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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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國舅是女郎!
次日早上,鄧彌還沒起來,就有婢子焦急在外敲門,說是長安君請小公子去前院。
鄧彌一頭霧水,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
迅速穿衣梳洗,確認再三沒有不妥之後,鄧彌快步趕去前院。
長安君是要鄧彌來前院見客。
竇景寧吊著胳膊綁著腿,一副殘損的模樣,是被人抬進長安君府的。
鄧彌走到竇景寧跟前,仔細端詳了一番,眨眨眼問道“你來我家幹什麽?”
宣夫人淡定地陪坐在旁。
竇景寧以這副模樣來到長安君府,宣夫人揣測著別是鄧彌把他弄成這樣的,可是竇景寧不吵不鬧,客客氣氣笑著說要見鄧彌,宣夫人問不出緣由,拿捏不準,隻好差人去叫鄧彌過來。
見到鄧彌,竇景寧心中甚悅,卻故意要裝出不苟言笑的鎮定模樣,他輕咳兩聲,指指自己天殘地缺的手腳“我現在這般模樣呢,全是拜你所賜,我希望你能對我負責。”
喝茶的宣夫人略抬了抬眼皮子。
鄧彌臉上犯抽“我對你負責?你沒有搞錯吧?你是想說,是我把你打成這樣的嗎?”
“我沒說是你打的呀。”
“既然不是我打的,那你為何跑到我家來要我負責?”
“是你推的。”
鄧彌才稍緩了一點兒的臉色又變得不好了“……什麽?”
竇景寧很認真地說“你不記得了嗎?昨天晚上在鬆竹館,你推了我,然後我就摔下樓梯,變成現在這樣了。”
宣夫人在聽到“鬆竹館”三個字後,麵色沉了下來。
鄧彌驚駭,她顯然不想讓她的母親知道她去過鬆竹館,於是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低斥了竇景寧“喂,你不要瞎說!”
“好了。”宣夫人站了起來,“竇公子品性正直是京中人所共知的事,想來不會無端誣賴你什麽。”
“阿娘!”
宣夫人沒理鄧彌,她走近,慈和笑問竇景寧“敢問竇公子,是希望我兒如何負責?”
竇景寧就等這句話了,他笑眯了一雙眼“既然是鄧彌推了我,那他就理應登門來探望我。”
宣夫人點頭“應該的。”
“不能表現出不情不願的樣子。”
“定然不會。”
“在我養傷期間,他必須經常來看我,陪我說話解悶。”
“這……也是應該的。”
宣夫人的答複,都很令竇景寧滿意“好吧,我沒有別的要求了。長安君通情達理,和您說話,真是愉快省心。多謝長安君。”
宣夫人含笑“那便明日吧,明日我兒必攜重禮登門致歉。”
竇景寧才想揮揮手說,“禮不禮的不重要人來就好”,這麽浮誇的話,動機直白,還好最後及時忍住了。
鄧彌滿臉不痛快地立在旁邊。
竇景寧臨走前衝鄧彌微然一笑“我回家了,明天記得來看我。”
鄧彌嫌惡地別過頭去。
宣夫人說“你去送送竇公子。”
鄧彌心不甘情不願,一步一磨蹭地送竇景寧出去。
快出大門時,正巧碰到鄧康來了。
“景寧哥!”
鄧康一聲興奮的嚎叫,刺激得鄧彌額上青筋直跳。
鄧康三步並作兩步地撲上前來“景寧哥,你怎麽到我祖母家來了?”
竇景寧回頭看了鄧彌一眼“來看看你的小叔父。”
鄧康眨巴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啊?你這麽快就知道是我叔父把你的懸賞贏走了?”
竇景寧愕然,隨口敷衍了兩句,沒久逗留,怎麽叫人抬來的,就怎麽叫人抬走了。
鄧康轉念一想,忽地憾恨跺腳“唉喲,我都忘了問景寧哥,他怎麽就傷成這樣了?”
鄧彌站在旁邊幽幽接話“我推的。”
“什麽?”鄧康震驚。
“別大驚小怪的,摔一下又不會死。”鄧彌沒好臉色,繼而問道,“他就是你成日裏嘮嘮叨叨念著的那個什麽‘景寧哥’?”
