禰衡今天敢如此和皇帝對視頂撞，讓孔融也暗暗替他捏了一把汗。
    他根本勸不住，孔融知道，禰衡不想被冷落，他也找找點事情做。
    劉協剛才一把將他推開，禰衡依然倔強的看著他。
    禰衡繼續說道：“陛下，程昱這件事，讓臣頗感振奮，臣也想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劉協搖了搖頭，“正平啊，你自以為很聰明，卻讓朕太失望了。”
    禰衡卻突然笑道：“陛下的意思臣知道。”
    說著，禰衡壓低了聲音，指了指孔融，“陛下不希望我們整日隻知道抱怨牢騷，這樣對陛下的大事毫無益處，臣等應當安心蟄伏，等待良機。”
    禰衡一邊說，還一邊警覺的觀察著四周。
    “嗯？”
    禰衡的突然轉變，讓劉協幾人全都吃了一驚。
    禰衡笑了笑，“陛下，看來臣說對了，陛下請坐，且聽我詳說。”
    劉協重新歸了坐，不得不重新打量禰衡。
    禰衡自嘲的笑道：“陛下一定以為，像臣這樣的整天大呼小叫，時不時的還會譏諷曹操一番，是幫不了陛下的，對嗎？”
    禰衡聲音壓的很低，稍微離遠一點是聽不到的。
    劉協點了點頭，“不錯，但朕知道，你和曹操身邊的那些人不一樣。”
    至少，禰衡痛恨曹操，痛恨曹操身邊的人，甚至也痛恨荀彧。
    禰衡長歎了一聲，“陛下第一次見到臣，就誇讚了微臣，說臣秉持本心，其實臣之所以整天言辭無禮，譏諷曹營眾人，是因為，臣心痛啊。”
    “我泱泱大漢王朝，四百年的基業，怎會變成這個樣子，天下分崩，諸侯割據，那些自詡忠臣君子之人，全都披著偽善的外衣，沒有幾個人真正的在乎漢室，在乎天子，臣恨呐，這個世道把臣從小所認知的一切，全都顛倒了過來。”
    禰衡說著說著，眼淚不由得奪眶而出，聲音也愈發的哽咽。
    “天地君親師，忠孝禮儀仁，哪怕一個沒有讀過書的人，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像曹操、荀彧這些人，他們自然更是心知肚明，可是他們又是怎麽做的呢？企圖控製陛下，掌控陛下，限製陛下，監視陛下，依臣看來，這些人全都該誅殺九族，最好殺個幹幹淨淨！”
    禰衡雖然很激動，但他的聲音一直壓的很低。
    說明他很冷靜！
    劉協靜靜的看著他，認真的聽著，孔融早就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一直保持著呆愣驚訝的狀態。
    孔融整個人徹底被震撼到了，認識了禰衡這麽久，他直到今日才發現，禰衡一直在裝瘋賣傻！
    “正平，那你之前為何一直那麽極端呢？謾罵曹操，嘲諷荀彧……曹操身邊的人，伱可是一個也不放過啊。”孔融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
    禰衡苦澀的笑了，“我一直都在尋找誌同道合之人，一起為漢室，為陛下盡點綿薄之力，隻可惜，世道變了，人心變了，天下皆是狼子野心之輩，誌同道合的知己卻沒有幾人。”
    禰衡伸手指了指孔融，說道：“孔文舉，勉強能入我眼，至少，他會抱怨，會發幾句針對曹操的牢騷，楊家的楊修，我也曾在街上聽過他議論曹操，勉強也敢說上兩句，不過楊修小兒差得遠呢，看的出來，他很懼怕曹操的權勢。”
    劉協終於開口了，“有人說正平瘋了，今日聽君一席話，朕才算明白，不是正平瘋了，而是這個世道瘋了！”
    禰衡用力的點了點頭，“臣無能啊，本想找幾個知己，一同為漢室做點什麽，可直到今日，臣也沒有為陛下尋到能夠值得托付之人，所以臣一直這麽渾渾噩噩瘋瘋癲癲。”
    “不過前幾日，程昱的死，倒讓臣眼前一亮，臣終於找到了知己，一個最好的知己！”
    有一個小太監端著一壺茶水走了過來，沒等靠近，趙雲便走了過去。
    “趙雲將軍。”
    小太監打了個招呼，剛要繼續邁步向前，托盤卻被趙雲接了過去。
    “交給我吧，你回去吧，陛下不喜歡被人打擾。”
    趙雲聲音不大，卻透著不可抗拒的威嚴，他十幾歲就投了公孫瓚，也算是久經殺伐，一旦嚴厲起來，身上的殺伐之氣也令人感到懼怕。
    對趙雲，劉協非常滿意，也非常放心。
    趙雲不是單純的武將，他做事謹慎，一絲不苟，不僅能夠勝任衝鋒陷陣的大場麵，貼身護衛這種事情也能做的麵麵俱到。
    哪怕遇到突發的情況，趙雲也能以一當千，成為劉協保命的最強王牌。
