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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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而紀彬這邊,經過幾天的發錢,甚至把回來休假的徐傑跟邑伊縣雜貨店的林博喊過來,一起幫著發錢,他是真的累啊。
    數錢給錢都很累。所以喊了夥計們一起幫忙。
    新宅帳子前忙得不可開交。
    詹明反而悠哉悠哉,以自己是傷員的借口,天天在自己新家逛宅子。畢竟這園子確實好看啊。
    引娘看著他們好笑,順手把賬記下,紀彬卻道∶"你要不太累了,還是我來吧。
    引娘說是這麽說,手裏的筆還是被紀彬拿走,他家娘子,那還是多休息,不能太辛苦。
    兩人算著賬,把旁邊徐傑跟林博羨慕得不行。他們什麽時候能有這麽好的感情啊!
    徐傑甚至還看了眼林博;"我已經有未婚妻了.明年夏天就成親。"
    徐態跟春安城糖水鋪子家的小女兒已經定親,這些日子回來後,也就在忙這件事。
    因為他母親身體不好,克曹鄉的族老們幫著操持,也讓唐家十分滿意,再有紀彬引娘的添禮下聘的時候也辦得很體麵。
    等到明年夏天,兩人就完婚,徐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娶到這麽好的媳婦兒,他以前被家裏壓得喘不過氣,如今終於鬆快些。
    這會提起訂婚的事,,也是滿臉喜色。
    林博嗬了聲,回頭他就去相親!誰也不能攔著!明年春天柴力兄成親,真天徐傑兄成親,可真好啊。他們邑伊縣的好事怎麽那麽多呢。
    幾人這裏說說笑笑,黃夫人卻帶著家裏兒媳過來了。
    說起來她最近出去沒帶兩個兒子,反而帶了小兒媳,聽說她也學了黃家長輩,覺得黃家兒子不行,找了個得力能幹的媳婦兒,以後家業說不定也是給兒媳照看的。如今瞧見,倒像是真的。
    黃夫人算是邑伊縣種棉大戶,他家三百畝的棉花地,一共得了十三萬兩銀子,拿著這些錢的時候,黃夫人有些不敢置信。
    她要是早點悔悟,早點跟紀彬合作,去年也不至於賠得那麽慘。
    如今這些銀子雖然不少,可誰又知道她家去年虧了多少,甚至家裏已經亂成一團,隻是靠她勉力支撐。
    估計拿了這些銀子之後,也會馬上分家,這估計是黃家,最後掙的錢了。
    紀彬引娘見黃夫人拿了錢,卻還不走,心裏有些疑問。
    果然黃夫人道∶
    等黃夫人跟紀彬去了其他地方,黃夫人才道;
    找了黃夫人?
    紀彬皺眉∶
    黃夫人看著這個年輕人,心裏暗歎,若這是她家小輩,隻怕黃家還會起來。
    可惜黃家男兒哪有一個成器的,如果不是這樣,她也不會選個厲害的女孩子來當兒媳,以後的黃家交給她還合適些。
    如今說這些都是虛言,黃夫人一口氣說完,還是眼下的事重要些。∶"是,按察使問我當初被騙了多少,被騙的人可有歸還,還讓我簽字按手印。我雖知這事跟你無關,可還是想同你說一聲。"
    黃夫人總覺得,紀彬知道得比他們都多。
    如今自己這點獨家消息,卻還不能回報紀彬幫邑伊縣百姓做的萬分之一。
    紀彬點頭,並未多說∶"原來是這樣,倒是個別人不知道的。"
    黃夫人見紀彬口風很緊,並不願意給她透露太多消息,也不多說了,客氣道∶
    這是自然,紀彬也不會找這種麻煩。
    但按察使還找了黃夫人,這可就有意思了。
    看來當初禹王所謂的破獲大案,抓住騙子,確實是假的。按察使下來的時候,竟然還身負這個任務。
    太子是真的不打算留情麵,一定要把禹王的底給掉幹淨。
    紀彬看了看春安城方向,看來現在的出入城費,很快就要取消了吧。
    紀彬又數了數剩下沒領錢的棉農,多是住得偏遠,估計還沒趕過來,但也就剩下幾千兩銀子,並不算多了。
    既然如此,剩下的事可以交給引娘,他跟詹明馬上要去無仙城一趟。
    詹明在水上遇刺,多虧江南三家護衛,還有兩個火長奮力抵抗,這才撿回一條性命。如今邑伊縣的事辦妥,他們兩個肯定要去看一看,最好是把人接到身邊養傷。
    而且現在十月二十五,有些事要快些辦,否則馬上就要過年了,天氣再冷點,又要在家藏冬了。
    引娘自然不會阻止,她迅速幫紀彬收拾東西。
    原計劃的興華府之旅也暫時推遲,還是看傷員比較緊要。
    等紀彬出發,她也開始著實準備今年的年貨跟節禮,更有許多炭火要買,引娘提前打聽了,邑伊縣有家賣炭火的也還不錯,今年就不口口安城的炭火了。
    這事要走一走,其他倒不是要緊事,都跟往年定例一樣。
    紀彬見引娘凡事心裏有數,也就放心了。
    隻是詹明這邊已經許久沒回家了,紀彬找到在園子喂魚的詹明,詢問道∶"你要不要先回家一趟,七八月份離家,如今都要十一月了。"
    詹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傷∶"現在回去,也是讓他們擔心,不著急。對了,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去無仙城?"
