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風光！
    這種搞貼片廣告的風氣，細論起來還是《萬萬沒想到》帶起來的。
    淩平記得《萬萬沒想到》第一季的廣告收入好像是900萬，到了第二季直接翻倍。
    再後來，那些影視公司開始模仿，不過人家平台也不是傻逼，你在我這兒玩花活可以，但是賺的錢咱們得一起分，要麽就簽協議，搞對賭，保證收視率才行！
    不過剛子活學活用，直接給搬到了電影裏。不同的是，人家電影能扛票房，可以倒逼院線妥協，加上現在的院線賺錢，壓根不差貼片廣告那幾個三瓜兩棗，所以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這種植入一般隻有商業大導才能談下來，你換婁燁、賈科長試試？廣告商能抽死你信不？
    《天下無賊》這部片總投資3500萬，嘩仔拿了700萬，李兵兵100萬。淩平介於二者之間，拿了300萬，再加上葛優的400萬。光幾個主演就拿了接近總投資的一半！
    其實了解馮曉剛的都知道，他本身就不太鍾情於拍商業大片，反而愛拍一些小成本的諷刺喜劇。隻是後來被張藝某刺激到了，加上華誼的慫恿，才開始走上一條商業大導之路。
    而且人家確實有才，拍什麽成什麽，老百姓也愛看他的電影，漸漸的就有點兒飄了，開始有些目空一切，覺得無論拍什麽，老百姓都會買賬。
    於是不顧實際情況，硬在春節檔上映了一部《1942》，差點沒把大小王給虧哭了，最後拍了一部《私人訂製》才回了一波血。
    客觀的講，片子確實是好片子，但是誰願意在春節這個合家歡的氛圍裏，把自己弄的哭哭啼啼？說到底，就是片方太傲慢，老百姓不買賬了。
    或許在剛子心裏，一直都懷揣著一個將藝術與商業完美結合的夢想。但很可惜，這個夢最終死在了小崔的飛蛾撲火之下，而剛子也逐漸淡出了觀眾們的視野。
    無論現在還是後世，《天下無賊》都可以稱得上是剛子登上商業高峰裏程碑式的電影，盡管後世觀眾總會找出或多或少的問題，但誰也無法否認他對於馮曉剛一整個係列電影的正麵意義。
    ……
    大佛寺的片段拍完了，一組人來到武威市的一個火車站。這裏人口不多，車站卻修的很豪華。再一看，哦，都是少數民族，所以政策嘛，大家都理解！
    盡管天氣依舊很冷，但大家卻都很開心。到底是來了市裏，總算是告別了那塊除了草原戈壁，都可以稱得上鳥不拉屎的地方了。
    今天要在火車上拍一段淩平和嘩仔的對手戲。
    劉德嘩騙淩平說李兵兵得了絕症，淩平遂將身上最後五千塊錢給了劉德嘩。其實這是他現在所有的錢，卻讓劉德嘩覺得對方十分虛偽。
    因為他始終認為對方身懷二十萬巨款，卻隻願意拿出來五千塊，絕對不像想象中的那麽傻，更不值得同情，從而心中越發堅定了要偷走對方身上二十萬的想法。
    兩人在這邊對著詞，馮曉剛就在一邊聽著，周邊燈光透亮，照出一圈影影綽綽。
    這倆都是劇裏的大腕，特別是淩平，他的身份更不一般。相較於把戲拍好，怎麽讓兩人拍的舒服，反倒更像是剛子現階段最該幹的的事情。
    “怎麽樣，台詞有需要調整的嗎？”
    淩平指著劇本上一大段結婚、蓋房、娶媳婦的話道“這些都可以刪了，大根人設已經改了，他現在是大學生，正是躊躇滿誌的年紀，老是圍繞著‘結婚娶媳婦’也太刻板印象了。”說完，又指著另一段，道“還有這一段痛哭硬塞錢也可以稍微設計一下，大根是善良，但不是蠢，這也太腦殘了點！”
    馮曉剛抱著臂，認認真真的聽，半晌才道“你覺得應該怎麽改？”
    淩平想了想，道“可以設計成大根心裏也懷疑王薄在忽悠他，但想到王麗對他的好，心裏的善念還是占據了上風，願意將錢掏出來給對方。這裏應該稍微糾結一下，體現出善與惡之間對立的掙紮！”
    馮曉剛皺起了眉頭，他設計的傻根本來就是一個絕對善良、天真的性格，淩平這樣一改，人物反倒多了幾分灰色，也不知是好是壞。
