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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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成意從來沒聽過聽筒那邊傳來的聲音,但卻隻用了零點一秒就已經猜到了他是誰。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明處對方在暗處,兩人都間接知道對方的存在,卻從來沒有過正式的對話。
至少在蘇成意的計劃裏,那樣的正麵對話不會發生在此時此刻。
如果它提前到了,那麽隻有一種可能性,即發生了什麽計劃之外的事情。
簡單來說,就是變故。
蘇成意屏住呼吸,在心裏倒數三秒鍾,先讓自己冷靜下來。
三,藏鋒守拙,不要露怯。
二,保持冷靜,思考對方打來這個電話會有什麽可能的目的。
一,盡量嚐試從對話中獲取一些有效的信息。
倒數結束,蘇成意回答問題的聲音已經變得和平時一樣毫無波瀾。
“你是?”
他冷靜反問。
對方在聽筒那邊啞著喉嚨笑了一聲,似乎有些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
“蘇先生不記得我了?這可不太好。”
“不好意思。”
蘇成意垂下眼睛,將聽筒更貼近耳朵,嚐試通過周圍的環境噪音來判斷對方現在所處的位置。
隱隱約約的汽車引擎聲,還有模糊的風聲。
對方現在在開車。
蘇成意得出這個結論之後,不由得暫時鬆了口氣。
接到這個電話的第一瞬間,他之所以會緊張,就是因為擔心此人就潛伏在附近的某個位置窺視著他。
如果是他自己的話,倒是問題不大,關鍵是現在陳錦之也在這裏。
然而,對方似乎並沒有要給他鬆一口氣的緩衝時機,隻是繼續說道
“蘇先生不認識我沒關係,那麽,這一位你應該認識的罷。”
“”
聽筒那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是他停了車,順便把手機挪了個位置,終於輪到他欽點的嘉賓粉墨登場。
“蘇成意。”
而等到聽筒那邊真的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時,蘇成意一時間明白了什麽叫如墜冰窖。
那是楚傾眠的聲音。
“嗯,情況大概和你想的一樣,但我現在暫時沒事。”
楚傾眠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冷靜,隻有尾調微微顫抖,似乎還在努力想要寬慰他不要著急。
蘇成意克製著心裏發麻的感覺,深吸了一口氣。
“別害怕,別擔心,你不會有事的,我馬上就來找你。”
他清楚地知道現在虎狼環伺,有很多問題都絕對不能問,但凡他流露出一點想要套信息的痕跡,都會給楚傾眠的人身安全帶來威脅。
“好。”
楚傾眠回答,而後她似乎猶疑了一瞬,又繼續說道
“我沒事,隻是”
但她這句話還沒說完,似乎就被旁人打斷了,通話那邊隻剩下了“嘟嘟嘟”的忙音。
媽的。
蘇成意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感覺大腦控製不住地嗡嗡作響,掌心跟著冒冷汗。
目前的信息總結起來很簡單,就是吳紹波這個王八蛋把楚傾眠給綁架了。
地點未知,目的未知,唯一的好消息是楚傾眠目前似乎還是安全的。
那麽,他為什麽會綁架楚傾眠?
顯然不會是為了錢。
因為是想要錢的話,他會選擇聯係楚家人,而不是自己。
這個推論讓問題變得更加難以解決了,因為要錢的話,無論是他還是楚家,都會毫不猶豫地支付贖金,無論那是一筆多麽駭人聽聞的天文數字。
但如果對方壓根就不是衝著錢來的呢?
吳紹波這種典型的反社會人格,絕對不能以常人的思維方式去判斷他的下一步行為,這種人就像一顆隨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一樣,誰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自爆,更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傷亡。
唯一明確的點就是,楚傾眠現在的處境絕對很危險。
並且唯一的線索就是方才撥號過來的那個電話號碼。
蘇成意迅速從通訊錄裏將號碼複製下來,發給何悟非。
“查一下這個號碼的歸屬地和身份信息。”
當今社會實名製已經被推廣,查這些信息的渠道很多,對於他們這種互聯網公司來說更不算什麽難事。
何悟非的效率一向很高,蘇成意還沒來得及進行下一步打算,他的回複就已經發了過來。
“查不到任何實名信息,這是個虛擬號碼。”
“定位呢?”