    最近一段時間是要忙著給棉農們錢,詹明也是養養傷,可他倆都記掛著受傷的護衛跟火長。
    紀彬道∶"明日就能走,你的傷騎馬可以嗎?可以,我隻是傷了手臂,倒是振生傷的是後背,要留在你家靜養。還有一事請你幫忙。"
    紀彬看向他,就聽詹明道∶"咱們這次一人得了一百五十萬銀子,我這份,能不能暫時寄存在你家中。"
    去年就有百萬兩銀子,詹明家也花不完啊。
    如今再有這麽多錢,他總覺得放在自家不安全,反而是紀彬這裏不錯。春安城現在那麽亂,詹明是不放心的。
    紀彬當是什麽事,他家藏錢的庫房可是機密之處,隻有引娘跟他,還有左先生知道。連左先生的學徒們都不知道幾處密室。藏他家確實是安全的。
    這些事情處理完後,紀彬帶著柴力陳乙出發,詹明自然也一起。隻有振生住在包達家附近的客舍裏,方便包達幫忙照顧換藥。
    這次去無仙城不經過春安城,而是路過盤臨縣,最後去無仙城的城內。可見如今的春安城給人多不好的印象。
    說起來,洪玉海在盤臨縣開了兩年的貨店,紀彬還是頭一次過來,想當年這個鋪子的啟動資金,甚至現在囤貨的錢,都是紀彬借的。
    可他實在太忙了,洪玉海這邊又沒什麽事,竟然現在才到。
    但也是匆匆離開,那邊還有傷員要看望,洪玉海也不多留,但給他們帶了不少幹糧,路上不能餓著啊。
    從紀灤村出發到邑伊縣,這段路還不錯,畢竟是新修的。邑伊縣再到盤臨縣,這段路算是湊合,官道不會差到哪去。
    但盤臨縣跟無仙城之間的路,可就太差了,幸好他們四個人是騎馬,要是坐車的話,肯定顛簸。
    沒辦法,不是誰都有錢像邑伊縣那樣修路啊。
    快馬走了三天多,終於到了無仙城。
    在詹明帶路下,直接去了無仙城內一處幽靜宅子,詹明出發前,還雇了家丁女使照顧這裏的傷員。
    還把這裏的情況寫信給徐顧景三家,讓他們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還有護衛們為什麽不能及時回去。
    如今紀彬跟著過來,就知道詹明把這裏安排得很妥當。可一進來就聞到濃濃的藥味,可見大家傷的都不輕。
    但聽著廳房還算熱鬧,似乎在裏麵打牌聊天。
    詹明一來,就聽到副火長在道∶"你們怎麽回事,是咱們打牌的規矩不一樣嗎。"
    徐家護衛解釋∶
    盧火長則在美滋滋贏錢,屋子裏十一個人,看起來都很自在的樣子。可個個身上有傷,看著就知道當初戰況有多慘烈。
    紀彬看著,忍不住道∶"諸位壯士們辛苦了,若不是你們勇猛,邑伊縣百姓們的錢,估計都會歸到水賊手裏。"
    盧火長跟副火長還好,這是認識紀彬的,剩下的九個護衛隻有三個領頭還算能反應過來∶"您就是紀東家吧,一直聽主人家提起您。"
    紀彬點頭,那副火長笑著道∶"紀彬你別客氣了,兄弟們過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如今被養在院子裏,除了憋屈點,什麽事都沒有。"
    其他護衛們也是一齊點頭,這說的是實話。如今能保住一條性命,也就差不多了。
    畢竟詹明東家可是給了不少銀兩,這對他們來說就值得。
    但沒想到兩個東家竟然又趕過來看他們,這還是有點意外的。
    紀彬問了問傷勢,知道現在都沒什麽事,隻是要安心養一段時間,但年前回江南,那是肯定不可能了。
