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字數:19660 加入書籤
qzone.io,最快更新小貨郎 !
第89章
第二天起來,引娘跟柴力去燕芷遊的香閣。
紀彬平老板則在家詳談,再早的時候,平老板已經把謝閣老的信送出去了,顯然他做事非常靠譜。
否則譚承樂也不會讓他去忙這件事。
兩人坐下來,自然是在聊汴京以及春安城的事,平老板還問了他們邑伊縣的棉花怎麽處理。"這次你來春安城,是不是還要順道去趟宿勤郡?最近宿勤郡棉花收獲,宿勤郡周家已經聯係各方棉商,準備商議價格,並且打算把棉花商會成立起來。"
之前講過,各行各業都會有商會,不止是商戶們自己辦,官府也會催促他們成立商會,方便官府管理。
也是行業自治的一個方法。
所以宿勤郡周家想要牽頭成立商會,這並不稀奇。
紀彬開口道∶"我家的棉花已經送往江南,這次過來,隻是看看入城費的事,棉花跟我不相幹。"
平老板看看他,直接道∶"你是不是發現什麽問題,所以才不跟他們一起?"
平老板畢竟也是做大買賣的人,有了解紀彬的性格,自然發現問題。
反正都說到這了,紀彬也不掩飾∶"如果不出意外,周家跟禹王已經有聯係。估計打算讓宿勤棉跟汴京棉合夥抬高棉價。但太子那邊肯定不會坐視不管,如果參與到他們什麽商會裏麵,隻怕是提供個收拾的名單而已。"
你們不成立商會倒還好,成立之後,豈不是給別人一網打盡的機會。所以這次宿勤郡周家定棉花價格,他說什麽都不去。誰愛去湊熱鬧,那誰就去唄。
平老板細細思索,眼神帶了些驚恐,開口道∶"經了這事,隻怕整個宿勤郡都會震動。
畢竟如今種棉花的人已經翻了一倍有餘,禹王控製住了周家,再利用周家控製其他棉商,這野心可不小,勢必是要把整個南軍國的棉花全掌握到手裏?
這在現代來說,不就是壟斷嗎,壟斷之後,不就掌握了整個行業的價格?想要買家多掏錢,那就多掏錢。想要便宜,那就便宜。
生死在人家的一念之間,若是官府來壟斷,還會考慮到會不會民怨沸騰,不敢大肆斂財。但禹王這裏,卻是無所謂的,他隻想趕緊掙錢,然後用錢財收買人心。這個手筆他在去年掙到錢之後,玩得很順暢。
平老板忽然想到什麽∶"這件事還是要告訴汴京那邊,就算是猜測,也是有用的猜測。"
紀彬讓他稍安勿躁∶"放心,那封信裏麵已經寫明情況了。"
平老板失笑。
是了,紀彬做事,哪有疏漏的。
此時他們不過閑談罷了,反正紀彬肯定會做好。不得不說,跟紀彬合作,可太省心了。
在平老板這坐了會,紀彬帶著陳乙又去了春安城雜貨店,不好讓夥計們等太久。雖然他已經表現出自己的意思,那就是這個分店不會有事,但還是要詳聊一下。
之前這邊的雜貨店,每個月要接收大概六十萬斤的酸果酒,再有其他合作的商戶過來取酒,平日忙的就是這件事。
更別說還有各家的收賬,都是他們來做。
如今六十萬斤的酒變成二十萬斤,工作一下子少了三倍。這種情況下,哪個打工人都會有些忐忑,害怕被裁員。這可是大實話。
當初紀彬說酸果酒減產的時候,裏長就動過這個念頭,最後被紀彬打消主意。他們家還不至於出點事就讓員工離職。
隻是這話紀彬不說,別人也是忐忑的。所以這次回來,主要就是安撫大家。
春安城分店一共有三個人,哪個都是極好的幫手,如今的紀一飛也比之前成熟穩重,魯石徐傑更不用說。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分店這邊不需要人,紀彬還有其他生意等著他們啊。
紀彬來了之後,見三個夥計果然在等他,笑著道∶"怎麽愁眉苦臉的,一點也不精神。"
紀一飛忍不住道∶"東家,我們這個店真的還能開嗎。"他們畢竟是一個村的,紀一飛說話也直白點。
紀彬笑著點頭∶"當然開,如今的生意隻是暫時不太好,以後還會慢慢好起來的。
"可新策一出,一時間半會不會改吧。"魯石接話道。
徐傑自然也是同樣的表情。
紀彬直接道∶"咱們又不是不賺錢,而且新策不對,那就會改。"
內情也就不說了,反正紀彬還是對未來充滿了,就算酒的生意做不成,旁的生意也還能做,你們要相信東家。"
對啊,東家都說沒事。他們肯定信紀彬的啊。
旁邊的陳乙道∶"這可是咱們東家,他肯定不會騙人,他可是紀財神!"
