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失去父親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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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輕寒奔回自習室,坐在桌前發了一會呆,慢慢翻開徐弦列的複習清單,想起自己下的決心,強迫自己不再胡思亂想,集中精神複習,漸漸沉浸其中。
    等看完兩章數據結構,已經9點多了,數據結構有些題需要用電腦編程,盧輕寒想了想,收拾書包回了宿舍。
    時間還早,並不是集中下自習的時間點,路上行人不多,盧輕寒慢慢散著步往回走。
    白天的炎熱已經散去,涼風迎麵吹在身上十分舒適,聽著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盧輕寒整個人一下子放鬆了。
    盧輕寒來北京之後喜歡上了喝酸奶,酸酸甜甜的味道讓她愉悅,幾乎每天都會在宿舍樓下買一瓶茯苓酸奶。
    回到宿舍把書包放下,剛打開電腦,就看見qq頭像一直閃爍,盧輕寒點開看見孟浡然已經在群裏又發了兩條鏈接。
    一條是bd公司上市後的相關新聞,另外一條是關於國產芯片的新聞。徐弦也貼了一條,是一家老牌門戶網站和電商公司收購的傳聞。
    盧輕寒左手拿著酸奶慢慢啜吸,右手用鼠標點開幾條新聞看了看,本來想問徐弦兩句,但想到孟浡然也在群裏,自己還沒做完數據結構的題,弄不好徐弦又要問自己今天複習得怎麽樣,猶豫片刻還是一言不發地關上了群界麵,開始做編程的習題。
    快11點的時候終於把最後一題搞定,看著電腦屏幕上輸出的正確數據結果,盧輕寒舒了口氣,把電腦關了。
    等洗完澡躺在床上,盧輕寒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翻了幾個身,又打開床頭燈,從床頭書架上取下從家帶來的那本紅樓夢,因為翻看了好幾年,封皮都有些半舊,盧輕寒隨意翻開一頁,是第三十五回。
    林黛玉一進院門,隻見滿地下竹影參差,苔痕濃淡,不覺又想起《西廂記》中所雲“幽僻處可有人行?點蒼苔白露泠泠”二句來,因暗暗的歎道:“雙文雖然命薄,尚有孀母弱弟;今日我黛玉之薄命,一並連孀母弱弟俱無。”想到這裏,又欲滴下淚來。不防廊下的鸚哥見黛玉來了,“嘎”的一聲撲了下來,倒嚇了一跳。
    這頁書裏夾了一張全家福,還是高二那年的國慶節,一家三口去爬山,在山頂照的。三人臉上都笑得特別開心。
    盧輕寒每當覺得孤獨難過或是茫然無措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翻開這本紅樓夢,拿起全家福端詳許久,仿佛能從父母的笑容中汲取某種力量,再鼓起勇氣去麵對自己遇到的那些困難。
    盧輕寒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如今我也如黛玉口中的雙文一般,孀母弱弟……卻沒有遇到能解救我的張生!”
    自嘲了一番之後,思緒卻又飄回了下午,猛然有點後知後覺又不敢相信地意識到,孟浡然今天的言行也比較奇怪,特別是在最後打聽她和徐弦的關係,更不像是他這樣的人做出來的事。
    又不好意思去問徐弦,何況這事還涉及徐弦家裏的事,想來想去,隻能等明天葉微淼回來,跟葉微淼好好聊聊。
    心思越想越亂,想到明天還要去自習室奮戰,盧輕寒合上書,關了燈,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睡。
    朦朧墜入夢中,又回到了去年那個不願想起,卻又不時出現在自己腦海的夏天。
    那時候高考剛結束,剛從高三緊張的學習中放鬆下來,盧輕寒一口氣看了好幾本小說,正在為剛失去父親又受到後媽虐待的女主灑淚,卻被母親謝婉儀告知,父親盧進新住院了。
    盧輕寒已經記不清是怎麽到的醫院,又怎麽回的家,隻記得幾天之後,醫生告知盧進新是肝癌晚期,之後發生的一切變得更加快和模糊,自己似乎還無法接受地崩潰暈倒了兩次,隻有父親去世前幾天和她最後的一次談話的情景,以及談話中的懇求還記得清清楚楚。
    那天在病房,盧進新拉開床頭的抽屜,取出了一個文件袋,遞給盧輕寒:“暖暖,這是爸爸的遺囑,爸爸這些年賺了一些錢,你的學費,將來的嫁妝還有你媽媽養老的錢,爸爸都安排好了。”
    盧輕寒聽見遺囑二字,身體一顫,雙手緊緊攥著,無論如何不肯去接那個文件袋,仿佛一旦接過,父親就會立刻消失。
    盧進新靠在病床上沉默了一會,終於又開口說道:“暖暖,爸爸還有件事想拜托你,有個人,希望爸爸離開之後,你能幫爸爸照顧他。”
    盧輕寒的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都在幾年前陸續去世,隻有兩個姑姑和一個小姨,盧輕寒以為父親要再次叮囑自己照顧好媽媽,吸了口氣抬頭看著盧進新保證道:“爸爸,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媽媽的。”
    盧進新有些尷尬,瘦削蒼白的臉上泛出一絲紅暈,咳了一聲,繼續說道:“暖暖,爸爸要拜托你照顧的是你的親弟弟,他叫盧承,是爸爸找了一個姑娘代孕生下的,生日和你的一樣,都在7月份,今年剛滿周歲……”
    盧輕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動地叫了一聲:“什麽弟弟?怎麽會有弟弟?媽媽知道嗎?”
    “你媽媽年前知道了,一直想跟我離婚,我們本來打算在你高考之後去辦離婚手續,現在我也沒幾天了,也不必辦了。”
    “爸爸,原來你一直嫌我不是男孩。”盧輕寒將嘴唇咬得沁出了血絲,沉默許久,難過地擠出了這樣一句。
    盧進新見她神色不對,忙解釋:“不是的,暖暖,你一直是爸爸的驕傲,是爸爸最好最乖最愛的好女兒。這件事是爸爸做得有些草率了,爸爸當時隻是想兒女雙全更完美一些,而且爸爸有能力撫養,隻是沒想到會得這樣的病,反倒給你添了累贅。”
    盧輕寒從知道父親住院開始,就覺得自己從輕鬆考完的天堂,直接墜入地獄,一層又一層,此時心已涼透,她難以接受父親會做出這樣的事。
    “暖暖,這件事是我瞞著你媽媽做的,你媽媽知道我跟別的女人生下了盧承,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我,我兩天前厚著臉皮求你媽媽接納他,她拒絕了。盧承的親生母親,隻是收了錢代孕,早已斷了聯係,並不能撫養他。暖暖,你已經滿18歲,是大人了,爸爸求你,照顧弟弟。”
    盧輕寒心裏滿懷怨氣,掙紮了許久,最終還是不忍拒絕被病痛折磨的父親最後的懇求,心頭一軟,哭著答應了下來。
    之後父親也不管她願不願意聽,一鼓作氣將自己這些年積累的資產向盧輕寒細說一番,又叮囑了一些處理資產時需要注意的事項。
    最後把盧承的情況也向她說了說,這才結束了父女倆的最後一次長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