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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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泰帝終於確信自己沒有聽錯,景泰帝道:“章禦史,昨日楊定才被朕特封為禮科給事中,今日才是上任的第一天,能犯什麽事?”
    章溫道:“皇上,昨日下朝之後,楊定在沿街之上與一姓張的生員起了衝突,楊定依仗官威當街行凶,將那位張秀才打成重傷,並且還口口聲聲辱罵辭宗賦聖司馬相如,皇上,楊定做的是我大明朝的官,更是德蒙皇上開恩這才當得官,可是楊定依仗皇上對他的賞識無法無天,臣懇請將楊定的官職削去貶為平民,永世不得入京!”
    “什麽?楊定當街毆打我朝生員?辱罵西漢大家司馬相如?章禦史,你沒有搞錯吧?”景泰皇帝又以為自己聽錯了,這都是楊定昨日下朝之後所做的事情嗎?
    “楊定?楊定何在?”景泰帝臉有慍怒的喊道。
    “臣在!”隨後,隻聽一個不大的聲音在人群最後的角落處響起,原來並不是楊定的聲音太小,而是距離太遠太偏。
    “楊定,你可知罪?”景泰帝問道。
    “臣不知何罪?所以臣還不能知罪!”楊定眨了眨無辜且迷茫的雙眼回道。
    “什麽?不知何罪?章禦史參你毆打我朝生員,辱罵西漢大家司馬相如,可有此事?”景泰帝問道。
    “皇上,剛才臣所站的位置著實有些遠有些偏了,而這位章禦史,看年紀怎麽也有五十多歲了,這樣的年紀未免略有年老體衰,所以剛才章禦史說話的聲音有些小,因此臣並沒有聽到章禦史要參我何事,要不然請章禦史再說一遍如何?”楊定正色道。
    “你才年老體衰,老夫身體康健底氣充足,哪裏說話聲音小了!”章禦史聽到楊定拐外抹角罵自己老了,於是怒道。
    “哦?那可能是在下剛才所占的位置有些偏遠了,總之剛才在下是真沒聽到,既然章大人說自己身體康健並無老態,那就請章禦史再大聲說一遍,在下倒是要聽一聽章禦史要參在下何罪!”楊定不疾不徐的說道。
    “說就說,楊定,你聽好了!”
    “等等,章禦史,在下還是要回到之前的位置聽參,因為在下也很好奇章大人的底氣究竟有多充足!”楊定說著,果然又走到了人群最後,往最裏麵的牆角處一站,這位置若不是站在高處,還真發現不了朝堂上有楊定這麽一個人!
    章溫愣怔了半晌,楊定距離他確實挺遠的,而且隔著層層數人,難道剛才他真沒聽見?
    章溫清了清嗓子,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之前參楊定的罪名又詳詳細細說了一遍,說到最後,這位章禦史的嗓子都破了音,霎時間便有些啞了。
    “千之,你們都察院還真是人才濟濟,如果老夫沒有記錯的話,這位章禦史差不多年近六旬了吧?老夫今年整六十歲,自認沒有這位章禦史的底氣足、嗓門大!”
    說話的這人正是工部尚書高穀,而高尚書口中的千之,便是都察院的左都禦史王文。
    王文道:“世用,這件事可與老夫沒有關係,章溫今日要參楊定我可是一點都不知道,不過也好,章溫若是參實了這個小子,正好趁機將他踢出朝廷,總之你我就不要管了,隻管看好戲便是!”
    對於楊定的突然入朝,其實諸位尚書都是不滿的,試問這六部的尚書哪個不是進士出身?怎麽到了楊定這裏,便由舉薦入仕了呢?更何況這個楊定到底有什麽才學,他們至今還未看出,因此這六部的七位尚書此時不約而同的存了冷眼旁觀的心思。
    章溫一氣說完,累得連咳了幾聲,楊定這才慢慢站出,問道:“章大人剛才的彈劾在下勉強算是聽明白了,隻是不知章大人要參誰?”
    “參誰?當然是你,老夫說了這麽半天,自然參的是你!參你!”章溫噓噓氣喘的幾聲,帶著已經有些嘶啞的聲音說道。
    “啊!原來章大人參的是在下,剛剛我還納悶呢,為何章大人要參別人,怎麽皇上把在下喊出來了,章大人要參在下什麽?”
    “你、你明知故問,老夫之前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還假裝沒聽見,你這是在藐視皇上藐視朝堂嗎?”章溫氣急攻心,猛地咳嗽了兩聲,臉色憋得通紅說道。
    楊定道:“章大人,在下當然聽見了,隻是聽的斷斷續續聽的不全而已,請問章大人你參在下的這第一條罪狀是什麽來著?當街毆打司馬相如?章大人是不是糊塗了,司馬相如乃是西漢文壇大家,鐵骨錚錚,安貧守道,更是對發妻堅貞不渝,一首《鳳求凰》傳唱至今更是為世人津津司馬相如之人品當真乃我後人之楷模,不知章大人同意否!”