這一說,大家忍不住笑,氣氛果然輕鬆起來。
紀彬趁機道∶"從前年開業到現在,算起來咱們這店也快兩年了,大家都沒怎麽休息。"要不然這樣,帶薪休假半個月,你們輪流來,怎麽樣。"
什麽東西?帶薪休假又是什麽?
徐傑琢磨了會∶"是休息的時候,也有月錢的意思?"
紀彬笑∶"對,現在沒那麽忙了,正好趁這個時間休息休息,等過了這一陣,咱們店裏還要忙呢。"
大家都被說懵了。
哪有休息半個月,還給月錢的事,這不是趕他們走吧?
不是打工人太敏感,而是以前從未遇到過這種事啊。
這就是新策的壞處了,新策一出,春安城很多東西都會漲價,漲價會生意就會變差。把員工辭退也就變成常事。
紀彬這裏是不辭退人的,但其他店鋪老板可就沒那麽好心腸。
徐傑他們杯弓蛇影,也是因為周圍好幾個店鋪夥計都已經趕回家了,東家的說法都是,如今成本上漲,雇不起人了。
牽一發而動全身,說的就是這個。
不僅是夥計們受影響,下麵供應貨物的,做工的,賣原材料的,,一層一層,誰都在受出入城費的影響。
紀彬明白大家的慌張,所以過來安慰眾人。
至於帶薪休假,這也是沒錯的,紀彬真的是讓大家休息半個月。要是換了旁人,夥計真的很害怕,可紀東家不同,他是不會唬人的。
等徐傑他們反應過來,隨即有些歡喜。說實話,誰不喜歡休息啊!
平日裏他們也算攢了不少錢,是該休息休息了!以前休息也就一天時間,睡睡覺結束了。這次是半個月!
紀一飛眼睛一亮∶"我想回家看看,從正月出來,還沒回過家呢。"如今都七月底,也是大半年沒回去了。
紀彬笑∶"當然可以,隻是半個月時間,你們要商量好,保證店裏有人就行。
這麽一說,徐傑,魯石,紀一飛他們立刻商議起來。
紀一飛當然是先回家看看,他先提出的,自然是他先休息,然後是徐傑。
徐傑很不好意思地講,趁著休息,想跟隔壁街糖水鋪子家商議婚事,他家條件不好,也就是在東家這才過得好些,還要更誠心些才行。
至於魯石倒是沒什麽事,看在家陪陪老婆孩子,難道不好嗎?
剛聽到半個月假期,都是有點慌的,如今確定真的隻是休假,這高興得讓過往的人都奇怪。
紀彬也隻是笑笑。
對他來說,反正雜貨店有人就行,既然沒什麽大事,把夥計們拘到這也沒意思。隻有休息好了,才能更好工作嘛。等這場風波過去,還有更多的買賣等著他。
畢竟太子給他的信裏麵,還同他講春安城附近有個小硝石礦,問他有沒有經營的打算。
這哪是問有沒有經營的打算啊,這分明是要給他回報。
不過這件事也隻能暫時放在心底,以後會有好日子的。
雜貨店這邊的人心穩了,徐傑還去糖水鋪子找唐家小女兒聊天,說的就是自己活計肯定能保住,反正笑得傻兮兮就對了。
想當初徐傑是被克曹鄉的徐木作推薦去邑伊縣雜貨店,父母生病,弟弟妹妹年紀小。他十八就到了紀彬家店裏,當時瘦瘦小小,誰都不信他已經十八了。
如今三年時間過去,已經長成大小夥,在春安城這條街上,都是有名的秀氣賬房。識字懂禮,還有些本事,又得東家重用,不少小姑娘都喜歡他。
但徐傑卻唯獨對糖水鋪子的唐家小女兒另眼相加,倒不是唐小姑娘生得多好,她文文靜靜的,不太愛說話,但一手糖水做得極好,對人也溫柔。
唐家也覺得徐傑不錯,隻是他家累熬確實多了些。
但一想到徐傑在的雜貨店,他家店裏生意看著一般,但附近的人誰不知道,每個月能出多少貨物啊。
他家雖說有個小鋪子,但也隻是糊口而已,每月交店麵房租都覺得頭疼,所以算不上買賣人。而徐傑又是東家信賴的,月錢也還可以,這才同意兩人接觸。
這些八卦都是紀彬聽陳乙說的,昨天晚上紀一飛一股腦地跟陳乙全說出來,語氣全是羨慕。他這次回家,估計也要開始說親了!說不定也能娶個媳婦兒回來!
