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花鈴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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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火繚繞的大殿裏,木鼓聲聲,佛號悠揚。閉目合十的僧人們一本正經地在誦念著普度眾生的經文。
    圓悔坐在一旁,佛像下懸掛著一副畫像。畫像的周圍全是彌漫的硝煙,血紅色的土地,女子坐在高馬上,手執長劍,眼神很是清冷。好像周圍的一切都已經習慣了,那些生死、那些哀嚎好似都與自己沒有半絲關係,冷酷無情。
    莫顏看了看手中的畫卷,大步邁了進去,直接將軟劍抵在圓悔的脖頸處。原本閉目的僧人停下了誦念,紛紛湧上前將莫顏團團圍住,個個都怒目看著莫顏。
    “都散開吧”圓忍在人群的背後喊道“今日早課到此為止,眾師兄弟先下去吧”
    僧人都及其聽話的散開,莫顏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圓忍,心道“到底是佛禪的關閉弟子,小小年紀在少林寺的威名既如此之高”
    “阿彌陀佛,師兄,我先下去了”
    說罷圓忍便領著身後的兩名僧人離開了。莫顏將軟劍收回了腰間,直接將手中的畫卷展開,冰冷道“你告訴我,這畫中的女子到底是誰?”
    原以為高師府中的鈴蘭畫像也是戰火紛飛,卻沒想到會是如此模樣。
    圓悔看著莫顏手中的畫卷,嘴角揚起一抹微笑,起身將畫卷接過與佛像下的畫卷並放在一起,溫言道“還是這裏寧靜,是啊!還是這裏寧靜”
    莫顏輕笑道“寧靜?若當真是寧靜的話,江湖上就不會有那麽多罵她的話了。聽說你剛拜入師門的時候,法號可是圓沏,至於圓悔的這個法號是在二十年前自己給自己取的?”
    酒老大從來不曾與自己說過高師府還有鈴蘭畫像,若不是自己偷聽到酒老大與莫莊主的談話,自己既然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就叫‘花鈴蘭’。說起來這是第二次見到母親的畫像。
    圓悔轉身將莫顏臉上的麵紗輕輕取下,自顧歎道“像,像,真像”
    莫顏並未言語,看了看威嚴冰冷的金身佛像,幹脆席地而坐。圓悔歎道“認識她時,我不過才是師傅身邊的小弟子,她也不過才十二歲。那一年北境部落危急,她義憤填膺的帶著身邊的婢女離開了山寺。後來再見她的時候,是現在的莫莊主將她送回來的,她一身傷痕,昏迷了差不多半個月才醒來。在寺中休養期間她與一叫沐子陽的公子相識,後與其離開。這一走就是近十年,一天夜裏突然收到她的來信”說罷便將那封年代久遠的書信遞到了莫顏的手中。
    莫顏二話不說的將信打開,看了裏麵的內容後便直接將信紙揉成了一團直接扔開,怒道“就憑他也配?”
    圓悔搖了搖頭,歎道“她本就是高傲的女子,最是不能接受欺騙和背叛,更是不能接受被人利用。懷著你便決絕的離開了高師府。”圓悔看了看莫顏,道“你是在莫家莊出生的,你出生的那天,大雪鋪天蓋地,那天長公主早產,大雪下了一天一夜。莫莊主本就是華山掌門獨孤木林的同門師兄,與你母親在北境戰場相識,二人之間有過命的交情。如今的花二姑便是你母親當年從花溪穀帶出來的鐵鈴鐺婢女。她的箭術還是你母親親手教授的呢,看得出來這些年,二姑將你養育的很好”
    莫顏起身,直直的看著圓悔,想將這個臉上一直帶著微笑的男人,看清他心中所有隱藏得秘密,道“十年前江湖上的那件事與她有沒有關係?”