    這時一直旁聽的葛大爺說話了“剛子，小淩是對的，你該聽聽他的意見！”
    馮曉剛問“怎麽說？”
    葛大爺指著淩平道“這世上哪裏有十全十美的善人，人都是在灰度領域遊走，時而善占據上風，時而惡占據上風，所以才有人把‘為善去惡’當做修行的目標，要是按照小淩那樣改，才像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剛子豁然驚醒，拱了拱手，受教了。然後品咂了一下淩平剛才的改動，越想越覺得有味道。這樣一改，大根這個人物似乎真的越發豐滿了。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剛愎自用的片場暴君，也很尊重演員的意見，內心一旦被說服，自然而然也就接受了淩平的意見。
    “成，我覺著不錯。”考慮了半晌，他點頭讚同，又對淩平道“等會你就把那段台詞去掉，至於怎麽接……”他又轉向劉德嘩“嘩仔，你自己隨意！”
    “嗯，我知道。”劉德嘩瞥了淩平一眼，慢悠悠應道，但是其實內心壓力山大。
    隨後，馮曉剛又知會了副導演和攝像等一眾工作人員。約莫半個小時後，一切準備完畢，馬上開拍。
    “攝影ok！”
    “燈光沒問題！”
    “action！”
    劉德嘩站在列車銜接口，默默流淚，這時候淩平從廁所走了出來，敲了敲他的手肘。
    “哥，該你上廁所了！”
    淩平的大根遠不像王保強演的傻根那麽癡傻，他給自己設計一種性格，叫做“狡猾的天真”，並非表麵上表現的那麽單純，內心也會有警惕與猶疑，但同時又非常同情弱小，容易動惻隱之心。
    這是大根的缺點，亦是整部戲難得的人性光輝，他不過是做了一個正常的好人，卻被無數惡人襯托成了一個聖人，真是莫大的諷刺。
    劉德嘩慢悠悠轉頭，眼中淚痕交錯，看似哭得非常傷心，但是觀眾就算不聯係前後片段，隻隔著屏幕一看，第一反應就是，這人絕壁是裝的！
    淩平先是一愣，隨後有些擔心道“大……大哥，你怎麽了？”
    劉德嘩低著頭，一言不發，但是眼中的淚光越發晶瑩，可越是這樣，淩平表情就越焦急“大哥，你怎麽了，你倒是說話啊？有什麽難事你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
    劉德嘩猛地轉頭，將淩平一把拉到旁邊，語氣低沉道“你大姐她是……大好人是吧！”
    淩平怔怔望著對方，眼裏閃過思索之色，隨後，輕輕點頭。
    這一幕，被馮曉剛看到了，心裏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頓時想起了剛才淩平說的話，大根是善良，不是蠢！就算是對自己特別好的王麗，也絕不可能做到無理由的相信。
    “她……是不是一天到晚都開開心心的？”
    這一次，淩平再無疑惑，重重點了點頭。
    由輕到重，既代表了淩平內心的抉擇，同時也代表了一個情感遞進的過程。
    劉德嘩頓了頓，一滴淚突然滑落“可是她不知道，她活不了幾天了。”
    淩平瞳孔陡然睜大，結結巴巴道“為……為什麽？”
    劉德嘩轉過頭，兩人對視，用非常誠懇的語氣道“她……她生病了！”
    誒，這時候就有點講究了。
    淩平和王保強當初演的那種呆瓜一樣等回應不一樣。他先是皺了下眉頭，抿了抿嘴，表達出擔憂的同時，又有些懷疑的意思在裏麵，但很快就變成柔和與擔心。
    此時無聲勝有聲，淩平就算一言不發，所有人都知道這人肯定是心軟了。
    “大姐得的什麽病？大哥你給她治了嗎？”
    “唉……”
    劉德嘩重重歎氣，目光也變得沒有焦距，輕輕道“她得了絕症……”
    淩平徹底動容，不由問道“什麽絕症？”