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受到東家影響,他們也想娶個文文靜靜,又有能力的女孩子。當然了,他們也會像東家一樣,那麽對未來妻子好。
前麵的倒還好,聽到後麵,紀彬哭笑不得。怎麽還學他?
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對感情之事也是為難得很。找媳婦兒像引娘可以,學他可就慘了。
不過紀彬把這事也記下,讓陳乙傳達一下,若是親事能成,到時候他一定隨份禮。
東家都給隨禮,這可太給麵子了。
可是算起來,怎麽身邊人一個兩個都要成親,好事越來越多。
從雜貨店的禮寧街坐車到蘭阿巷子,剛上去,正好看到繡望坊的招牌緩緩落下來。這是關門了?
繡望坊就是當初騙取紀彬繡樣的那個彩帛店,老板張放一是偷用紀彬的繡樣,二是借著偷來的東西又想壓價,還覺得紀彬離了他,手裏的東西都賣不出去。
如今店門竟然關了?
反而是對麵的小彩帛店如今又租了間店麵,看起來生意興隆。
但到底隻是路過,紀彬並未多看,可見到蘭阿巷酒坊老陳的時候,他卻主動說起這事。
"要說這張放也是,當初做了那樣的事,之後生意每況愈下,實在過不下去。現在趕上收出入城費的事,他家生意本就不好,現在更是直接關門。"
估計出入城費就是最後一根稻草。但這跟紀彬沒有一點關係。
當初他確實私下針對了幾次,可之後已經讓收手,少說也有一兩年沒關心過什麽繡望坊。後來被對麵彩帛店擠兌走,也隻是他們內部的事而已。紀彬那邊頂多是個引子。
聽說張放不開彩帛店了,可能要回老家準備種棉花,這也是樁不錯的差事,也許做好了,真比開彩帛店賺錢。
這件事很快被拋到腦後,畢竟這次過來,主要還是跟老陳,老梁聊天。
老陳這邊還好,反正酒的事他已經接受了,不接受也沒辦法,一個月虧損二十五兩銀子,隻能從其他地方找補。
但其他的酒也因為入城費的事漲價,找補得有點困難。
現在隻要不虧錢,能維持生計就行,他家酒坊也有不少夥計要養,沒辦法。
老梁這邊情況要複雜點。
老梁家還坐著首飾金家,這首飾金家也是跟紀彬合作的生意夥伴,又有胭脂劉家,基本都是最初跟紀彬合作,在邑伊縣,盤臨縣賺了錢的。
之前紀彬給他們三家都拋了橄欖枝,問他們願不願意去邑伊縣開個分坊,材料可以在邑伊縣買,東西在昌伊縣做。
畢竟他們都有手藝,隻是換個地方適應一下。可首飾金家跟胭脂劉家一直猶豫,隻有老梁答應了。
可老梁畢竟三四十的人了,也是一家的主心骨,他不能輕易離開,估計分坊會讓家裏兒子去做,可他家幾個兒子,基本都不想出春安城,遠離家裏,總讓他們覺得不安全。
反而是老梁家的二女兒跟二女婿在準備物件,準備收拾好之後搬到紀灤村試試。
對於誰過來,紀彬都沒意見,隻是老梁的二女兒跟二女婿還需要再學學手藝。當初這活還是梁家男兒學得多,她是嫁出去的,並不算熟練。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到紀灤村的時間會比預計的要長。
紀彬很欣賞這種敢走出去的人,也多跟老梁二女兒跟二女婿聊了聊。
這才知道,他家一直算是給老梁家打打下手,掙點散碎銀子,他們也想單幹,但一直沒找到機會
所以一有紀彬的提議,他們夫妻倆就商量好要過去。
反而是老梁家兒子們不想挪窩,總覺得自家走了,以後家產肯定會少給他們,所以個個想在老梁身邊。
這也是人之常情。紀彬不好多說。
但隻有首飾胭脂是不夠的,其他小物件那更是很繁瑣。慢慢來吧,反正是不著急。