    圓悔隨即便變了臉色,雙手合十的緩步離開畫像,看著懸掛在佛前的兩幅鈴蘭畫像,沉沉的歎息道“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
    隻見圓悔直接跪在佛前,悔道“赤南天原名花南天,是你母親一母同胞的兄長,現在的花溪夫人不過是後來你祖父的填房銀鈴鐺生的女兒。花南天最是心疼你母親這個妹妹,十三歲便同她一起出了花溪穀,後來在北境的時候認識了當時赤火教的教主,師徒二人創造出了天心劍法。天心劍法、天心劍法變換多端,練時需要強大的內力才行,這時候他們想到了少林寺藏經閣中的天心經書,那是他們第一次托你母親來山寺之中借書,師傅認為天心劍法會給武林帶來災難,說什麽也不願將天心經借出,是我、是我偷偷的將經書偷了出來。”
    莫顏負手上前,冷道“當年赤南天的事既然與你圓悔有關?你雖沒有直接練天心劍法,卻也是背後推波助瀾之人,峨眉、華山還將你推上了盟主之位,帶頭去剿滅赤火教,真是好大的一個笑話”
    圓悔垂頭歎息道“是啊,好大的一個笑話。師傅對外說赤火教夜闖藏經閣偷走了經書,加上華山、峨眉、靈犀閣都有弟子被赤火教無辜殺害。花南天怕連累花溪穀,便直接改了赤姓。那個時候你母親帶著你剛從莫家莊出來行走。”
    莫顏想起小時候第一次見到圓悔的時候,難怪那個時候母親一臉的欣喜,後來不知道圓悔與母親說了什麽,母親立即變了臉色,直接將我送回了莫家莊。
    莫顏冷道“我想,當年你一定將圍剿赤火教的事情都告訴了母親,是不是?”
    圓悔點了點頭,抬首看著威嚴的佛像,悔道“要是我沒能將前因後果告訴她,她就不會去赤火教將劍譜與經書偷出來,她救不會在江湖揚言練就天心劍法,更不會在陰山、在武林人士麵前將劍譜與經書當眾燒毀,更不會、更不會、更不會身死陰山。師傅說的對,我就不該叫圓沏,就應該叫圓悔”
    從自己偷經書開始師傅就為自己重新改了名字,那時候自己根本不明白,就連召開英雄大會的時候,師傅也是極力阻攔自己。那時候的自己哪裏懂得師傅的良苦用心,害人害己。
    莫顏緊緊的握緊拳頭,下嘴唇被自己咬得毫無血色,眼眶微紅的大步上前揪著圓悔的衣領,怒道“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如果不是他,母親怎麽會舍下自己,如果不是他,母親怎麽會去做那麽危險的事,現在不過平息了十餘年,可是江湖中對於她的罵名從未停息。
    圓悔搖頭悔道“她第二次離開山寺的時候便稱自己為鈴蘭夫人,那也是莫莊主第一次將鈴蘭畫像展現在眾人的麵前。後來才知道那個沐子陽便是年輕的高師沐峰穀。你母親的離開大家都不願接受,尤其是我,沒想到她為了赤南天能舍棄自己的性命。”
    “那是她的兄長,是她的親兄長。從小到大都是大哥護著她,試問大哥有難,做的妹妹怎麽可能袖手旁觀?可是你,你為什麽要將她牽扯其中?”
    圓悔雙手合十道“那個時候就算我不將她牽扯其中也很難,自從她生下你之後便在幫赤火教做事,在江湖也是人人都知道的。在商議圍剿的時候,你母親的名字也在其中,隻是那個時候是一個叫無心夫人的名字。”
    莫顏直接將腰中軟劍抽出抵在圓悔脖頸,怒道“所以當年你說的便是‘想保住赤火教,隻能犧牲一個人’是不是?”
    圓悔點了點頭,莫顏繼續道“所以你一開始就已經替赤火教想好了出路,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當年的所有真相,所以這麽多年來你一直待在廟裏不出寺門半步,所以陰山八怪中的酒老大恨極了你,是不是?”
