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憂鬱王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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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地被細密的雪包裹成一個整體,蒼茫而又迷蒙。兩人就這麽站在灰蒙蒙的天地間,孤獨,蕭瑟,卻超然。
南君的笑給人一種能普度眾生的感覺,平靜、柔和,散發淡淡的光,將周遭灰暗的世界點亮,隻是這光太微弱,反而平添了憂鬱難解的氣息。
青翎被他的笑容施了咒,半晌緩不過神來。
“你,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南君不答,往前走了兩步,抬頭望天:“你喜歡雪嗎?”
“喜,喜歡。”
“喜歡它什麽?”南君依然仰著頭,任由雪花落在眼睫上瞬間化為虛無。
“潔白無瑕,自由自在。”
“潔白,總是讓人產生誤解,以為隻要是潔白的就是幹淨的。”南君說,“自由,便是失去原本的形狀,融入這大千世界。”
青翎怔住,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解讀雪,她跟著抬頭,去審視空中飄落的雪花。
老人說每年的第一場雪最髒,第三場雪才能吃,她還記得小時候捧著雪球啃的情景,那種樂趣是兒時獨有的記憶。
“潔白的雪下麵,泥濘、髒汙的東西不計其數,卻都被雪覆蓋,得以遁形。”南君目光落在青翎臉上,“你見沒見過自行車陷進下水井裏?你見沒見過有人一腳踩進泥坑裏?都是因為雪遮住了它們。”
青翎被動的聽著,心裏卻想:雪的白又不是它的錯,總不能你自己撞到牆上卻怪牆擋了路吧。
“雪花自己也沒有看上去那般純淨,隻是人們認為它純淨罷了。”
這家夥是有多討厭雪。他怎麽不想想雪給大地給人們帶來的好處呢?
青翎不讚同的腹誹,卻沒打斷南君,隻因他的聲線實在太優美了,讓人不忍打斷。
“雪形成的過程和糟糕的環境注定了它無法純潔無瑕,灰塵、沙粒、硫化物、氮化物……”繼續認真詮釋的南君尷尬的發現——雪停了。
他訕訕的收回手。
青翎忍了忍,可還是沒忍住,嗬嗬嗬的笑起來。
“嗬嗬嗬嗬,雪花不喜歡你詆毀它。”她笑的很開懷,引得太陽從烏雲後探出頭來偷瞧。
“詆毀”這個詞說的有點兒重,不過,誰在乎呢!
南君輕抿薄唇,溫和的看著青翎,眼神中有無奈、有寵溺、有留戀、還有一絲——傷感。
青翎在他的注視下慢慢收了笑,問:“你找我有事嗎?”
她本想問他怎麽找到她的,不知為何換成了這句。
南君說:“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我可以不聽嗎?”青翎忽然想起了白羽,那個有著書生氣質的男生。
人的皮囊有欺騙性,你得小心——青翎告誡自己。
可能沒想到青翎會如此回答,也可能南君鮮少遇到這種直白的拒絕,他愣了愣,問:“你說什麽?”
微微挑起的眉,略帶憂鬱的眼眸,和臉上真實的困惑,讓青翎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我說,換個地方講。”
直到麵對麵坐下,青翎還有種如墜夢中的錯覺。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
渴望靠近,不忍拒絕,理智在這個人麵前似乎失去了力量,隻需一個眼神便乖乖繳械投降。
還沒開學,也不是吃飯時間,食堂裏沒有人,空空蕩蕩的大廳內,兩個人麵對麵,連呼吸都異常的輕。
“你的名字很好聽。”他聲音也壓得低低的,像指尖無意間撥動琴弦。
“你的名字很特別。”青翎盡量讓自己平靜,對方的聲音太有蠱惑人心的魔力,她得集中注意力才能讓自己不至淪陷。
南君忽然笑了:“你很緊張嗎?”
這都被看出來了,是她掩飾的不夠好嗎?
空氣有略微的波動,青翎不自然的捋了捋頭發,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先謝謝你肯聽我的故事。這個故事藏在我心裏很久了。”從來沒和人提起過。
南君目光投在青翎身後虛無的地方,開始講述——
男人和女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兩人從懂得愛情起就發誓要一生一世在一起。
(如此老套的開局,不知道會不會也有個老套的結尾)
兩人愛情之路一帆風順,在別人豔羨的目光中結婚、生子,幸福、美滿。
(前麵有多順利,後麵就有多坎坷,故事向來如此)
孩子三歲那年,男人因公出差,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瞧,被我猜中了吧!)
女人發了瘋的去找,可是始終沒有找到,後來,別人告訴她,男人已經死了,隻是骸骨沒法帶回來,隻帶回來他的遺物——他買給她的項鏈。
女人受不了打擊,病倒了,這一病就是一年,始終沒能醫好。
(換做是我估計也好不到哪去)
女人無法工作,沒有收入,養不起孩子,隻能忍痛將孩子送走了。
(送走了是什麽意思,送給親人撫養還是送去了福利院)
得到男人死亡消息那天是2月14日。送走孩子那天也是2月14日。
南君目光愈發迷離,仿佛靈魂已經離開身體飄向遠方。
青翎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這種悲傷的故事她不喜歡,很不喜歡。
風從門縫灌進來,窗口上掛的牌子被吹得來回搖擺碰撞。
半晌沒再說話的南君聽到聲音,收回視線,繼續講故事。
那個四歲的孩子被一對財力雄厚的夫婦收養。他有花不完的錢,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
但每年過生日的前一天,他的養父母都會問他同樣的問題,他也會做出同樣的回答。
他們問:這裏是不是你唯一的家,我們是不是你最親的人,你是不是最愛我們,永遠不離開我們。
他答:是的,你們是我最親的爸爸媽媽,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們。
年年如此,從未改變。
“為什麽?”青翎忍不住問。
因為養父母擔心孩子長大了回去找親生父母,他們白白替別人養孩子。
“孩子既然知道自己是被收養的,怎麽會那樣回答?”
因為孩子知道,如果不按養父母想要的答案回答,他就見不到明天的生日蛋糕,他會被送回福利院。
他不想回去。
“這麽小的孩子,真是……”青翎唏噓,“那,後來呢?”
孩子一天天長大,養父母以為的鞏固孩子與他們關係的方式反而讓孩子越來越渴望見到親生父母,甚至發展成一種執念。
從18歲起,他就開始用各種方法尋找親生父母,直到25歲接手養父母的生意後,才終於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終於找到了親生母親和親生父親。
(親生父親不是去世了嗎?難道找到了遺骸?)
那時,親生母親已經因長期流淚雙目失明,而親生父親,已經在牢裏服刑二十多年。
“啊?他爸爸沒死,而是進監獄了!”
是,他父親因為故意殺人罪被判無期徒刑。
“他不想讓愛人知道自己殺了人,就讓人傳假消息說自己死了?”
這是什麽邏輯!
他以為深愛著他的人會因為他犯罪就嫌棄他厭惡他瞧不起他嗎?他以為說自己死了愛人就能徹底忘掉他重新開始新生活嗎?
“那麽,那個孩子與親生父母相認了嗎?”青翎更關心故事裏最無辜的孩子。
“如果你是那個孩子,你會認嗎?”南君問。
青翎默然。
不該認嗎?被養父母逼了那麽多年,苦苦追尋了那麽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為什麽不認呢?
該認嗎?蹲大牢的父親,雙目失明的母親,殘破不全的家,認了又能怎樣呢?
等等,情人節,雙目失明的婦人——
“那個孩子是你?昨天的婦人是你親生母親?”
他癡癡看她,他送花給她,卻不曾靠近——
“你沒去與她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