“也查不到。”
何悟非的回答很篤定。
這種號碼就是詐騙犯常常會使用的那種,從認證信息到ip定位全都是虛擬的,就算費力追查過去也隻能得到一個緬甸或者柬埔寨之類的大概位置。
的確也符合吳紹波的作風,像他這種常年在雷區行走的犯罪嫌疑人,自然是不會輕易在任何地方留下真實的信息的。
這時候,蘇成意的手機再次響起來。
他條件反射地按下了接聽,但卻不是來自方才那個號碼的電話。
“你現在在哪?”
聽筒那邊響起來的是楚遠江的聲音,盡管他已經竭力維持鎮靜,但語氣還是十分迫切,已然有些失態了。
“她具體是在什麽地方失蹤的,失聯多久了,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是誰?”
蘇成意略過了他的提問,直接反問道。
這時候沒時間也沒心情和他扯那些沒用的,隻有必要的關鍵信息要先弄清楚。
“祭祖的寺廟附近,一個小時,最後一個見到她的”
“是我。”
聽筒那邊傳來高叔的聲音,他聽起來像是後槽牙都咬死了,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力氣才發出來。
“正是廟裏發齋飯的時間,小姐前兩天都會多要一碗齋飯,今天同樣也追著發飯的小和尚出去了。
過了將近五分鍾還沒回來,我出去詢問,小和尚說就轉身進廚房舀個飯的功夫,她人就不見了。”
“我繞著廟裏廟外找了兩圈,沒找到。今天是周末,寺廟對外開放的那一部分,來上香的遊客很多,我問了守在門口的住持,也說沒見過。
寺廟周圍都是林子和懸崖,開放的部分都是景區,管家已經聯係過景區巡邏的工作人員了,沒有消息。”
高叔說話的語氣滿是懊悔和焦急,不知道已經在心裏質問咒罵了自己多少遍為什麽沒跟小姐一起出去。
蘇成意清楚,這時候如果自己可以大罵高叔幾句,可能還會讓他好受一點,但現在沒有考慮那些的時間了。
“高叔,你現在把景區的地圖發給我,上山下山的公路一共有幾條?”
“隻有一條盤山公路,在半山腰的位置有個岔路,通向另外一個還在開放的景區,預計是溫泉山莊之類的建設,現在還沒開工。”
高叔匆匆從口袋裏摸出他自己的手機,將來之前準備過的地圖發過去。
蘇成意放大圖片,仔細研究了一下這張地圖,地圖的標注做得很詳細,他的一顆心卻愈發往下沉。
這片景區太大太空曠了,唯一一個人口集中的地方就是山頂的寺廟,但無論是遊客還是廟裏的僧人,上下山都是沿著盤山公路前行。
而其他尚未被開發的地方,就跟深山老林沒有任何區別,再加上四季常青樹的植被覆蓋,人要是被丟進這樣的山裏,手機說不定都會沒有信號。
這也是寺廟為什麽香火旺盛的原因,人們迷信在這樣荒無人煙的地方修行的僧人心會更誠,寺廟的靈氣也更足。
也就是說,就算有專業的警方進山地毯式搜索,所耗費的時間也是要以天來計算的。
“著重派人去岔路通向的那一片未開發景區找人,動靜盡量小一點。”
蘇成意無意識地攥緊手指,指關節被摁出幾聲清脆的響聲。
“你現在還知道些什麽?”
楚遠江拿回了電話,萬分急切地問道。
“我接到了吳紹波打來的電話。”
蘇成意的聲音毫無波瀾。
“楚傾眠現在和他在一起。”
“他大概率在開車,可能下山,可能隻是障眼法,他人還在山上。”
“楚傾眠暫時還安全。”
“”
他這話一出,聽筒另一邊的兩個人都安靜了。
因為這就是他們能想象的最壞的結果。
如果是普通為了贖金而來的綁匪,楚遠江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慌亂,因為知道對方想要什麽。
如果是吳紹波沒人能猜到他做出這樣的事情是為了什麽,就像楚遠江一直不清楚他為什麽在為侯家做事一樣,這種程度的罪犯絕對已經不是追求物質**了。
“您明知道最近形勢嚴峻,為什麽還要讓她去這樣一個安全完全得不到保障的地方?”
