成片的血,青翎必然會嚇到,嚴重時甚至暈倒。
    青翎維持著姿勢,沒什麽反應。她嘴唇同臉色一樣,一絲血色都沒有,攥緊衣服的手指,指節白中泛青。
    青翎不動,雲川也不動。他沒再說什麽,這種情況隻能等青翎自己恢複過來。
    他的心已經放下——青翎沒受傷,隻是看到血而已,緩一會兒就好了。
    天知道剛才站在人群外時他有多害怕!
    如果躺在地上的是青翎,他該怎麽辦?
    他至今仍清晰記得當年那個躲在人懷裏滿臉惶恐的小姑娘。
    那一天對他和她來說,都是個特殊的日子。
    他當時被奶奶拽著,手裏的玻璃片紮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
    他想衝到前麵隊伍裏,用玻璃片劃破那個女人的臉,卻被奶奶發現,沒能得逞。他很憤怒,卻一言不發,兩隻通紅的眼睛緊緊盯著前麵的兩個背影。
    他沒哭。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哭。做錯的是他們,痛哭的也應該是他們。
    他想不通。
    為什麽明明那麽想念母親的父親能拉著另外一個女人的手笑容滿麵?
    為什麽跟他說母親雖然不在了但她永遠活在他們心裏的父親那麽快就忘記了自己說的話?
    為什麽他的家裏要突然多出一個陌生人,而且聲稱以女主人的身份?
    為什麽他的奶奶,他的叔叔都為父親開心,都說父親迎來了第二春?
    他想不通!
    那個人已經不再是他的父親,那個女人也不可能成為他的母親!
    他不會讓她住進自己家,死也不會!
    雲川不知哪來的力氣,猛然掙脫奶奶的手朝前麵跑去,奶奶在後麵使勁兒追,邊追還邊喊著什麽他根本聽不見。
    他現在隻想趕走那個女人。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個小姑娘。
    確切的說,是看到了小姑娘的那雙眼睛,那雙漂亮的,黑白分明的,卻充滿惶恐不安,充滿悲傷無助,還有一絲渴望的眼睛。
    這雙眼睛似曾相識,雲川搜遍記憶,但沒找到。
    小姑娘躲在跟奶奶同樣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懷中,一動不動。
    雲川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看到的是父親身邊一身喜氣的女人。
    雲川忽然就明白過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明白的,反正他就是明白了——那個女人是小姑娘的媽媽。
    可是,小姑娘眼中為什麽沒有憤怒?難道她媽媽拋棄她和她爸爸嫁給別人她不生氣嗎?
    愣神的功夫,奶奶追了上來,一把抱住他,搶走他手裏的玻璃片扔在地上。
    他的手已經血肉模糊,奶奶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一邊叫著心肝兒一邊拉他回去包紮。
    他的注意力還在小姑娘身上,任由奶奶拉著。
    許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小姑娘轉過頭來。
    他看到小姑娘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嘴角彎了彎,繼而視線落在他受傷的手上,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腦袋縮進老太太懷裏。
    他下意識看看自己的手,看到被玻璃片割破的手掌,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疼。
    然後,他哭了。
    默默的,不發出一點聲音的哭了。
    雖然靜默,眼淚卻洶湧如潮,好像被攔截了許久的山洪,閘門一旦打開,便再也止不住。所有的委屈、不甘、屈辱、憤怒以及無助全都隨著眼淚噴薄而出。
    “小川兒不哭,不哭,奶奶給吹吹,一會兒到家塗了藥就不疼了啊!”奶奶以為他忍不了疼,一邊低頭給他手掌吹風一邊安慰。
    小姑娘好像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從老太太懷裏悄悄抬起頭往這邊看。
    感受到小姑娘的目光,雲川的眼淚一下子憋了回去。
    他用沒受傷的手揉揉眼睛,莫名其妙的朝小姑娘擠出一個比哭好看不了哪去的笑容。
    那之後還發生過什麽,雲川已經記不清了,他隻記得當時自己心裏一直在重複的一句話:我沒有媽媽,她沒有爸爸,她的媽媽和我的爸爸在一起了。
    “你怎麽在這兒?”青翎終於緩過來,雖然臉色還是不太好看,但心已經不慌了。
    回憶被打斷,雲川的目光卻依然停留在青翎臉上。
    當年的小姑娘長大了,那雙眼睛卻沒有變,依舊黑白分明。
    隻是這黑白分明裏多了堅韌和強悍,隻在此刻才顯露出一點點惶然。
    “回家吧。”雲川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他站起來,腿有些發麻:“地上涼。”
    青翎眉心重新糾結起來。
    地上的確很涼。剛才注意力沒在這兒,這會子渾身細胞複蘇,寒意就包裹住全身。
    青翎一隻手依舊抓著胸口,另一隻手扶住樹幹。
    “你這人怎麽回事?不知道扶一把嗎?一點兒紳士風度都沒有!”小野不知何時丟下老大爺跑過來。
    雖然這人剛才吼那一嗓子時神情駭人,但她小野也不是吃素的,必須找機會還回去。
    扶青翎站好,小野問:“這人到底是誰呀?”
    青翎看一眼雲川,低聲說:“初中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