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 旅行的意義(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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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小羊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有毛了啊。”
陳錦之趴在欄杆旁邊,看得很認真。
“人出生的時候也有頭發啊。”
蘇成意揣著胳膊靠在一旁,慢悠悠地搭話道。
“也是。”
陳錦之低頭輕輕一笑,目光落在羊圈裏依偎的母子身上。
嘉措和卓瑪剛才出去抱了一大堆幹草回來,細心地鋪在羊圈裏,為的是保暖。
“小羊很怕冷的,不鋪好,晚上風大很容易感冒。”
嘉措瞧著是個熊孩子,幹起活來倒是很利索,向著兩個外鄉人解釋道。
“嗯。”
蘇成意抬起頭,打量了一下羊圈上的燈泡,這個大概也是起到相同的保暖作用。
“走吧,阿媽已經做好飯了。”
這時候,嘉措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
蘇成意略帶疑惑地“哈?”了一聲。
“帶你們去我家吃飯。”
嘉措抬起頭來,一臉“真笨這話都要我說這麽明白麽”的欠揍表情。
“沒必要吧,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家裏人了?”
蘇成意的第一反應是推拒,他對於別人這樣的善意一向都很回避。
倒是陳錦之彎下腰來,溫柔地問道
“嘉措,你是什麽時候回去和家人說要帶我們回去吃飯的?”
“剛剛去抱幹草的時候。”
嘉措撇了撇嘴,指了指正在邀請其他小夥伴的卓瑪。
“她也知道,她本來想叫你們去她家裏的,可是後來又改主意了,因為我家比較大。”
“今天家裏人都在嗎?有沒有經過他們的同意呢?”
陳錦之微笑著繼續問。
“有的。”
嘉措又點點頭,慢慢把手掌裏剛剛紮進去的木屑摳出來。
“阿媽很高興呢,說我們這裏好久沒見客人了,讓我來請你們快些過去。”
“是這樣哦。”
陳錦之點點頭,抬眼看向蘇成意,給他遞了個眼神過去。
意思很明確,就是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還推拒的話才是不禮貌的行為。
蘇成意隻好從羊圈的木欄杆邊上直起身來,“嗯”了一聲,回答道
“那好吧,謝謝你啊嘉措。”
“切。”
嘉措哼了一聲,細心地將羊圈的門栓插好,才領著兩人走出來。
受到邀請的人很多,但能被稱為客人的隻有蘇成意和陳錦之兩人而已,其他人都是來看個熱鬧的。
卓瑪牽著陳錦之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旁邊,一路上都在嘰嘰喳喳地和她介紹。
“那邊圍牆上飄著彩旗的是小黑的家,最高最大的房子是嘉措家,嘉措旁邊就是我家啦!姐姐,等下吃完飯你和我一起回家看看吧,我阿媽前段時間給我生小妹妹啦”
“好呀。”
陳錦之聽得很是認真,時不時點點頭,溫柔回應。
蘇成意走在另一邊,暗自感歎,陳錦之連和小孩溝通都這麽會,想來去當個幼師什麽的也是綽綽有餘。
這樣看來,似乎也能想象到她以後當媽媽的樣子了,絕對是新時代模範媽媽,可以出一本《育兒大全》的那種。
而這方麵隔壁楚大小姐就不行。
蘇成意總覺得小孩子犯渾撒潑的時候,楚大小姐大概率會一屁股坐到小孩麵前,並和對方一起在地上滾來滾去。
蘇成意正在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嘉措就戳了戳他的後腰,提醒道
“看,我家到了。”
蘇成意聞言抬起眼睛,果然看到一個跟周圍的建築都格格不入的院子。
“謔。”
該說不說,還挺氣派的。
“你阿爸是村長麽?”
蘇成意不由得問了一句。
“是的。”
嘉措倒是沒有遮遮掩掩的意思,很坦蕩地就承認了。
原來如此,蘇成意心下了然。
這小子身上的很多氣質原本覺得難以形容,但現在總結起來就很簡單了。
——村長家的兒子。
一行人剛走到門口,就有兩個笑容滿麵的中年女人手捧哈達迎了上來。
蘇成意和陳錦之雙雙低下頭,雙手合十表達感謝。
這是這裏的少數民族的待客禮儀,會出現在教科書上的那種,應對起來還算容易。
“阿媽!”
