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男朋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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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站旁,路燈慘淡的光隻能照亮燈下直徑一米的地方,在成片的大團大團的黑暗之中,聊勝於無。
青翎蜷縮在路燈下,像隻受傷的小狗。她的身子越縮越小,讓人擔心她就這樣消失了。
她渾身上下已經毫無知覺,隻有腦海中那隻遊走的大手,揮之不去,擺脫不掉。
“住手!”是母親的聲音。
緊接著是一記耳光,扇在大手主人的臉上,那一巴掌很重,那人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滾!”
母親蹲下身子,抱住她,抱的很緊,她能感覺到母親的身體在顫抖,和她一樣的顫抖。她聽到母親在哭泣,眼淚流在她臉上,與她的淚水混合在一起。
母親將她抱到床上,解開蒙在她眼睛上的手絹,拿走塞進她嘴巴裏的毛巾,鬆開她被捆綁住的雙手,然後捧著她的臉,一疊聲的跟她道歉。
她不明白母親為何道歉,她害怕極了,被那隻手觸碰過的地方全都火辣辣的痛,她抱著雙肩顫抖不已。
母親說:忘了吧,不會再有下次,我保證。
那一晚,母親一直陪在她身旁,寸步不離。
第二天,她聽到母親和父親在吵架,雖然他們刻意壓低了聲音。她聽不清內容,卻能感受到母親的憤怒和絕望。
也就是從那時起,父親和母親經常吵架,母親再沒給過父親好臉色,父親也再沒抱著她給她講故事。
母親沒告訴她那人是誰,但她知道母親一定認識,父親也認識,但他們全都保持沉默。
後來,青翎知道那種情況可以報案,把那人抓起來關進監獄。
而她的父母選擇讓此事永久沉寂。
青翎不知道如果那時父母將那人告上法庭事情會發展成什麽樣,她隻知道,這麽多年過去,她一直活在那隻魔掌之下,不曾有片刻逃離。
她想忘,可是那隻手如同長在她腦中的毒瘤,根深蒂固。更像一枚定時炸彈,隨時準備將她炸的粉身碎骨。
“青翎,你怎麽在這兒。”
一隻手扶住她的肩,一隻手貼上她的額頭。
“你在發燒。”
青翎空洞的眼眸漸漸聚焦,看清麵前的雲川,那張過於俊秀的臉上此刻全是焦急和擔憂。
她很想扯動嘴角露出“我沒事”的笑容,但她做不到,此刻她能支配的細胞寥寥無幾。而且,麵前少年特有的氣息和身體散發的溫度於她而言如同吸毒者見到白粉,現在的她已不能思考,隻想不顧一切吸個夠。
“別怕,我送你去醫院。”感受到青翎的顫抖,雲川毫不猶豫脫下外套罩在她身上,打橫抱起她。
青翎沒像往常一樣推開他,而是猛然摟緊他的脖子,縮在他懷裏放聲大哭。
她像極了受到驚嚇的小孩子,害怕到極點的情緒在被親人報進懷裏那一刻瞬間爆發。這種瀕臨崩潰的傾瀉式的痛哭雲川從未見過,更不曾想到會發生在青翎身上——她那麽堅強的一個人到底經曆了什麽才會如此悲傷和無助?
青翎這一哭就一直哭到了醫院,等躺到病床上才改為低聲抽泣。
雲川不知怎麽安慰她,隻能一直握著她的手,看著她慢慢睡了過去。
青翎的臉呈現出不正常的紅,嘴唇卻蒼白如紙,她握著他的手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時一刻也不願鬆開。
雲川第一次看到青翎如此脆弱的一麵。以往即便傷心,即便生病,青翎依然保持著她那份倔強和堅持,依然高高揮舞著做為武器的蟹鉗,依然充滿防備隨時準備反擊。
而這一次,她完全失去抵抗能力,整個人陷入悲傷無助的深淵,仿佛脫離水源的魚,知道所有掙紮都是徒勞,隻得認命的等待呼出最後一口氣。雲川不敢想,自己若沒有及時趕到,青翎會不會就這樣凍死在公交站。
突如其來的後怕使雲川不自覺握緊青翎的手,雖然他覺得她渾身是刺,總是麻煩他還不識好人心,但他從來沒想過沒有青翎會如何。這個妹妹早已經融入他的生活,刻進他的內心,是他不能少的親人和夥伴,若可以,他情願替她難受替她生病,隻要她能好好的就算減壽他也願意。
這一夜,青翎高燒不退,渾身燙的驚人,人半夢半醒,還不停的說夢話,直到天亮才算安穩些。
雲川沒敢告訴阿姨和楊大人,就這麽獨自守了她一夜。
清晨,護士為青翎量完體溫後輕聲說:“燒已經退了,應該無大礙了,讓她多睡會兒吧。”
雲川總算鬆口氣,精神鬆懈下來,趴在病床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等他醒時,抬眼便看到青翎正不錯眼珠的凝視著他,而他的手依舊緊緊握在她的手上。
遭了,下一秒青翎不會給自己一巴掌吧!
雲川心裏突了一下。繼而又想到青翎才退燒應該沒什麽力氣,而且這會子好像心思沒在這兒,不知道在想什麽。
雲川不露痕跡的鬆開青翎的手,給她掖了掖被子:“醒了,有沒有不舒服?”