從蘭阿巷子再去接引娘,紀彬對蘭阿巷子這的情況已經摸得差不多了。大多數人並不想離開,就算有想法的,也是猶豫良多。
這很正常,當初譚刺史讓作坊整合到一起的時候,前前後後折騰了大半年,更不要自己想讓作坊開在邑伊縣那邊了。
半年裏能挪動一家,估計就是好的。
可是他們不想想,如今春安城的生意,隔壁無仙城,宿勤郡的生意,甚至邑伊縣的生意基本都已經接近飽和。
但距離邑伊縣不算太遠的興華府,那邊市場一片空白。要知道紀彬也是去隔壁興華府去過的,很了解那邊的情況。
若是能把那邊的海鮮運過來,把春安城的百貨運過去,紀彬保守估計,半年裏再賺個萬兩不成問俺丫
也就是如今有些亂。
不然他早就想把這個生意支棱起來。
以前不做是邑伊縣內部的路太差,可現在不一樣啊,邑伊縣的路大致上修繕的差不多。通牛車沒問題。
如果能走通邑伊縣到興華府的路,再有錢修修這條官道,那運送貨物簡直暢快無比。
一切都要慢慢來,紀彬並不著急。
來春安城第二天,終於在傍晚之前把事情辦妥,全程跟在東家身後的陳乙,再次感歎他們東家辦事的利落。
換了旁人,說不定就要墨跡兩三天。
隻是如意樓柳掌櫃那邊沒見到,他們夥計說柳掌櫃去了宿勤郡,好像是東家找他們。不過刺繡不交出入城費,這事情已經辦成了,見不見問題都不大,回頭寫信聯係就行。反正他跟在東家身後,竟然也養成了今日事今日畢的習慣。
既然事情辦妥,接下來輕鬆很多。
紀彬去香閣接引娘的時候,神情也是輕鬆的。
到了香閣外麵,隻見這處門麵雅致低調得很,估計是燕芷遊以前在瓦舍做事,所以一點彩棚都不紮,為的就是跟之前撇清關係。
這門麵誰看了都會句雅,進門之後,裏麵清音環繞,隻是古琴的聲音,鋪子一共兩層,都未燃香,隻有淡淡鮮花味道。
為的就是讓客人更好的品香。
這裏麵客人多是女子,一看就是哪家小姐姑娘,看來燕芷遊把這裏經營的還不錯。
但紀彬他們來了,自然直接到後院,後院皆是自己人待的地方。
柴尺跟引娘也在這裏,燕芷遊自然也陪同。
麵前還放了許多調好的香,顯然是讓引娘挑選,燕芷遊送的。
見紀彬到了,引娘下意識不好意思,她還記得昨晚的事,縱然是親了親額頭,也讓她臉頰紅了半夜。
所以第二天急匆匆跟著柴力來找燕姐姐了。這會又見到紀大哥,難免會不自在。
燕芷遊倒是看出異常,不過對這兩人的感情並不懷疑。若是他們兩個不和睦,那天底下也沒有不和睦的夫妻了。
說起來,當初也是因為見到引娘跟紀彬的相處,才讓她重新有了嫁人的想法。這才慢慢注意到柴力。倒是很巧了。
他們之間聊天自然也很自在,陳乙都坐下來喝了好幾杯燕姑娘跟引娘泡的茶,就連他都能品出滋味來。
燕芷遊笑∶"引娘泡茶的手藝越來越好了,是有天分的。"
引娘剛給紀彬倒了一杯,下意識看了紀大哥一眼∶這話不知道是讚同,還是問紀彬。
紀彬順嘴接道∶
這話一說,兩人之間倒是自然不少。
外麵因為入城費鬧得沸沸揚揚,這裏來買香的人家卻並未減少,隻是換了批人。按照燕芷遊說的,現在來買的,幾乎都是新刺史的親信,他們手裏銀錢不少,出手大方。之前的富貴人家倒是低調了很多。
隻是也有人已經投靠了新刺史這邊,比如說上次去紀灤村棉花雅集的薛家,似乎早早靠了新刺史。
也不對,應該說薛家本來就是禹王的人。之前雅集醉酒,還說了自家靠了禹王如何如何。
紀彬看了看燕芷遊,卻沒問下去。
薛家得勢,也不知道這薛七會不會過來報複。
以前平老板還能護一護自己妹子,現在他身上事也多,也在被挑刺。
紀彬還沒問,引娘就道∶"我邀請了燕姐姐去咱們家住,她見識廣,咱家宅子好多擺設物件我都拿不定主意,想要燕姐姐幫忙,可以嗎?”