    先不說對坐船有些陰影,再加上這傷勢也不能長途奔波,就算是在船上,那也不太行。盧火長跟副火長則準備歇息一陣,然後無仙城下麵的老家養傷,他們家人都在那裏。
    既然如此,這九個護衛自然是跟著紀彬回紀灤村,紀灤村算得上山清水秀,在他家靜養更好,過年也能照顧。
    這畢竟是徐顧景三家專門撥過來的,自然要好好對待。
    紀彬又聽他們說起水上的事,這才知道,當時遠比詹明說得要危險的多。
    金獅子都丟到河麵上,隨後又讓人弄回來的,他們這些人都是坐按察使的百裏船才送到無仙城及時救治。
    也是因為如此,他們才能撿回一條命。
    詹明則笑∶雖然也是實話,可紀彬心裏還不是滋味。那水賊實在害人。
    至幹點火長,護衛他們,則更好奇一件事,那就是品伊縣真的沒事?
    他們雖說在無仙城養傷,但這裏臨近碼頭,消息傳得最快。
    整個宿勤郡被大清掃一遍,他們可是都知道的,畢竟前段時間鬧得人心惶惶,誰聽到棉花,都要害怕幾分。
    有些人還親眼看到提審的場麵,據說嚇得幾天沒回過神。可見其中的凶險。
    所以詹明被按察使帶走那會,大家其實更擔心的是詹明,而不是他們自己。畢竟他們的傷養養就好了,可賣棉花的就會有危險啊。
    這也是眾人看到詹明紀彬之後那麽驚訝的另一個原因。
    不過紀彬詹明過來,還是讓大家很感動,這都要到十一月了,都是各家最忙的時候,可他們兩個留了很多銀子不說,還專門過來探望。
    怪不得徐顧景三家公子,都把他們當好友看待。
    要知道這三位在江南也是有聲望的,多少人巴結都來不及。
    詹明就不說了,一路上大家都很尊敬他,也知道詹明東家厲害。
    可幾個護衛卻常常聽最混不吝的副火長誇紀彬,還講紀彬是個好人,也很厲害。能有副火長這麽誇,可見其本事。
    如今見了,倒覺得他像是江南的貴公子,雖說比一般人要高些,氣質卻十分溫和,,而且生得還俊朗。
    這樣的人竟然也是做買賣的?
    他們以為做買賣的都想詹明這樣皮膚不怎麽白,還有點粗糙啊。
    幸虧是詹明沒聽到這話,否則就要理論理論了。
    知道大家都能走動,紀彬詹明就開始雇馬車,肯定要找寬敞的馬車,三人一輛,把九個護衛送到紀灤村。
    這傷勢一時半會好不了,怎麽也要養到年後再說。
    盧火長跟副火長兩人則用馬車送到家裏,紀彬又給了兩人百兩銀子,送人離開的時候,還開口道∶"盧火長,你之前說想買船,現在還有這個想法嗎?"
    盧火長頓了下,他之前確實說過,那也是一年前的事了。最近也沒在紀彬麵前提過啊。
    盧火長笑∶"自然還是要買的,如今得了你跟詹明給的銀錢,還近一步了。
    紀彬笑道∶"不知道這船要怎麽買,盧火長可有時間聊聊。"
    說起買船,盧火長可是最清楚的。
    最好的,當然是找造船廠,可如今官府沒有造船廠,隻有幾處私人的,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造。隻是這個價格可不便宜。
    之前也說過,像金獅子那種容納三十人,十幾噸貨物的船隻,就要五百兩銀子。
    如果賣舊的,二手的,那會便宜很多,三百多兩倒是有可能。
    如今盧火長兩人也攢了幾十兩銀子,再加上這次出事後,東家們給的,確實攢了舊船的一半錢。怪不得兩人都不生氣,反而笑眯眯的。說是刀尖上舔血過日子,這一點也沒錯。不過兩人的樂觀豁達,也是讓紀彬敬佩。
    紀彬道∶"不如這樣,我再出八百兩銀子,到時候做條比金獅子還大的新船,如何?"