嘉措一進門就嚷嚷起來,被方才獻哈達的其中一個女人狠狠敲了敲腦袋。
他反應過來,嘟囔著去端來旁邊準備好的盤子。
盤子裏擺著三個酒杯,蘇成意嗅了嗅,聞起來是青稞酒的香氣。
這也是迎客禮儀,相對來說是比較重要的客人才能體驗到的環節了。
蘇成意對此也一無所知,和陳錦之並肩站著,避免做出什麽不合禮儀的行為。
客人既然已經準備好了,負責宴請的主人家便集體起身,站成一個小圈將客人圍在中間,拍著手開始唱祝酒歌。
祝酒歌當然是民族語言,蘇成意和陳錦之都對此一竅不通,隻好跟著節奏一起拍手。
但是盡管聽不懂,曲調中蘊含的喜樂歡快的氣氛,卻是每個人都能打心眼裏感受到的。
一首唱罷,讓人感覺旁觀了一場盛大的宴會,期間載歌載舞,洗滌一身塵埃。
蘇成意不知不覺跟著笑了起來,偏頭看向陳錦之。
她也眉眼彎彎笑得很開心,很難得從她臉上看到這樣真真切切的笑容。
因為掛上了哈達,背景裏又有很多民族特色的裝飾的緣故,這一瞬間讓人有些恍惚。
讓人想到驚蟄,如果她沒有出生在那樣的亂世裏,可能就過著這樣平安喜樂的生活。
心念所至,蘇成意忍不住打開了手機攝像頭,拍下了她這張明媚又溫柔的側臉。
是平行宇宙的驚蟄啊。
蘇成意看著鏡頭定格下來的瞬間,在心裏幽幽感歎道。
嘉措阿媽準備的餐桌是一個大圓桌,就搭在院裏,可以容納所有人。
落座之後,蘇成意端起酒杯,先低頭淺酌了一口。
熟悉的青稞酒的味道,濃烈的糧食的味道,度數並不高。
蘇成意咂摸了一下,側頭低聲問道
“要嚐一點點嗎?”
“好呀。”
陳錦之費力地將盤子裏那塊犛牛肉咽下去,才端起酒杯,屏住呼吸喝了一口。
“咳咳。”
還是不習慣酒精的味道,她有點被嗆到。
蘇成意毫無同情心地笑了一聲,抬手擦了擦她的嘴角。
陳錦之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緩過勁來,睨他一眼,眼底波光瀲灩。
桌上的食物很豐富,嘉措阿媽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擺出來了,大概真如嘉措所說,這裏已經很久沒有客人來過了。
隻可惜村長本人不在,他昨天剛出門去采買了,大概要明後天才能回來。
嘉措說,如果他在的話,肯定會召集全村的人,給他們辦一場正式的篝火晚會。
聽到這裏,蘇成意莫名有些慶幸這位村長先生恰好不在。
他抬手戳了一塊牛肉塞進嘴裏,正好看到端著酒壺走過來的嘉措,便順勢開口問道
“這麽大一桌子肉,會不會很破費?”
嘉措抱著酒壺,似乎對他這個問題感到有些難以理解。
“什麽意思?”
“就是說,呃會不會花費太多了?”
蘇成意想了想,盡量措辭委婉。
“牛肉麽?”
嘉措費力地把酒壺放到桌邊上,皺起眉頭,盡力去理解他這個問題的意思。
“不會。”
半晌,他搖搖頭,繼續說道
“我家有一百多頭牛。”
“”
“還有羊。”
“”
蘇成意沉默了半晌,默默又多叉了一塊牛肉塞進嘴裏。
好家夥,也是他冒犯了。
靠北,人家隻是住的偏,不代表家裏窮啊!!!
嘉措一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兩眼,重新端起酒壺,把旁邊的酒杯添滿。
蘇成意從“牛羊”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才發現嘉措添酒的這個酒杯是陳錦之的。
“哈?”
他有些震驚地轉過頭。
陳錦之方才悶不吭聲的,居然把這一杯酒都喝得見底了。
按照禮儀來說,不能讓客人的酒杯是空著的,所以嘉措才特地抱著酒壺走過來添酒。
“沒事吧?”