引娘看向紀彬,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出問題,紀彬笑∶"你做主就行,也不需問我。看來他們想到一塊去了。既然惹不起,那就躲一躲。
借著宅子的事,也是個好理由,總比看著燕芷遊受欺負強。引娘想的越來越周到了。
燕芷遊明顯也有些感激,今日還是引娘到了之後才問出來的,當時引娘就問她,願不願去紀灤村住一段時日,還攬下了生氣的柴力。
其實薛七那邊隻是放了話要找麻煩,還並未有什麽動作。現在能走,自然是好的。
隻是因為自己以前的身份,又給紀彬引娘,還有柴力添麻煩。
然後引娘就借著看香的名義去了前麵鋪麵,留柴力跟燕芷遊聊天,一番交談,兩人心中都安定許多。
柴力的意思是要不提前成親。可柴伯母那又不好交代。
還是按照引娘說的最好,而且幫忙相看宅子擺件,也是個清客的活,能給燕芷遊提提名聲。
這件事定下來,等到他們離開春安城的時候,燕芷遊會跟著一起走。香閣這邊有平老板照看也不會有什麽事。
要說離開春安城,其實也就這兩天的事了。這邊的事已經辦妥,也沒什麽可待的。
隻是有一個消息讓紀彬覺得好笑。
那就是因為聖人不收農桑稅的文書,讓春安城的出入城費少了一大半,氣得主管這事的主簿狠狠罵了許多人。
但也改變不了這件事已經發生,已經被春安城,以及周邊百姓們知道。
這下瞬間讓很多人都放鬆了,入城的人頭費兩文錢還好,隻要不收貨物的錢,那就好說。就那徐傑認識的糖水鋪子家裏,他家多少用糯米,糯米粉,以及各種食材的原材料。全是下麵百姓們零散賣給他們。
原本以為東西要漲價,沒想到這事之後,價格又恢複往常了,唐家都鬆口氣。
至於紀彬的名字也在私底下議論,畢竟是他拿出文書,還是他做頭一個不交錢的人。唐家都很感激他,更不用說春安城那麽多糖水鋪子,那麽多收農桑物件的人家了。
少掏錢,對百姓們來說就是好事,就是恩人。這點在什麽時代都沒錯。
但春安城的情況大家也都知道,不敢明麵上誇,省得給紀彬帶來麻煩,若是要提的話,有些人幹脆提一句那位財神。
這種說法雖然沒有流行開,但也有點意思。
當然了紀彬隻覺得有點好笑。
至幹新刺史韋宏如何生氣,他下麵的人如何生氣,就不是紀彬考慮的事情。他準備準備,就要回家了啊。
因為他跟引娘,還有柴力陳乙都是騎馬來的,到時候燕芷遊也騎馬走,他們直接出城就行。
平老板也讚同燕芷遊去紀灤村躲躲,現在春安城烏煙瘴氣,實在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若不是他身上還有要緊事,估計也會去紀灤村玩。現在總覺得,紀灤村可比他這裏舒服多了。
紀彬他們走的時候,紀一飛還要等等,也就沒一起,他還要在春安城買點東西給家裏人帶回去呢!不著息!
至於荊高莊荊姐他們,也還有些事沒處理好,紀彬引娘也就不等了。
這場春安城行程,收獲著實不小,首先摸清楚現在春安城的情況,刺繡不交錢的事也搞定了。春安城分店夥計的心也定下來。
人心不齊,那做什麽都不成,之前人心惶惶,也不是做事的環境。
現在暫時恢複正常,主要是他們都相信東家,相信東家不管遇到什麽事都會有法子。
至於酸果酒的銷售,確實要買酒的商家也承擔一部分費用,但不想承擔也沒什麽。隻有新刺史還在春安城一天,紀彬對春安城的買賣就提不起興趣。有這功夫,他周圍的縣城不香嗎?