    盧火長先是狂喜,然後冷靜下來∶"東家,其實遇到水賊也不是頭一次了,您跟詹明東家,已經算是大方的。不用再補償我們,我們拿的已經夠多了。"
    副火長也點頭。
    雖然兩人確實想買船,但也不是訛人啊。
    紀彬笑∶"並非是補償你們,而是合作。就當我投資了這條船,你們掌握航行,如何?不著急,你們先考慮考慮。等到年後了,我們再商議,答不答應都無所謂,回頭我們還是照常合作。"
    這話讓盧火長遲疑,可能有一條自己的新船,這是他的夢想啊。如今因為紀彬一句話,竟然觸手可及了?
    盧火長跟這位副火長對視一眼,點頭同意,他們會好好考慮的。
    送走這兩位,紀彬目送他們離開。
    想要買條船這事,算是一時興起,畢竟手頭有錢,能做的事很多,而且他也知道這水麵運輸的潛力有多大。
    可這不是要緊的,最重要的是,紀彬想真正結交這兩位火長,也能說是船長。他們兩個遇到危險後,不論是經驗還是膽識,都比很多人要厲害。
    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丟下雇主逃跑,畢竟他們熟識水性,當時直接跳水逃跑也不會有事,畢竟前麵商隊的船都跑了,誰還會找他們的麻煩。但兩人還是跟護衛們一起奮力抵抗。這樣的人如何能不結交?
    送走他們,剩下就是九個護衛,大家東西比較多,所以動作也慢點,其中一個護衛的手連皮帶骨差點砍斷。
    那水賊可不是什麽好東西,自然怎麽狠怎麽來。
    也是按察使身邊的禦醫厲害,否則這手都救不回來,更有傷著脖子的,傷著腿的。一個個看過去,全都是致命傷,那些就是奔著殺人越貨去的。紀彬準備的馬車寬大,大家都可以躺上去。
    隻是護衛們還有點不好意思。
    平日都是主人家坐馬車,可這次卻是他們坐車,東家騎馬。
    可紀彬東家態度堅決,說什麽都讓他們躺上去,甚至行李都幫他們拿車上了,就等著他們上去。
    在準備的時候,一艘百裏船在碼頭靠岸,帶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出去買東西的詹明騎馬飛奔回來,跟他們說了江南那邊的情況。
    不然怎麽說有碼頭的城市消息傳得快,江南那邊十日前,也就是約莫十月二十三左右的事,跟著百裏船上的人,已經到了無仙城。
    聽說船上的人也嚇得夠嗆,跟人說話這會還是驚魂未定。
    眾人圍上去一打聽,這才知道,按察使十月十二開始,在宿勤郡掀起的風波根本不算什麽。準確來說,跟江南那邊的風波相比,差得太遠了!
    因為這件事,原本要出發的九個護衛也不走了,事關江南,他們肯定要聽清楚的。眾人幹脆就在詹明買下的宅子院裏坐下,開始聽詹明講江南那邊發生了什麽。
    根據百裏船回來的人口中得知。事情大概是這樣的。
    當初說過的,一共有三批棉花會到江南。
    第一批,詹明紀彬家的,但他們太低調了,數量金額大家都不知道,隻曉得是八月二十八到鬆江府。
    第二批就是宿勤郡周家帶去的,六千文一兩,差不多三百一十萬斤,基本是在九月十二到了杭莖
    第三批,也是最多的汴京棉,六千文一兩,先送到了六百萬斤,則是在十月十五到。
    第二批,第三批棉花,全都咬死了六千文一兩,根本不給便宜。可買的人還是很多,有故意巴結禹王的,買好的,有想充臉麵炫耀的。但是真正需要的人戶們,根本買不起。
    江南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這些棉花根本不可能降價,就算再多也不會降。
    真正讓百姓們氣憤的是,其中一個賣棉的商人直接說了,他們就算是把賣不出去的棉花燒了,他們也不降價。
    窮鬼凍死好了,跟他們有什麽關係。
    說完之後,這些人哈哈大笑,甚至當眾燒了團棉花給他們看。
    那買家也算是小富之家,父親生病畏寒,家中子女湊錢想買幾兩棉花,給父親做棉衣,想讓父親冬日好過些,也當作過年的禮物。誰知道竟然被這樣差羞辱。