“是啊,你們這不是互相認識的嗎?你不知道他叫竇景寧?”
“……”
鄧彌此刻隻恨沒能在昨天就知道竇景寧就是久聞大名的“景寧哥”,真應該把他灌倒以後再推下樓,順帶補上兩腳。
“鄧彌。”
宣夫人很少連名帶姓叫鄧彌的名字,何況語氣聽上去還很嚴肅。
鄧彌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轉過身,母親站在廳堂前“跟我進來。”
廳堂的門關上了。
鄧康躡手躡腳跑到窗下去偷聽。
果不其然,鄧彌一進去就挨了訓斥。
“你還敢去鬆竹館?你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
“去之前,的確不知……”
“現在知道了?”
“是。”
“你要自重身份!以後不能再去那樣的風月之地!”
鄧康附耳在窗下,心道,祖母對鄧彌的管教還真是嚴厲,京中哪有貴戚子弟不愛玩的?像他的娘親林氏,就從來沒訓誡過他,不準去鬆竹館之類的地方。
隔了片刻,宣夫人的氣似乎是消了很多,說“明天早上,你去竇府,給竇公子賠禮道歉。”
沒聽見鄧彌說什麽,大概是應下了吧,宣夫人又語重心長地說“你對竇公子客氣些,你闖出這禍,人家都沒多計較什麽,明天過去了,你別再是剛才的態度。”
“阿娘,他爹隻是個小小的郎中啊,我何必……”
“你看人憑家世,是我教你的嗎?”
“阿彌知錯。”
“你記好了,竇武雖說是個小官,但竇家同樣是名門之後,祖上是安豐戴侯竇融,戴侯的畫像,和你高祖一樣懸掛在南宮雲台閣。你覺得自己與竇景寧地位不同,不過仗著有一個當皇後的姐姐而已,但是我告訴你,竇景寧並不比你差,他是順烈皇後梁妠的義子,當今陛下都格外青眼待他,你別不知輕重!”
鄧彌出來的時候,垂頭喪氣的。
鄧康很諂媚地迎上去“叔父,挨罵了?”
鄧彌瞟他一眼“我挨罵你很開心嗎?”
“怎麽會呢?我是說,你有什麽不懂的問我就好了,我在洛陽城待了這麽久,知道的事情鐵定比你多啊,你提前問問我,心裏有個底,不就省得挨祖母的訓了嗎?”
說得很有道理。
鄧彌點點頭,忽然想到一事,把鄧康拽到邊上“我問你,楊馥——你認識不認識?”
鄧康答“認識啊,在這京城,楊馥是出了名的好學問、好修養,長得也夠俊,景寧哥排第一,他排第二呢!”
鄧彌生氣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三句不離竇景寧,他是你爹呀?楊馥,說來頭!”
“楊馥就是楊裏的兒子。”
“楊裏?”
“哦,楊馥的伯父比較有名,是太常大人楊秉。”
鄧彌暗自嘀咕“他真的也姓楊?”
鄧康說“你這不廢話嗎?爹姓楊,兒子能不姓楊?”
鄧彌猶豫“那……楊馥有和他長得很相像的兄弟嗎?”
鄧康斬釘截鐵“沒有!他爹就生了他這麽一個兒子,至於堂兄弟嘛,長相都和他差遠了,不提也罷。”
鄧彌若有所思走開了,轉頭又對鄧康說“你今天住在這裏,明天陪我去竇家。”
鄧康是求之不得,立馬就答應了。
“對了,那個黃荀的妹妹,黃琰琰是怎麽回事?”
聽到鄧彌提“黃琰琰”,鄧康不自覺咽了口唾沫,非常難言“叔,求你以後別給我提那個臭丫頭。和她相處,你記住兩點就成,一別說竇景寧不好,二別說黃荀不好。”
鄧彌糊塗“這是怎麽說的?”
“別問了,記下就好。”
“鄧康?”
“啊?”
“你是不是……在黃琰琰手上吃過虧?”
鄧康惡寒不已,豁出去了,拉下衣領指著脖子上一條明顯的紅痕道“我發誓當時除了說黃荀比我矮之外什麽也沒說過,那臭丫頭偏覺得我嘲諷了她哥,撲上來就是一爪子!”