他家酒又不是賣不出去,何必死磕春安城?這世上能做買賣的地方可太多了。
紀彬他們從春安城回邑伊縣。
此時寄給周家的信也已經到了,自然是周家庶長子,周小公子一人一封。
內容大同小異,都是說不巧的很,他家棉花已經運走了,你們收到信的時候應該是八月一號二號左右,估計前往鬆江府的商船已經出發,他暫時聯係不上詹明。
這樣一來,就不能參與定價。為表歉意,請周小公子來紀灤村遊玩。
這封信對周家影響不大,畢意紀彬手頭的棉花太少,要不是邑伊縣的棉花也算到他頭上,根本不會聯係他。
但邑伊縣到底有多少棉花數量,這個他們都不清楚。
邑伊縣跟宿勤郡其他地方不同,其他地方都是大棉商們大片種植。
隻有他們這邊,則是家家戶戶都有片小荒地,所以數量很難統計,不過在他們看來應該沒有多少才是,所以也不怎麽重視。
紀彬不來就不來唄,一個小貨郎,還能動搖他們周家的想法?
隻有周小公子那個蠢貨才會同意紀彬賣低價棉吧。去年明明可以掙大錢,都被他們攪和了。
還好還好,本地雖然沒掙多少,但在江南那邊大賺一筆,這多虧了周家庶長子啊。
傳出來的消息稱,他在周家心灰意冷,沒有權利,正好出去散心。看來不過是喪家之犬躲躲而已。
畢竟去年風光的是他,今年就換成他庶長兄,不爽也是正常的。
周小公子看著紀彬寫的信,以他得知,紀彬寄過來的這兩份信內容差不多,隻是多了一句邀請。當然,還有紙張不同。
給他的信是北紙寫,但又跟他寄過去的北紙有些不同。難道紀彬真的看出來他給的暗示?
不管是不是,他都走一趟吧。
周小公子身體確實很差,所以這趟路走出來,速度都比平常人慢很多。
紀彬這邊已經騎馬回家了。
他們這行人駿馬飛馳,還挺吸引目光。
在邑伊縣雜貨店短暫停留,知道老薛他們已經帶著一個貨郎去盤臨縣,送酒的事一切順利,紀彬也就放心了。
現在昌伊縣的雜貨店四個人剛剛好,大家做事都很認真,特別是林博林豪兩兄弟,,兩人在雜貨店吃住,明顯比之前長高不少。
很多都說紀彬家的店麵就是養人,再瘦小的孩子送過去,都能吃得白白壯壯。
肯定啊,紀彬可是個從來不克扣月錢克扣飯食的東家。飯都吃不飽,還做什麽活。他如今有能力,大家當然要吃飽了。
再從邑伊縣到紀灤村,也算正式到家。
柴家大嫂跟柴巧晴知道燕姑娘過來,還派人送了禮物,明顯是當親人走動。燕芷遊也在私塾後的客舍院子裏安心住下,不時還去刺繡坊指點。她雖不常刺繡,但審美跟技術都是有的,跟刺繡坊的人相處也還可以。又有柴力平時護著,在紀灤村反而更自在些。
紀彬引娘回來之後,邑伊縣不少商戶都過來問春安城收費的事,紀彬自然認真說明了情況。什麽收費,什麽不收費,說得明明白白。
這下眾人心裏有底,也不怕去春安城了,隻是原本賺的就不多,現在又有被克扣一層,日子也沒之前那麽好過了。
還好有紀彬在,不然他們更是手足無措。
漸漸地,紀彬家中,竟然天天都有客人,還都拿著禮物過來,既是詢問春安城的事,又是問以後生意好不好做。
他竟然成了邑伊縣商戶心中的主心骨。沒辦法,誰讓他有能力呢。
有能力的人說一句話,都抵得上別人說上百句,這可一點都沒錯。
但紀彬現在最操心的,還是家裏的宅子。
雖說加急趕工,還雇了很多人手,但畢竟地方太大,已經建了五個多月,還是沒完工。好在天氣轉涼,現在可以加班加點來做,當然工錢肯定也要增加,這點對紀彬來說不算什麽。
小半年建一個宅子,這件事說出來,也能讓整個邑伊縣的人都議論很久。雖然還沒建好,大家都能想象宅子有多氣派。
出去這幾天之後,發現在左先生跟宣老爹的帶領下,終於到了最後收尾階段,但收尾又是最麻煩最細致的活,估計等到八月下旬,宅子主體才能完工。
真正住進去,真的要到九月中旬了。還好,比紀彬預計的時間還短了些。
整個邑伊縣裏,議論最多的,除了紀彬家之外,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棉花。他們動作快,早就收獲好,還裝船了。