    甚至有些嘴裏不幹不淨的,還說什麽讓他家小妹換棉花,這話實在是侮辱人。
    一時間江南亂象叢生,特別是宿勤棉,汴京棉都停靠在杭州碼頭,此地變得烏煙瘴氣。不少人都不敢靠近。
    他們這些人天天吃酒耍樂,明顯自以為拿著棉花,其他人都要聽他們的。
    氣得江南許多家族都決意不買。
    可是家族不買,下麵各房就不買了嗎,容易被蠱惑的小輩們不買了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
    這不可能啊。
    各房都跟著攀比,如今的擎比之風已成,怪不得人家賣棉花的有恃無恐。
    當然也有另一種方法,那就是給禹王寫信,或者給禹王親近的人寫信。這是一封信的事嗎?這是站隊的事。
    就在各家都以為如此亂象會持續很久,意外發生了。
    十月二十,杭州城外指揮營得了一道聖旨,帶了兩千兵馬,控製住了碼頭附近的所有倉庫。但凡可能裝棉花的倉庫,全都有兵士牢牢把控。還有杭州雲家,更是圍得密不透風。
    話聽到這,紀彬,柴力陳乙,還有幾個護衛麵麵相覷。要說前麵的不熟悉,可這件事太熟悉了啊。
    陳乙道∶
    隻是換了人,換了按察使,在江南一帶又發生一遍。
    聽說江南那邊的按察使是皇室出身,還掌過兵,身邊還有聖人信賴的監察使,那規格比宿勤郡的按察使還高。
    宿勤郡的按察使都那樣厲害,更不用說江南那位了。不少門戶被嚇得魂飛魄散。
    特別是那個雲家,雲家主直接跪地求饒,不堪之物灑了一地。可見其可怕程度。
    很多人可能沒概念,覺得自己可能會鎮定點,可真雄上這種事,隻會嚇得哭爹喊娘,能維持住體麵,已經很不錯了。
    這位雲家主是沒維持住的,反正江南的按察使問什麽,這人就答什麽。
    不過具體的審問其他人並不知情,反正雲家主被關押之後,江南各地揪出來七八戶人家,說起來都是有名有姓的。
    按照情況嚴重程度不同,都被捉走押送到汴京。
    這些門戶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家裏庫房全都被查封,所有賬本被翻出來。估計跟炒作棉花案有關。
    反正現在的棉花一律不準售賣,全都嚴鎖在倉庫裏,自有指揮使的人看管。
    剩下的事百裏船上的人就不知道了,雖說這事跟他們無關,可誰看了不怕啊,反正他們怕。那些兵士們不是帶刀就是帶棍,有個人試圖逃跑,被兵士當場捉住,一棍打下去,血流一地,那人當場沒了呼吸。
    有這種情況在前,誰敢造次?
    反正杭州府監獄裏已經住滿了人,聽說很快就會發落。
    這次的行動之快,讓所有人猝手不及,而且人家來之前,心裏清清楚楚要抓誰,誰有罪。全都是胸有成竹才來的。這些人被抓得不冤。
    對外的罪名,當然是聯合天下棉商抬高價格,牟取暴利,讓百姓受苦。
    這事一傳揚出去,哪個不誇朝廷做得好,人人拍手稱快。就該讓這些人關起來!
    江南各地的門戶裏麵,雖然嘴上不說,可私底下讓家族官員上帖子,誇耀聖人英明,又把各地奉承聖人的話收集起來,全都呈到聖人麵前。
    也有些機靈氣憤的,把禹王手下威脅的證據也放過去。
    畢竟他們這些門戶嘴上不說,心裏都記著賬呢,奮起反抗他們可能不行,落井下石可最會了。這手本事,誰也比不上他們。
    話說到這,也就差不多結束了。
    景家可有消息.家裏應該沒事吧?"
    眾人都是長舒口氣,不過這三家護衛道;"徐家
    詹明搖頭∶"那百裏船的人走得慌張,隻知道個大概,具體情況卻是不明的。
    紀彬開口道∶"放心,我們這些賣棉花的都沒事,他們買棉的,自然也不會有問題。事情是十月二十發生的,現在十一月初三,那邊應該會寄信過來,等我們回紀灤村,說不定正好收到信。"
    護衛們漸漸放心,不知道為什麽,紀彬東家說沒什麽,好像真的會沒事?