蘇成意抬抬手把完成了添酒任務的嘉措趕走,湊近了一點,低聲問道。
陳錦之神色如常點點頭,回答道
“沒事呀。”
但蘇成意很敏銳地察覺到了此人不對勁。
很簡單,看眼睛就好了。
陳錦之神智完全清醒的時候,眼神一定是運籌帷幄深不見底的。
該說不說,給人一種“桃花潭水深千尺”的感覺。
現在就不是,她這雙桃花眼裏籠上一層模糊的霧氣,依然帶著笑意。
但是
蘇成意想了想該怎麽形容,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詞匯。
非要說的話,就像她下一秒就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親上來一樣。
有點心驚膽戰的,但莫名又有點期待是怎麽回事?
“”
蘇成意摒棄了內心不該有的某些想法,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阻止旁邊這隻小狐狸再度想要偷酒喝的動作。
“你不能再喝了。”
“為什麽?”
陳錦之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問道
“你剛剛說了,這個酒度數不高的。”
“那是對於我來說度數不高,對於你這種平時滴酒不沾的,再不高也高了。”
蘇成意輕輕歎了口氣,打量了一圈宴席的進行情況。
大概是嘉措提前給他阿媽打過預防針的緣故,大家雖然熱情,但也沒有一直ue他們走流程,宴席的氣氛很輕快鬆弛。
是個很好的溜出去的機會。
蘇成意打定了主意,和旁邊正在拍手唱歌的卓瑪說了一聲,便把還在賊心不死盯著那杯酒的陳錦之拉了起來,從旁邊的側門走出去。
其實剛出門的一瞬間就有點後悔。
因為晝夜溫差有些大,迎麵而來的夜風稱得上一句凜冽。
蘇成意咳嗽了一聲,順勢脫下大衣披到陳錦之身上,抬手捋了捋她被風吹的有些淩亂的額發。
“要回去了嗎?”
“不要。”
陳錦之拒絕得很幹脆,這也是她喝醉了的表現之一,因為平時她很少用這麽絕對的詞匯。
“那要做什麽?”
蘇成意有些好笑,一手搭在腰上,等著她的回答。
“不做什麽,陪我走走。”
陳錦之蹭了蹭他的肩膀,抬起頭來。
“不會迷路的,這附近我很熟悉了。”
“為什麽熟悉?”
蘇成意遂她的意,牽著她往外走。
今天天氣晴朗,所以月色也很好,走在路上甚至不用拿手機打個手電筒照明。
“因為是取景地呀,附近基本上都走過了。arine導演是個較真兒的人,每個鏡頭拍到哪裏,從哪個角度拍,她都要身臨其境地感受過。”
陳錦之低著頭,看著自己在沙地上踩出來的腳印。
蘇成意“嗯”了一聲,抬頭看向前方似乎沒有盡頭的沙漠。
月光下一片蒼茫,像是雪地。
“如果作為旅行的選擇的話,這裏似乎也還不錯。”
蘇成意望著這輪似鉤彎月,慢慢說道。
的確如此。
現在的太多所謂的“熱門景點”都有了太多的開發痕跡,好像不管走到哪裏都是看一樣的景色,逛一樣的商業街,然後在一樣的地方被一樣套路的騙子狠狠宰一筆。
不像這裏,帶著真正原始而自然的風土人情。
不過到時候劇一播完,恐怕就要被前來打卡的粉絲們破壞掉了。
所以,眼下這樣的風光,或許也可以稱之為“絕版”。
帶著這樣的心情,蘇成意欣賞此情此景的心情又稍微複雜了一些。
“對我來說,拍這部戲就是旅行呀。”
陳錦之的麵容被月光染上一層清冷的光輝,她輕輕歎了口氣,眼神依然帶著淡淡的酒意,才使得這樣的她看起來沒有那麽清冷而疏離。
“為什麽會是旅行?”
蘇成意想了想這個魔鬼劇組的日常,覺得與其說是旅行,不如說是一場“牢獄之災”。
相信絕大多數劇組工作人員都會同意他的說法。
“嗯不知道。”
陳錦之忽然笑了起來,她大概是仗著酒意,說話的語氣裏難得有些撒嬌的意味。
想萌混過關。
蘇成意跟著揚起嘴角,一時間竟然也不想再追問下去。
事實證明她這樣的招數很管用。
“卓瑪說你送她回家的時候,也給她唱了歌,你唱了什麽?”
想到這裏,蘇成意又忍不住問道。
陳錦之目光專注地望著兩人被月光拉長的影子,“嗯”了一聲,似乎費力想了想究竟是什麽歌。
但顯然交錯的影子和同樣的夜路讓她那天晚上的記憶回溯成功了。
“我唱的是《旅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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