    “正平，你說找到了知己，是誰？”孔融急切的問道。
    被禰衡奚落，孔融並不生氣，連他這樣的人，在禰衡眼裏，都算不上真正的誌同道合之人，孔融很好奇，究竟是誰呢？
    禰衡望著劉協，突然笑道：“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當今陛下！”
    “啊？”孔融嘴巴頓時張大了，大的能塞下一個鴨蛋。
    劉協笑而不語，還是那麽平靜的看著他。
    禰衡用力的點了點頭，“之前，臣還真的以為，陛下隻知道寵信曹操，這樣下去，大漢朝就會再出一個王莽。可程昱的死，讓臣明白了，論興複漢室的決心，這天下，沒有人能比得上陛下，陛下才是臣最應該找的那個人！”
    劉協笑著站了起來，很是感慨的說道：“正平，朕對荀彧說過，漢室不會亡的，現在，朕再把這句話送給你，隻要有朕在，漢室就不會亡！”
    說完，劉協什麽也沒說，徑直走了。
    孔融卻愣在了原處，過了一會，等劉協走遠了，才問道：“陛下怎麽走了？”
    禰衡瞥了他一眼，說道：“怎麽？難道你覺得我和陛下應該好好的密謀一番，談論接下來該怎麽對付曹操嗎？”
    孔融有點跟不上禰衡的思路，禰衡感歎道：“前途漫漫，來日方長，陛下的選擇是對的，就像釣魚一樣，把魚如果驚到了，又怎麽可能釣的到呢。”
    “今後我還是瘋瘋癲癲的我，你還是你，但我們的心，要保持清醒，因為，我們的領路人，已經出現了！”
    劉協的每日行蹤，曹操每天都能掌握，看完今天的奏報，曹操揉了揉太陽穴，有些不解的看向郭嘉。
    “奉孝，既然都已經明牌了，可陛下的所作所為，我卻不太明白，換做是我，應該先召見董承，把皇宮的兵權握在手中。”
    郭嘉笑了笑，“明公，您錯了，而且是大錯，別忘了，我之前提醒過明公，您和陛下都要維持君臣和睦的關係，陛下如果掌控禁軍，這不就等於是在向明公宣戰嗎？陛下很聰明，他是不會這麽做的。”
    “那你覺得，他的用意是什麽？”
    郭嘉緩緩的站了起來，眼中閃動精光，“陛下用的是陽謀，他宣揚仁義，宣揚忠義！讓楊彪安置流民，收取人望，然後興建淩煙閣，為忠義之士立傳揚名，陛下這麽做，我們根本就沒法去阻止他。”
    “可是這樣下去，陛下的名聲就會越來越好，就會有越來越多的忠義之士願意追隨他，這對我很不利啊。”
    具體哪裏不利，曹操不能明說。
    他現在還沒有篡逆的想法，反正，曹操就是感覺很不妙。
    絕不能讓皇帝不斷的提升名望和影響力。
    郭嘉看了他一眼，笑道：“明公，陛下很聰明，他既然對軍政徹底放手，其他的，不管做什麽，短時間內都不會對明公有什麽壞的影響。別忘了，你可是陛下親口認定的大漢第一忠臣，陛下影響提升的同時，相應的明公的名望也在提升。明公應該把心思，用來提升實力，盡快的平定張繡袁術等人。”
    曹操點了點頭，深以為然，“奉孝所言甚善，剛剛接到探報，劉表已經調派大將鄧濟去了湖陽駐守，湖陽和宛城咫尺之遙，看來劉表是要幫張繡鼓舞士氣了。”
    郭嘉讚同的說道：“沒錯，張繡來到南陽，這本來就是劉表默許的，明公必須盡快發兵，收服南陽，平定張繡，也要給劉表一點顏色瞧瞧。張繡現在已經成了劉表抵抗我們的屏障，隻要把這個釘子拔除掉，今後明公入主荊襄，當易如反掌耳！”
    曹操想了想，眉頭不悅的皺了起來，“上一次，張繡反叛，險些害死了我的愛子愛將，這一次，我決不輕饒了他，我馬上讓人準備糧草，盡快出兵征討南陽，順便一道把鄧濟也滅掉。”
    郭嘉沒有異議，過了一會，他又提到了曹洪，“明公，你還是出麵勸一勸曹洪將軍吧。如果他能主動讓出錢莊的生意，皆大歡喜，如果繼續冥頑不靈，我就要對許都的錢莊下手了。”
    “哦？這麽說，許都這邊的錢莊，你也有了對策。”曹操頓時眼睛一亮。
    郭嘉笑而不語，輕輕的點了點頭。
    鬼才郭嘉，絕非浪得虛名！對付一個曹洪，對他來說，太沒有難度了！
    曹操點了點頭，“是應該好好的和他談一談了。”
    說做就做，曹操馬上命人準備了一頓豐盛的家宴，好酒好菜，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應有盡有。
    對於一向崇尚節儉的曹操來說，這樣的酒宴，並不多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