但價錢卻沒定下來,不過邑伊縣內部種的多,雖然紀彬沒說價格,可出給親戚朋友,也不會要多少錢。
因為種棉花的人家也發現了,就算自家種了一畝地,那也能收獲幾十斤的棉花,全家人都做棉衣,都做棉被,那也用不完的。
更不要說有些人都種了十幾畝地。
再加上紀彬平日裏說的,棉價不會太高,所以私下的買賣價格都不貴。但大批出售卻是沒有,多餘的基本都送到紀彬那,再送到鬆江府。
那可是鬆江府啊,出名的富裕地方,雖說在大家心中比不上蘇杭揚,但也比他們這裏強上十倍。到時候能賺多少錢啊。
因為這件事,所有人都在討論,想必今年他們昆伊縣百姓肯定能發財!
當然了,大家也沒忘記,能發財都是因為紀彬跟王知縣把棉花種子便宜賣給他們,否則哪有這樣的福氣。
越說起來,越覺得在邑伊縣生活真的很好,甚至比春安城還好。那春安城都亂了,他們還好好的呢。
紀彬知道這些傳言,但並未打破百姓們的高價夢,一切都要等宿勤郡周家定好棉價之後,然後再看看汴京棉價。
最後等著太子收網。
這時候跳出來說棉價不會太高,隻會讓他們覺得自己是故意在唱反調,不如一切順其自然,跟他關係也不大。
與此同時,紀彬家的麥子也全都收獲結束,五百畝的麵積,收獲十五萬斤的糧食,看來今年的收成還是不錯。
這自然有紀老爹的功勞,還有他家田地附近水源的功勞。
這十五萬斤糧食賣出去也不貴,原本每鬥米約莫五十文錢,一鬥差不多按十二斤來算,就知道糧價有多賤。
收成好的年份是這樣的,糧食產量高,價格就低。近些年不禁釀酒也是因為收成好。
還是朝廷說這才提升到每鬥七十二文,一百斤的麥子也就賣個六百文。
十五萬斤,也就買個四五百兩銀子,所以按照紀彬的想法,全都存放起來,自家自己吃。什麽時候都要有存糧意識,基本是刻在紀彬骨子裏了。
至於倉庫,則是又租了紀灤村不用的廢棄房屋,現在都要沒地方放了。隻等著宅子蓋好,全都放到幹燥常溫的地窖裏,那才是儲存糧食的好地方。
收完糧食,這些地收拾一下,紀老爹他們正在進入農閑階段。
也開始一年一度的秋社,差不多就是慶祝豐收的活動,再次雇傭這些農人們,就等九月十月,到時候不管是棉花地,還是麥子地,都要種上油菜。
不得不說,一年到頭種這麽多東西,真的很辛苦。
可農人們拿到最後的賞錢,也是興奮得不行,原本在紀彬這裏做做農活,一天就有四十文錢,雖說不是每日都有活幹,但總是補貼了家用。最後還有賞錢,也是意想不到的。
拿到最後紅封最多的,當然還是紀老爹,畢竟他既管事,又下力,得了三十兩銀子。再加上之前伺候棉花地的紅封,紀老爹今年的收獲也是不小,這也是他應得的。至於什麽兒子親情那些,就別想了,好好過日子別瞎鬧是真的。
其實算下來,不然怎麽說糧食便宜傷民呢。
紀彬這邊五百畝的地,算下來才能賣四百五十兩銀子,去掉人工費,去掉平日的肥料,種子,其實賺了不到二百兩銀子。
不是紀彬給的人工太高,而是種田別說在古代了,在現代都是體力活。
這還是家裏有水源,有些水源遠的地方,還要買水灌溉,辛辛苦苦一年到頭,落在手裏的沒幾個
能夠吃就可以了。不然朝廷怎麽還要提高糧價,就是這個原因。有些時候,不是價格越低越好,凡事都有個平衡。
現在的紀彬心裏更安穩了。手裏有糧有油,一點也不慌。
任外麵翻天覆地,他這裏還是過快活日子。
在紀彬沒事看看自己滿當當糧倉高興的時候,周小公子終於到紀灤村了。
這一路走了十多天,八月十三才到的紀灤村。
原本以為進村的路會很難走,沒想到這一路上都有人經過不說,路還非常好,甚至比宿勤郡到春安城有些官道都平坦。
周小公子也能少受些罪。
到了紀灤村之後,更是讓周小公子震撼,他不是沒去過什麽村子裏,但哪個村子像紀灤村這樣,竟然有不少新房子不說,還修得都挺好看。
跟春安城宿勤郡那邊比不了的,但都是幹淨整潔的院子,還有寬敞新蓋的房屋。從外麵看著,就知道這個村的不同。
更明顯的,是那條白色石子路的分界線,分界線西邊坐落著兩個大作坊,還有一處私塾?更有個馬球場,馬球場後還在蓋大宅子,再往左則是一排客舍?
