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香雲嫋娜鬥新妝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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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冬景氣肅,碧草猶萋萋。”幾個總角小兒在廊下拚湊著七巧板,雲惠繞過水廊時恰好聽得這句,見中有一戴了杏黃緞虎頭式棉風帽的男孩兒搖頭晃腦的念叨,不禁“噗嗤”一笑,那男孩聽到了笑聲轉過頭來看,見雲惠掐著帕子眉眼彎彎,不覺麵上一紅:“你笑甚麽?”
雲惠走近幾步,蹲下身去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蛋兒,說道:“你一個男孩兒不隨男眷往前院耍樂,卻要與一群女孩家玩七巧板,可不好笑?”男孩聞言,氣惱之下將七巧板摔在地上,道:“我要玩甚麽憑你管,便是皇阿瑪也不管我,你又是誰?”隻見他通身的穿戴與腰間係著的黃帶子雲惠便知是宮中的阿哥,待聽得這句“皇阿瑪”雲惠便是眯了眼笑道:“我是你四哥的惠福晉,你是十五阿哥?”
宮中這般年歲的也隻有王庶妃誕育的十五阿哥,果不其然他聽得雲惠此話,更是羞得麵紅耳赤,直攥著衣角嘟囔了半晌,才忐忑不安的看向雲惠,說道:“四嫂能不能不叫皇阿瑪曉得我玩七巧板?”頓了頓,又補了一句:“還有四哥。”猶記上次自個兒躲在宮後苑山石洞中與九格格、十格格玩七巧板被四哥撞了個正著,兩位格格到底是女兒家四哥也沒說甚麽,偏自己被說教了一通,還罰了抄寫《千字文》,一想起這事他的右手就隱隱發疼。
雲惠含笑答允了他,暗想這四貝勒果然是下到總角小兒上到弱冠、花信皆是畏懼,不覺又笑了笑。一名身著紅色菊花紋縐綢大襟小棉襖的女孩見雲惠麵上鋪滿笑意,瞧著便親切,遂大著膽兒的伸手摸了摸雲惠的衣袖,道:“姐姐這裙子可真好看。”
雲惠今兒穿了一身雪青色緞繡枝梅紋袷便袍,因是八貝勒的大喜之日,為添喜氣,又著了件醬色江綢釘綾梨花蝶鑲領邊坎肩,二者皆用了平針、纏針、打籽等刺繡針法,繡工平勻,可謂典雅秀麗。那女孩一時被衣上繡著的折枝梅花紋迷住,不住的伸手去摸,惹得另兩個女孩也湊上前去打量,十五阿哥見狀,輕輕將她們推開:“你們別把四嫂的衣服摸髒了。”
雲惠見他此時一副護著她的模樣頗是可愛,便自荷包裏取出幾枚糖蓮子給他,又將剩餘的給那些女孩分了:“你們怎麽躲在這玩兒不去前院吃糖?”十五阿哥將糖蓮子一把塞進嘴裏,話語含糊不清:“前院太吵了,一會兒八哥來迎新嫂子更是要鬧得厲害,還是這裏安靜。”
由來皇子娶親賓客多是往皇子府赴宴歡鬧,可八貝勒娶福晉卻有賓客自發先來女家歡聚一場再隨迎親隊伍回皇子府邸,歸根究底也不過是因了女家門楣顯赫罷了:“十五阿哥怎麽不隨其他阿哥一道在你八哥府裏等著,為何要到你新嫂子娘家?”十五阿哥眨了眨眼,小聲說道:“哥哥們全都在那邊,我才不要和他們一樣坐在那飲酒談笑,盡說些我聽不懂的,還不如來新嫂子家與沁兒一道玩兒。”說罷,看了一眼身穿紅色小棉襖的女孩。
雲惠看了看那叫沁兒的女孩,問道:“你是郭絡羅家的女孩兒?”沁兒搖了搖頭,說道:“我阿瑪是石都統。”雲惠這才知道這女孩原是太子妃的小妹,便又拉著她問了幾句,待采薇找來,見雲惠正與一群孩童玩樂,當下哭笑不得:“主子可叫奴才好找,蘅格格那邊尋了好幾道了,主子可快些過去。”雲惠這才醒過神來,自己今兒過來可是因了郭絡羅氏提出要自個兒送親之故,若不然她是要隨了四福晉與李福晉一道往八貝勒府去的。
十五阿哥見采薇催促,便道:“四嫂先去陪八嫂罷,一會兒奶娘該是來尋我了,我在這等她。”又拉過雲惠的手,在雲惠小指上勾了勾,說:“四嫂可不能忘了答應我的事。”
雲惠拍了拍他的臉,說了句“知道啦”便領了采薇一道往內院去,甫踏進內院,但見女眷進進出出,屋內笑聲一片,好不熱鬧,因拉過采薇問道:“采芹去哪兒了?”采薇知她怕采芹惹事,遂道:“福晉給蘅格格備的紅色緞釘綾福壽紋活計,我讓她先送進去了,想來這會子在屋裏伺候著。福晉且放心,這幾月來采芹也懂事不少,斷不會落了福晉臉麵。”雲惠這才放心,又道:“屋裏都是些甚麽人?”采薇想了想,說道:“除卻郭絡羅家的女眷便是些命婦了,隻各位阿哥家的女眷都不在這,多是在八貝勒府呢。”
果不其然,待雲惠一進屋,一屋子的女眷除卻輩分稍長的皆是起身向雲惠問安,雲惠隻得一一還了禮,又尋了個借口進了閨閣去瞧郭絡羅氏。
郭絡羅氏已是梳妝畢,大紅色的吉服穿在她身上,愈發襯得她麗絕,她自鏡中瞧見雲惠身影,歡喜的起身相迎:“說好了來送親,你倒是躲哪偷懶去了?”自三月複選至今她與雲惠已有八月未見,期間雖偶有書信往來,但到底比不得相見時親厚:“你們都下去罷,我與惠福晉說會子話。”
雲惠見她屏退眾人,不知又有甚麽話要交代,心下莫名有些慌亂,待婢子盡數退出,遂勉力笑道:“姐姐今日大喜,人道新娘子有喜神佑著,姿色更勝以往,如今一見果道古人誠不我欺。”
郭絡羅氏微露紅暈,旋即如常:“七月你大婚時我原是要去的,但因了額娘染疾我便去了盛京,我托人給你送的賀儀你可收到了?”郭絡羅氏送的是一套金鑲玉頭麵,可謂珍貴,雖說雲惠的回禮也毫不遜色,但到底是情誼深重叫雲惠動容:“姐姐送了那樣貴重的物件,妹妹實是感激不盡,我與姐姐金蘭情義,妹妹省得。”
郭絡羅氏聞言按下此節不提,又問道:“你與四貝勒可好?”雲惠一時語塞,隻得說道:“七月間湖南茶陵洲與靖州有亂民起事,八月湖廣總督疏報後四貝勒便奉旨前往調查,至今未歸,我與四貝勒統共就見了四五麵兒,哪有甚好不好的。”郭絡羅氏見她此般說,料來是不好的,心道:這雍正果如史書上說的冷酷無情,原還想著叫這“閨蜜”得他愛重,將來好幫八爺扭轉潦倒結局,可如今這樣,真不知該如何著手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