青翎搖頭,問:“我說過什麽?”
“啊?”雲川被問的一愣。
“我昨天晚上跟你說過什麽?”青翎神色緊張。
“什麽也沒說,就一直哭,眼淚把我衣服都弄濕了。”雲川假裝埋怨,“也不知道你眼睛裏哪來那麽多水。”他沒問青翎原因,青翎的緊張說明她不希望別人知道。
每個人心裏的傷在沒徹底痊愈之前都不會希望別人去觸碰,那樣太殘忍。他在等,等青翎自己願意告訴他。
聽他這麽說,青翎神色鬆下來:“沒告訴他們吧。”心中卻生出莫名的失落。
雲川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搖頭:“沒,不想惹事。”
回到學校時已經快到中午,母親打電話說一起吃個午飯後她們就要回去了,雲川想撒個慌不讓青翎去,青翎卻說自己沒事。
她不去母親定然又要犯嘀咕,抓住雲川問東問西,沒準還會衝到宿舍去,不如讓母親安心吃完飯安心回去。
一見麵母親就發現不對勁兒:“青翎,你臉色怎麽那麽差,生病了?”
不等青翎回答,母親繼續道:“就說了不讓你去打什麽勞什子工,家裏又不是養不起你!你看看,才一天就把自己累成這樣,得不償失嘛!”
青翎不想聽母親沒完沒了的數落,打斷她:“我沒事,就是昨天沒太睡好,我睡眠一直不太好,你知道的。”
母親看著她,張了張嘴,終是沒再說什麽。
一頓飯吃的寡淡無味,連平時嘰嘰喳喳的楊絮都沒怎麽說話。
臨行時,楊絮拉住青翎和雲川的手:“哥,你可得照顧好姐姐,姐姐,你記得多吃點兒,女生有點肉才好看。”
“小孩子知道什麽!”母親瞪楊絮,“青翎啊,那個白羽還是不錯的,你也別太挑了……”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考慮!”青翎一句話給堵回去。
“翅膀越來越硬了!”母親被噎的直皺眉,扭身上了車,楊大人和楊絮也跟著上車,依依不舍的開車走了。
兩人站在校門口,直到看不到汽車影子了,才舒口氣。
“阿姨是也為了你好,她不了解白羽被他的外表騙了。”雲川歎息:明知道會讓青翎反感,明知道說了沒用卻還是忍不住,隻因為阿姨在乎青翎,關心青翎,隻因為她是青翎的媽媽,這世上與青翎最親的人。
如果他的媽媽還在,就算再多嘮叨幾句他也願意聽。
青翎剛剛展開的眉頭又蹙起來:“早幹嘛去了?我不需要!”
知道沒法再繼續這個話題,雲川轉而提起白羽:“白羽給阿姨說他是你男朋友。”
“這個無賴!”青翎咬牙,不明白這隻披著羊皮的狼怎麽就盯上了自己。
看來是時候找白羽好好聊聊了。雲川想:躲終究不是辦法。而且他和白羽之間的恩怨與青翎無關,不該也不能將青翎牽扯進來,“你別理他,我來解決。”
青翎不置可否,她現在心煩的緊,愈發不願聽到“白羽”這個名字。
回到宿舍,主管來電話問青翎怎麽沒去上班,青翎這才想起還有工作,連忙收拾東西。趕到博物館正好是下午開門時間,青翎向主管道了歉,主動延長工作時間到晚上。主管得知她生病又見她臉色的確不太好,便也沒多說什麽,囑咐了幾句就離開了。
青翎搓了搓臉,長吐一口氣,強迫自己拋開一切雜念集中精力投入到工作當中。然而,當客流漸漸變少,路燈漸次點亮之時,她還是不受控製的走神了。
昨晚雲川出現時雖然她被巨大的陰霾包裹著,但她是清醒的。清醒的被雲川抱進懷裏,清醒的摟住雲川放聲痛哭。
那一刻,她仿佛站在懸崖邊緣,一隻腳已經踏入深淵,身體搖搖欲墜的時候,眼前忽然出現一棵藤蔓,能將她帶離險境的藤蔓。
擺脫不掉的噩夢,深深的恐懼,無法言表的悲傷,身和心雙重的疲憊,還有忽然生出的萬念俱灰都令得她前所未有的脆弱。而雲川的臂膀,在那一刻猶如最安全最堅實的港灣,讓她卸掉所有防備,脫去所有盔甲,毫無保留的宣泄自己。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哭的很放肆,情緒的閘門一旦打開理智根本無力阻止。有記憶以來她從不曾如此,即便奶奶去世,她都不曾像昨天那樣崩潰般嚎啕。從始至終雲川一句“別哭了”都沒說,就任由她那樣不管不顧的發泄和釋放,並且在事後隻輕描淡寫的用一句玩笑一帶而過。
“雲川,謝謝你,謝謝你為我保密,謝謝你什麽都不問。”
玻璃窗裏映出雲川的影子,俊朗的線條,淺淡的微笑。在他旁邊隱隱浮現出另一張麵孔,和煦如暖陽,卻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雲川,你和白羽究竟有什麽過節?我能幫你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