這樣整齊的規劃,誰看了不喜歡。
當初自己路過邑伊縣的時候,還被地痞劫持,用了計謀才逃脫。短短幾年裏,邑伊縣變化竟然這麽大。
周小公子的馬車剛到,紀彬就出來了,自然是村裏人跟他講的。
紀彬也沒想到周小公子會真的來,還帶了四個小廝,一個車夫。
但他剛到,自然也沒精力談事情,而是安排到客舍裏歇息,他的身體確實不怎麽康健。等他休息一會,然後再聊天。
引娘安排人去給他們做些吃食,大家都休息休息。
紀彬見此,心裏已經明白什麽,既然是周小公子親自過來,看來周家那邊,真的完全脫離他的掌控,否則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
沒記錯的話,他離開的時候,那邊才剛剛開始討論棉價的事吧。估計周小公子也會帶來棉價的消息。隻等他休息休息再說了。
等到第二日,周小公子才起來,他身上還帶了些藥味,但休息一晚,臉色已經沒那麽蒼白了。
他過來看見紀彬,拱拱手道∶
紀彬笑∶"倒是讓你舟車勞頓,隻是宿勤郡我不太想去,也就沒過去。"
此時紀彬家院子裏,也就是紀彬引娘,柴力陳乙都不在,他們沒事的時候都會去宅子那幫忙。甚至狼大狼二都在外麵撒歡。
引娘端了鮮果上來,自己也去刺繡坊忙事情,院子裏就剩下紀彬跟周小公子。
周小公子這才道∶"不去是好的,若是攪和到禹王跟太子中間,那也就完蛋了。
紀彬挑眉,沒想到這位竟然說得如此明白。
"對,你也不是也有所懷疑,所以拒絕來定價嗎。"周小公子已然明白紀彬的可怕之處,一點細微未節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兩人現在隱隱有一條船的感覺,自然是有什麽說什麽。
但周小公子還不知道,紀彬很多事情比他了解的還要深。
紀彬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畢竟那邊的事,不是他們可以議論的,也不是跟周小公子議論的。
周小公子見此也不生氣,開始說他知道的情況。以此來紀彬這的消息。
周小公子從宿勤郡出發的時候,已經打聽到周家那群人的定價,他都能看到周家庶長子收到的信,自然也知道內情。
宿勤郡周家,想要夥同整個宿勤郡棉商們,把價格定在六千文一兩。
沒錯,六千文。
比去年本地價格,高了四千文不說,甚至比去年江南那邊的價格也高了五百文。
紀彬皺眉,這個價格已經不能用誇張來形容,明擺著要整個南軍國來扛高棉價。
也有人問,賣不出去怎麽辦。
周家給出的答案是,整個南軍國的棉價都被他們控製。
全都買到六千文一兩,偶爾有些漏網之魚不是大事,隻要宿勤棉,汴京棉聯合起來,就能控製整個南軍國棉價走向。
那些人不按這個價買?那是不可能的。
也有人說,那幹脆不用棉花了,反正以前也能過。不用?
不用就等著被人恥笑吧,禹王會帶頭恥笑他們,到時候看看哪家不買,哪家不掏錢!
作者有話要說∶蓋房子!屯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