蘇成意垂著眼睛,盯著桌麵上玻璃的反光,繼續說道
“換句話說,您明知道對方會狗急跳牆,明知道他們一直緊盯著您的軟肋,為什麽還要將弱點明明白白地暴露給他人看?”
“”
楚遠江閉上眼睛,一時間連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這段時間被階段性的勝利成果衝昏了頭腦,他幾乎已經緊鑼密鼓地準備好慶祝的香檳了,全然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最後關頭迎來這樣致命的一份打擊。
蘇成意說得對,二十多年揚眉吐氣的時刻臨近,他太忘乎所以了,這就是上天給他的懲罰。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楚傾眠淪為你們商業鬥爭的犧牲品。”
蘇成意握著手機,緩聲說道
“我一定會帶她回來。”
話音落下,他掛斷了電話。
楚遠江聽著電話那邊的忙音,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嘶啞著焦幹得冒煙的喉嚨發出一個簡短的詞匯。
“拜托。”
掛斷電話,蘇成意放大地圖,用塗鴉筆圈出原定開發的溫泉山莊的位置。
因為還是未開發的緣故,手機的導航地圖上也並沒有更新,看起來就是一片綠色的林區,綿延不斷的山巒。
蘇成意在地圖上手動標記好地點,電話突然再次響了起來。
事實上,蘇成意覺得即便事情結束,他也會對於“來電鈴聲”這件事再度產生心理陰影。
來電顯示是方才那個虛擬號碼。
蘇成意來不及做任何心理準備就已經火速按下了接聽鍵。
“我在聽。”
“啊呀呀,不好意思啊,我們這信號不好,電話怎麽突然斷掉了呢。”
吳紹波在電話那頭笑著說道。
“她人呢?”
蘇成意頓了頓,選擇直截了當地發問。
“誰啊。”
吳紹波大笑了一聲,隨後那邊傳來摁響打火機的聲音,他點了根煙,說話的聲音因為叼著煙的緣故變得含糊不清。
“哦哦,是在說楚小姐啊。”
蘇成意知道他是故意用這種調侃的語氣在說話。
綁架案中,綁匪這樣的行為會使得原本就忐忑不安心急如焚的家屬的心理防線更加崩潰,變得更加容易被綁匪拿捏左右。
“她現在還好麽,你能讓她說句話嗎?”
蘇成意一邊問問題,一邊凝神細聽。
汽車的引擎依然在工作,說明他還在開車。
車速不快,從引擎聲來判斷的話,應該是一輛造價相對便宜的舊式小轎車。
“看來蘇先生還是心寬的,百忙之中還能操心我這邊的事情。”
吳紹波吐了口煙,笑著說道。
他這話說得陰陽怪氣,顯然另有深意。
蘇成意握住手機的手指微微用力,隻聽得他又繼續說道
“真好,蘇先生,你讓這整件事情都變得有趣起來了。
對了,別傻站著不動啊,樓下你讓人安排的車已經到了,藍色的保時捷911,不難找的。”
他這話說完,蘇成意意識到自己肯定被監視了。
也就是說,吳紹波知道他和陳錦之在一起的事情,所以才會莫名其妙地說什麽他讓整件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
那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呢?
蘇成意還沒來得及進一步思考,忽然眼前一黑,四周瞬間暗了下來,隻剩下手機屏幕的光微微發亮。
在這種情況下突然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境地,是會讓人瞬間汗毛直立的。
蘇成意迅速回過神,反手從箭筒裏抽了支箭,轉過身來。
但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人握住,對方溫熱的掌心帶著熟悉的柔軟觸感。
“別怕,是我。”
陳錦之刻意放輕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這樣微弱的氣音傳遞不到聽筒對麵。
“箭館有監控,不確定有沒有監聽器之類的,我剛剛去把電閘拉了。”
她聽起來很是鎮定自若,連帶著蘇成意焦躁如困獸的心也終於沉澱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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