    這麽一說話,原本早上啟程,也變成下午啟程了。
    回去的時候並未走無仙城到盤臨縣這條路,路太差了,還是走春安城再到邑伊縣紀灤村的好。雖然要交入城費吧,但路比較平坦,對他們的傷勢也好。
    到春安城的時候,紀彬有點不敢置信,他頭一次來春安城的時候也是十一月,那時候春安城人山人海,都趁著年前采購。
    怎麽今年的春安城此冷清?根本不是他認識的春安城了。
    趕了兩天的路,也要在春安城歇息一晚,這自然是住到詹明家中。
    詹明妻兒見他平安,瞬間放心,又同他說了最近春安城的事,基本上還是新刺史最近不管事之類的話,反正人心惶惶的。
    紀彬既然來了,也趁機安排下雜貨店的事,雖說現在才十一月初五,該放假放假吧。反正也沒什麽生意,多事之秋,不如在家歇息。
    還要把十一月,十二月,明年一月的酒備齊,雜貨店這邊也能放年假了。紀彬剛要付年禮的錢。
    魯石就道∶"前幾天老板娘已經把年禮送過來了,您不用再給。"
    紀彬頓了下,他這才出門幾天,引娘已經準備好了?
    紀彬笑了笑,見魯石做事更利落,而明顯對如今的生活很滿意,這就行,那他這個東家就沒白當。
    這邊安排完之後,蘭阿巷老梁的二女兒二女婿找過來,他們兩個已經確定了,等到過完年,也就是正月十八左右,他們就會去紀灤村,到時候拜托紀彬多照顧。
    紀彬對這事倒是眼前一亮,直接應下,又問了他們會什麽手藝。這二人說了幾樣,都是雜貨店賣得最好的絹花首飾,還有幾種常用的胭脂。不錯,這對一個鄉下作坊來說就足夠了。再說了,重要的是人,這些東西後來再學都行。
    忙完這些事,紀彬發現自己根本不是來春安城歇腳的,而是來這裏辦事的。不過也行,全都忙完之後,年前就不用過來了。
    在詹明家養傷的護衛也道∶
    紀彬笑∶
    這話又被聞訊趕來的平老板聽到,挑眉∶你紀財□□聲,如今可傳得太遠了。"
    怎麽又紀財神了。紀彬無奈∶
    "誰亂喊了,整個宿勤郡可都知道,你是紀財神。"平老板到詹明家也不客氣,直接找了地方坐下,還沒個坐像,繼續道,"宿勤棉惹了那麽大的亂子,多少人的棉花在江南,錢也在江南。唯獨你領著的邑伊縣,還有獨苗苗孫家,就你們把銀子掙到手了,還沒有一個人進監牢,你知道外麵已經傳瘋了嗎。"
    這,紀彬還真的不知道。
    可如今的宿勤郡是真的傳瘋了,去年就有人聽過紀彬的名字,畢竟當初種棉成功的人太少。紀彬詹明就是一個。
    然後是他給棉花的定價,在按察使來宿勤郡之前,很多人都說他定價太低,是他去年把宿勤郡棉花拖累了。
    甚至跟他合作的人也是背後嘀咕。唯獨合作過的孫家已然相信。
    當時就有人說孫家腦子也不好使,有高價不賣,竟然按低價賣。
    然後就是按察使過來。
    旁的事什麽都沒有,又過幾天,有人送信去孫家,讓他去紀灤村兌棉花錢。
    天啊。
    不僅人沒事,還有錢拿?