這件事讓鄧彌笑了很久,第二天去竇家的路上,鄧彌還在笑,鄧康極其鬱悶。
好不容易到了竇家。
竇武不在,婢子領路去偏院,走了挺遠的一程路。
竇景寧住的地方很講究,偌大一座庭院,房廊幽靜,寬敞素潔,木橋流水,翠竹修修,竟然還有兩隻體態優美的丹頂鶴立在淺水裏照影,這要不是鄧彌對竇景寧有偏見,真應該好好誇讚一番的。
見著竇景寧,鄧彌實在無法作出熱情的模樣來,好在竇景寧也沒在這上麵挑剔。
鄧彌道了歉,問過傷勢之後,就幾乎無話可說了。
鄧康不同,從頭到尾“景寧哥”長、“景寧哥”短,壓根沒停過嘴。
“鄧彌,你去問問我的藥熬好了沒有。”
“好。”
鄧彌起身出去,鄧康沒看出來竇景寧是故意的,還傻兮兮跟著要出去“讓我去問嘛,我對這兒更熟,我叔父他不知道……”
竇景寧情急之下拉住了鄧康。
鄧康轉過頭,看到竇景寧原本“受傷”的手正牢牢抓著他,他順著那指節修長的手往竇景寧臉上看,眼睛睜得溜圓“景寧哥,你的手……好了嗎?”
“手沒事,腿是真的摔了。”
“你這是在騙我叔父?”
“你要是敢告密,我就和你絕交。”
鄧康左右為難“這不好吧……”
竇景寧招招手,鄧康自覺靠過去“說說看,你這位小叔父有什麽愛好。”
鄧康看他把胳膊偽裝回“受傷”不能動的樣子,下意識提防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你的小叔父很有趣,我想投其所好,和他套套近乎。”
“原來是這樣啊。”鄧康放輕鬆了些,然後就搖頭,“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心思了,因為我沒發現他有任何愛好。”
“你不是說他投壺很厲害?”
“厲害不代表喜歡。”
“我不信,是人總有喜歡的東西。”
“他真沒有……等等,”鄧康突然間靈光一閃,“我想起來了,聽祖母說,我叔善音律,琴彈得很好,不過我沒見過他彈琴。”
“琴?”
“對,琴。他房間裏有一張鬆木琴,這個我見過。”
竇景寧了然於心。
可憐鄧彌完全不知道,她寵上了天的侄兒就這樣輕易出賣了她。
鄧康想了想,討好地挪近些“景寧哥,你院子裏那一雙鶴不錯,不如送給我叔父?”
竇景寧立刻用沒事的那條腿踢了他一腳“放肆!那是順烈皇後給我的鶴,你想都不用想!”
鄧康的確是借著鄧彌做擋箭牌,打了那雙鶴的主意,被竇景寧看破了,不好意思地嗬嗬笑。
竇景寧靜心一想,萬一鄧彌真的喜歡呢?
那雙鶴是順烈皇後很早的時候送的,送來時還是雛鳥,也這些年了,小雛鳥熬成了兩把老骨頭,不愛鬧騰,隻愛閑散待著,要說送給鄧彌……不是不行,隻怕換了地方,那雙鶴會不習慣,直接從老骨頭熬成死骨頭。
鄧彌回來的時候,竇景寧還是忍不住問了她“你看見我院子裏的那兩隻鶴了嗎?”
鄧彌說“看見了,很漂亮。”
“你喜歡?那……送給你怎麽樣?”
鄧康在一旁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鄧彌古怪看竇景寧“你是不是常年犯瘋病?好好的一雙鶴,養著就是,做什麽要送人。”
說罷,不願再同他多言。
鄧康興致勃勃撲到榻前追問“景寧哥,是不是我叔父說要,你就真的肯把鶴送到長安君府去?”
竇景寧看鄧彌一眼,笑如春風般和暖“它們在我這裏住習慣了,不願輕易挪窩。假若你叔父說要,我會為你叔父準備一間幹淨屋子,讓他能夠住在這裏,天天看見心中所喜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