    “就是你要看著她咽氣，卻無能為力。”劉德嘩突然一把抓住淩平的肩膀，交代道“記住，千萬不要去找你大姐，她還不知道這個事，我隻是想讓她開開心心地走完人生最後一程。”
    淩平聽到這話，眼中疑慮頓消，擔心地問道“可是大哥你不說，那有給大姐治病嗎？”
    劉德嘩哭得越來越傷心，但是很奇怪，嘴型卻又像隻狐狸，快要翹了起來，語氣痛苦道“我這次其實就是想帶她去京城治病，但是我錢不夠……”
    淩平下意識看了一眼車廂裏的李兵兵，李兵兵剛好回看他，衝著他笑了笑，然後揮了揮手，鏡頭還特意給了個特寫。
    淩平突然就哭了，把劉德嘩也搞的猝不及防，但很快就回過神來，道“小弟，別哭了，是大哥沒用，賺不了那麽多錢，救不了你大姐。有時候……我恨不得把自己給賣了……”然後再也說不下去，咧開嘴痛哭。
    就在這時，淩平一把摟住了劉德嘩，兩個男人抱頭痛哭，看不出悲傷，卻有一種荒誕的滑稽，太對馮曉剛那個味兒了。
    “大哥，什麽都不用說了，我手裏還有五千塊，你拿去先給大姐治病吧！”
    “不，我怎麽能要小弟你的錢？”劉德嘩看似傲嬌，實則嫌少地說道“再說了，五千塊也救不了她的命！”
    淩平不管不顧將錢放在他手裏，鄭重道“不管多少，盡力就行，千萬不要給自己留遺憾！”
    劉德嘩低頭看錢，目光複雜，充滿了貪婪、疑惑、不屑、憤怒……等種種情緒
    一邊在算計，一邊在坦誠，恰好馮曉剛剛才交代過，燈光師將兩個人的光影打地完全不同。
    遠遠看去，淩平在光明處，劉德嘩在陰影處，就像善與惡的交鋒，僅僅一幕靜止的畫麵，莫名充滿了難言的張力。
    “哢！”
    幾分鍾後，馮曉剛拿著喇叭喊了一聲，兩人一條過，各自對視一眼，皆有些酣暢淋漓之感。
    “啪啪啪……”
    葛大爺輕輕鼓掌，給兩人豎了個大拇指。
    淩平微微鞠躬，和葛大爺擁抱了一下，道“謝謝，謝謝！”
    葛大爺卻是輕輕一笑“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老頭我從不撒謊。”
    劉德嘩摘了頭套，戴了頂針織帽，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誇讚道“厲害，這才多久，我現在都快跟不上你的戲了。”
    淩平哈哈一笑“嘩哥謬讚了！”
    其實他給自己打分，純以演技論，最多能打70分，之所以表現的很好，主要還是因為剛子從善如流，按照自己的設定改了劇本，所以一切都在他的預演之內，才能夠超常發揮。就像天時、地利、人和，自己全部都占了，莫名疊了許多buff。
    “叮鈴鈴……”
    突然，手機響了，淩平拿起來一接，竟然是皮特周打來的。
    “喂，怎麽了？”
    “運營商的彩信回款到了！”
    “多少？”
    皮特周慢悠悠說了一個數字出來，淩平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想笑就笑吧！”皮特周直接笑出了聲“哈哈哈……”
    淩平直接掛了電話，大喊一聲“收工，收工，今天我請客，大家去吃火鍋！”
    盡管隻是進步了一點點，但也足夠叫人欣喜了，更何況特麽的今天巨款到賬，不造一下實在對不起接二連三的好消息。
    “嗷嗷嗷……”
    劇組裏的人一陣歡呼，在那破地方待了一個月，大家太需要發泄一下。
    劉茜茜悄悄挪過來，在他旁邊咬耳朵“你咋這麽興奮，剛才誰打的電話？”
    淩平嘿嘿一笑，嘀咕了一陣，劉茜茜瞬間激動起來，要不是人太多，都要親上去了。
    葛大爺拿著保溫杯，撞了一下馮曉剛肩膀，下巴點了點“他倆有事？”
    馮曉剛撇撇嘴“多稀罕呐，隻是他倆嘴硬罷了！”說完，一摟葛大爺的肩膀，往前推“走走走，吃大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