    在周圍其他棉商的注視下,孫家真的把銀子拿到手了。還是按照兩千文,也就是很合適的價格賣出的。
    不少人終於明白,這東西吧,價格太高不行,太低又吃虧,隻有定價合理,才能讓買賣雙方都高興。
    但能做到恰恰好的人卻極少。
    宿勤郡周家是沒做到,紀彬卻是做到了。
    再有孫家的大肆宣傳,紀彬的名聲不響亮才怪。
    最神奇的是,也漸漸有人提前風靡宿勤郡的黃桂稠酒跟酸果酒,這也是他家的啊。更有那個紀灤村刺繡,更是紀彬家的。
    以前不提起也就算了,一說起這些東西,怎麽都是紀彬的啊。
    然後,紀財口口號自然響亮起來。
    紀彬總覺得,他聽這些事,就跟聽另一個人的故事一樣。
    他什麽時候拍案而起,什麽時候目露精光,什麽時候衣擺一甩冷笑出聲。怎麽講故事就講故事,還添油加醋的。
    不過正好遇到平老板了,紀彬道∶
    平老板愣了下,紀彬繼續道∶"反正你這春安城也沒家室,最近這裏也亂,不如去我那邊躲躲清靜。"
    還能陪陪謝閣老。
    這畢竟是過年,他家宅子又足夠安全,紀彬打算把謝閣老接到自家宅子住。之前讓引娘專門打掃的清靜院子,為的就是這個。柴力還住在附近,正好能保證安全。平老板過去,當然也是陪著。
    平老板反應過來∶"好啊,隻是你們先走,我等平喜樓安頓妥當之後,然後再過去。
    所以紀彬早就說過了,他家宅子雖然大,但絕對不會冷清。
    他們這邊說著,護衛們已經疑惑了。
    之前紀彬東家也說過,他們九個住到他家宅子,這又邀請人去他家過年。那他家房子是很大嗎?按理說不應該啊,不是個村子嗎?
    三天後,十月初九,紀彬詹明終於帶著護衛們到紀灤村了。
    其他地方亂糟糟的,唯獨邑伊縣不同,這紀灤村更不同。
    護衛們自從踏上邑伊縣的地界,就覺得這裏的路似乎修得還不錯,有些地方都比得上江南了。再到紀灤村,入眼的就是一個安靜整潔,房屋漂亮的村落。
    馬車過了白色石子路,這邊的房屋更不同,可以說整齊排列,井井有條。每處房屋前後都有不錯的硬實路可以走。
    他們幾個的馬車,更是直接順著青石板到了東南角門處,門口有個漂亮秀氣的小娘子等著淡雅,眼神帶著光彩,行動間又有些利落。
    紀彬剛下馬,小娘子就過去了,拉著紀彬東家的袖子,笑眯眯地說著什麽。兩人也不避諱旁人,瞧著感情就好。
    柴力道∶
    原來是紀夫人。
    護衛們剛要下來拜會,引娘就笑道∶"趕了這麽多天的路,先休息休息吧,我找了郎中過來,順便看看傷口,以後就在家中靜養了。"
    引娘知道是接傷員回來,這大夫自然提前找了,甚至傷藥也都買好。住所更是安排妥當,前院有些外男住所,護衛們住著正合適。隻是要雇幾個嬸娘過來灑洗。
    引娘在新家越住越發現,真的需要雇人手了,否則根本忙不過來。
    一通收拾之後,紀彬也泡了個熱水澡,解解乏。
    不得不說,新家就是好,什麽東西都很方便,除了人手不夠。
    紀彬自然也發現這一點,等到過年的時候,隻怕會更忙,還是要雇人啊。
    紀彬稍微休息了會,等他睡醒的時候,引娘在小廳寫字,見他醒了指指旁邊的溫茶,正好潤潤嗓子。
    等紀彬醒醒神,才知道在他休息這會,引娘就已經把外院的事安排好了。
    那九個護衛的衣食住行都不用操心,大夫更是全都檢查過,還是跟之前一樣,要靜養。熬夜也雇了村裏的人,他們隻在前院,不能到後院這邊。陳乙也安排在前院房間,方便隨時有事照應。
    詹明則住在柴力旁邊的院子,不時去看看振生,準備等徐顧景三家的信收到之後,他們再回春安城。
    不僅這些事安排妥當。
    至於過年的年禮,過年的炭火,更是定好了,隻等著陸陸續續到貨就行。紀彬半靠在床榻上,手裏拿著杯子,笑著道∶明明平時這樣說也就算了。
    隻有兩個人在房間裏,總覺得這話有些耳熱。引娘不理他,繼續寫字。紀彬這才下床,幫她把燭光調亮些。
    出去走了一圈,,回家之後所有事都安排好了,哪有這麽省心的娘子。
    紀彬笑著看了看外麵,見主院的院子裏新種了幾株花,看來引娘做這些事遊刃有餘,根本不用擔心。
    紀灤村還是那樣靜謐,這樣安靜祥和的氣息讓幾個江南來的護衛都覺得不同,這裏也太適合養傷了吧。
    白天還能走出來,看看村裏人踢蹴鞠,傷沒那麽重的,甚至可以親自上場。不時還有讀書的孩童在周圍偷看,然後又被夫子喊回去打手心,確實有意思啊。護衛們原本還怕自己不適應偏遠村落,沒想到這裏比江南很多地方都舒服。
    過了大概兩天。
    徐顧景三家的信終於送到,還是同一天送來的。都是早早送信來。
    紀彬跟詹明自然第一時間查看,其實三家說的情況大同小異。
    跟無仙城百裏船上的消息也差不多,就是說按察使到了江南之後,做事雷厲風行,迅速抓走抬棉價人。
    徐三公子的信說的更多些。
    講那些人,多是跟禹王關係密切,所以鬧得眾人心裏都有些不安。
    但這些不安卻跟徐顧景三家無關,畢竟他們三家就跟紀彬說的一樣,他們隻是買家,並非賣家。而且幫親近門戶買的棉花,也是按照原價給的。
    江南按察使調查的時候,聽說他們的棉花價格,還有些驚訝,隨後也就他們的事了。
    可他們三家買棉花的價格傳出去,簡直讓周圍所有人家震驚。兩幹文?