    圓悔再次點了點頭,歎息道“陰山八怪本就是你母親建起來的,後來因為那件事,他們便將你算入了其中,也讓你不能以真麵目示人。那些人到現在還是不曾放過赤火教的人,自然也就包括無心夫人”
    莫顏問道“花蕊夫人與我母親雖不是一母同胞,可當年為何也要以少穀主的身份帶著穀中弟子出山圍剿?”
    圓悔看了看莫顏,一字一頓,道“你知道原因的、你知道原因的”
    手中的軟劍緩緩移下,莫顏嗬嗬一笑,道“花溪穀曆來的規矩,接受穀主之位的必須是穀主一脈的女子,我母親當年可是花溪穀主之女,理應承繼,花蕊夫人的母親當年不過就是母親身邊的一個銀鈴鐺婢女,若不是祖母的離世,她的母親如何能同那個不安份祖父的一起謀位。因為我,因為母親生了我,所以那個女人想便讓花蕊以少穀主的身份出山剿滅無心夫人。她們一直都知道無心夫人是誰。”
    圓悔垂頭,雙手合十,道“我的罪,我願領,我已經與師傅與眾師兄弟說好了,姑娘直接動手便是”
    在烏雲壓頂的時刻,閃電像一把利劍,劃破天空,轟鳴的雷聲直朝頭頂而來。雨,急速的朝著窗沿,滴滴答答的襲來,大殿內卻異常的安靜。山寺之中,風雨更是瘮人,閃電一道接著一道,雷聲亦是滾滾,未有半絲停息的意思。
    莫顏將軟劍背在身後,轉身便準備離開,圓悔叫住莫顏,沉道“在靈泉山莊的時候,我便看出來了,你還是練了天心劍法。沒有天心經的輔助,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那你倒是告訴我,天心經在何處?”
    現在莫顏心裏明白,自己為什麽從小便有那半卷天心劍譜,莫莊主說什麽都不要自己練,還讓自己說什麽都要將天心劍譜送到赤如淵的手中。這也是為什麽花二姑總說的欠赤家的,欠赤如淵的。
    “世上哪還有天心經書。”
    莫顏直接執起軟劍,手腕微轉劍光合著閃電,將大殿上的梵布斬為兩截,點起麵紗轉身決絕的離開少林寺。
    圓悔看著懸掛著的兩幅畫像,悔恨在心中已經十餘年了,當年意氣風華的女子,如今早已白骨。
    “小和尚,北境部落之間的爭鬥,苦了那裏的百姓了,我要去軍營,我要去解救那裏的百姓,你作為出家人就不要同我一起去了”
    “小和尚,我怎麽會在這裏?戰火停了嗎?”
    後山一直都是繁花似錦,隻因那個女子說。世間本該如此,那一年男子錦衣華袍,高頭大馬揚言要帶著她一起縱觀天下。她在馬上,一臉笑意,道“小和尚,我想了很久,日後再見你就叫我鈴蘭夫人吧。穀中的那些老東西再來找我,你就讓她們死了那份心思吧”
    後來接到她的來信,沐峰穀一直都在騙她,利用她的一切關係與人脈,擴張了自己的勢力,還想讓她回花溪穀接替穀主之位,讓花溪穀為自己謀事。那個高傲倔強的女子,怎麽可能接受。那夜,沐峰穀與長公主苟合在一起,徹底的讓她心灰意冷。
    “小和尚,這個世間到底該是何模樣?”
    “小和尚我們又再見了,我換了個名字了,我叫無心夫人”
    “小和尚,替我照顧好小顏兒,不要讓她走我的路。謝謝你”
    這是她第一次說謝謝,也是圓悔一生中最後一次聽到她說謝謝!
    樹上的葉子亂哄哄的搖擺,地上的花草卻笑得渾身抖動,雨越下越大,地上的積水越來越多。整個天空,都是炸雷的響聲,震得入耳朵發麻,鋸齒形的電光,不時地衝撞天空,擊打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