    “哼!”就在楊定侃侃說完之後,一聲絲毫不加掩飾的冷嗤之聲在朝堂上響起,隨後之見一人闊步邁出,指著楊定的鼻子就罵道:“不學無術的小子,司馬長卿竊貲於卓氏,竊貲無操,何來的鐵骨錚錚,安貧守道?至於司馬長卿對發妻堅貞不渝,那卓文君所做的《白頭吟》又作和解釋?竹竿何嫋嫋,魚尾何簁簁!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楊大人又從哪裏看出司馬長卿是個安貧守道堅貞不渝之輩?”
    楊定被人皆了老底,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楊定看著這個一臉正氣身材魁梧年近半百的老人,拱了拱手問道:“請問這位大人是---?”
    “老夫都察院右僉都禦史王竑!”
    這就是那位咬掉了馬順臉上一塊肉,第一個對馬順下死手的王竑?
    楊定知道這個脾氣暴躁的老頭可不好惹,楊定想了想,強行辯道:“但是司馬長卿的賦詞藻富麗,影響深遠,甚至就連同為漢賦四大家之一的楊雄都曾說過長卿賦不似從人間來,其神化所至邪!”
    王竑冷哼一聲,說道:“楊定,你看清了,楊子雲說的是司馬長卿的賦不似從人間來,其神化所至邪,而不是他的人,更不是他的品行!”
    “這---?”楊定緊張的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說道:“王大人,正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這隻是咱們兩個對司馬長卿為人的看法不一樣,這並不能說明司馬長卿的品行有問題,我不相信別的大人也是這般看法!”
    楊定說完,以六部九卿為代表的眾位大臣用實際行動鄙夷的看了楊定一眼,其中文臣之中有一人嘲諷道:“楊給事就算聽不到諸位大人的唏噓聲,難道還看不出諸位大人鄙夷的眼神嗎?司馬長卿的文采確實被後人敬仰,但其人品卻不敢苟同,這兩者並不能混為一談,並不是文采好人品一定就好!”
    楊定看著這位年近四十的官員一眼,問道:“不知這位大人又是---?”
    “在下翰林院侍講徐有貞!”
    徐有貞?楊定上下看了這位徐有貞幾眼,突然托了一個長長的“哦”聲道:“原來大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徐有貞徐珵,大人以身說教,當為典型,大人這番話,算是將在下說服了!在下承認剛才對司馬長卿的看法過於片麵,徐大人,你說的都對!”
    以身說教,當為典型?這八個字怎麽越聽越有些別扭?
    徐有貞臉色一變,有些陰沉的問道:“楊大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楊定瞪著無辜的雙眼看了看徐有貞,說道:“在下說徐大人以身說法,讓在下深深明白了文采和人品其實沒有多大的關係!”
    “你、你---”
    楊定道:“徐大人,你這是怎麽了?難道在下又說錯話了?在下昨日才入朝堂,有些事情在下並不知曉,如果在下有些話說的犯了徐大人的忌諱,還請徐大人原諒!”
    說完,楊定深深一作揖,態度虔誠,仿佛真的是在道歉一樣,可是楊定道的又是什麽歉,卻又沒個具體!
    這時朝堂之上已經有不少人幸災教,當為典型”這八個字是什麽意思,其實所有人都聽明白了。
    正統十四年土木堡大敗,孝恭皇太後命當今皇上,也就是當時的郕王監國,就在郕王召集群臣商討戰守對策的時候,徐珵托言星象有變,建議遷都南京,以避刀兵,結果差點被於謙斬殺了。
    後來北京一戰勝利,徐珵卻因南遷之議遭到內廷的訕笑,眼見著所有人都升官了,唯有他遲遲得不到升遷,仍舊是個翰林院侍講,於是素來追求功名的徐珵便動了歪心思。
    他先是通過奉承戶部尚書、內閣陳循,希望得到陳循的推薦,可是現在朝廷的用人多通過於謙,於是這位徐珵便通過於尚書的門生向於謙求取國子祭酒之職,於謙倒也實在,便向景泰皇帝舉薦了徐珵,可是景泰帝卻說:就是那個提議南遷的徐珵嗎?此人生性狡詐,擔任國子祭酒會敗壞監生心術,便沒有答應。
    徐珵不知其緣由,便以為是於謙從中作梗,於是便心生了怨恨,而徐有貞這個名字,還是這件事後陳循建議他改的。
    由此可見徐有貞此人的人品與司馬長卿有的一比,所以楊定那句以身說教,當為典型,說的眾人心中都明白,這便是諸位大人恥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