    你們在棉花價格奇高的時候,花兩千文買?這怎麽可能?
    但就是如此啊,誰讓他們合作夥伴好呢。
    反正這三家不僅沒事,還嘚瑟了很久,甚至因為這層人脈關係,,提高了不少地位,
    徐顧景三家信裏對紀彬詹明都是感謝再三。
    至於護衛們受傷的事情,他們同樣關心,還送了江南的上好上藥,並且讓家裏人給他們寫信帶過來。
    裏麵還有幾張銀票。
    畢竟是在外麵過年,有家人的信,也是安慰吧。
    收到這三家的信,紀彬詹明又在書房詳聊片刻。不過心裏到底是安穩了。
    這說明從七月開始,他們的安排沒有錯,一步步全都規避了風險。
    詹明感歎道∶"若不是你,隻怕我也會被卷進這場風波。"
    宿勤郡十多人被押送到汴京,江南一帶更是二十多個人。那汴京本地呢?
    感覺汴京的監牢都要爆滿了。
    但不管怎麽樣,他們躲過了就好。那些虛名可以不在意,重要的人都平安。
    經過此事,詹明覺得,自己以後一定會聽紀彬的,說什麽都聽。
    不過已經等到這三家的信,詹明也該離開了。
    隻是離開之前,副捕快柴尺騎馬匆匆從邑伊縣方向過來。看到紀彬詹明的時候還覺得有些話不好說。
    可詹明也是此事的苦主,該讓他知道的。
    柴尺道∶"紀彬,你還記得李老二嗎。
    紀彬回憶了下,他還真記得。
    這不是以前把持貨郎們進貨渠道的地痞無賴嗎。怎麽了?
    柴尺歎氣道∶"想要謀財害命的水賊裏,就有他,還有他兩個弟兄,其他人都是做水賊的時候死了。"
    竟然是他們?
    紀彬開口∶"當初他們被趕出邑伊縣,竟然是去做了水賊?"不過想想也是,這些人什麽都不會做,除了坑蒙拐騙還能做什麽?他們這種人去做水賊,竟然一點也不意外。
    柴尺又道∶"我這次過來,就是同你們說一下這些人的下場。三年前他們糾結一夥人四處行騙,最後入了水賊的夥,可正好趕上朝廷清繳賊匪,於是死傷過半。蟄伏了大半年後,這是他們第二次動手,眼看要得逞,誰知道又遇到按察使。也是詹明幸運,頭一次動手時,一船二十七條人命,全命喪當場。這些人殺人無數,後患無窮,按察使那邊也很關注,無仙城刺史更是深惡痛絕。所以等到不等開春,等到今年年末,直接問斬。"
    柴尺眼中隱隱閃過快意,同樣覺得痛快的,還有詹明振生。
    紀彬忍不住感歎,果然惡人到哪都是惡人。這樣的結果,也是他們的報應了。
    能在年前得到這樣的好消息,似乎是個很好的預兆。別說什麽殺人血腥,殺惡人,隻會讓好人心裏暢快!
    每個惡人都會有他的死亡歸宿。
    紀彬相信,汴京那邊的惡人,同樣不會好過。
    送走興奮的詹明跟振生,紀彬看向汴京那邊,等著那邊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