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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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帆上有敏銳的魔法師很快注意到了異樣。
有人詢問“風控”,也就是駕駛鳶帆的人,“這是怎麽回事?”
風控眯了眯眼,很坦率地搖頭,“我也不知道。”
有械造師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滿頭滿臉都是汗地大聲道:“風控!”他如碰見禿鷹的老鼠一般尖叫道:“魔力場失控了!因子紊亂,元素無法捕捉!”
風控倒是十分淡定地問道:“無法求救?”
“什麽!”械造師反應了一下,抹了一把幾乎滲進眼裏的汗,刺痛地睜大眼道:“對,是的!信號無法發出。”
風控沉默半晌,越來越瘋狂的鳥群用生命點燃的火花忽明忽暗,風控在這個危機的管頭朝械造師擺擺手,讓他下去。
頭發早已花白的風控神情倒是很淡然,鐵灰色的製服,古銅色的皮膚,臉上一道道皺紋如肌肉一般鼓起,因為他正緊緊咬著尚且完好的牙。
然後他沙啞地吩咐一旁的助手,“去,把鳶帆上所有的魔法師都召集到頂層。”
助手得令退下。
風控長長地吸入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去摸兜裏的煙,雙指夾住煙時,他緊繃的心弦微微放鬆,煙被拿出來,尚未點亮,就從越來越抖的指間溜了下去。
他蹲下來,雙手顫抖地撿起煙,直接把沾了灰的煙塞進了嘴裏,也不在意它身上的塵埃。
他的臉上是滄桑,眼裏有欣喜有恐懼有咬牙切齒的恨,也有一種隱隱的解脫。
蘇倫教師被一個聲音驚得從床上坐起,“緊急通知,請各位魔法師前往頂層。”床頭安裝的五彩貝殼裏傳出略帶緊張的男聲。
他在匆匆穿衣時,那個聲音又響了兩遍。
“究竟怎麽回事?”他的心在發慌,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呢。推開門時,早已穿戴好的學生正保持著要敲門的動作。
學生看見他出來,十分幹脆地放下手,不著痕跡地微微側身,讓蘇倫先行。
房內的羅彌與綺麗絲,以及其他兩個學生在等他,眾目睽睽之下,他有點難得的尷尬。
“咳......”那個,“先走吧。”
三名學生與一位外來人點頭,然後三人以綺麗絲為首,越過蘇倫直接朝房門走去。蘇倫跟在他們後麵。
羅彌,莫名地,有點想笑。
但,好奇怪,她笑什麽啊?
普通艙房裏的人在各自的座位上焦急吵鬧,五彩貝殼裏的男聲依舊在響,“緊急通知,請各位魔法師前往頂層。”
一個人在自己的座位上支頭,十分出神地盯著外麵看了半晌。
然後起身,說一句“借過”,外麵這位早上還凶神惡煞霸占兩個座位的人瞬間安順得如兔子一般乖乖讓開。
在他要出門時,一個臨門的靠走道的女人也站起來,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走出去。
頂層的風控一直看著波瀾四起的空行之路,臉上的表情從暗自壓抑變成一派猙獰。
他不顧在場的其他魔法師,重重地走來走去。
“絕對是他們。”
他又重複了一遍,“絕對是他們。”
風泣者。
剛開始的瘋鳥隻是一個小小開端,他們的準備遠不止這樣。
他們是一群比血翳還凶殘的影靈,這些年來在北方活躍頻繁,每次出現都卷攜著腥風血雨。
風聲刮過整條空行之路,發出刺耳的轟鳴,許多人緊緊捂住了耳朵。原本晴朗的夜空裏開始冒出大團大團的雲,好像快要咽氣的煙鬼臨死前念念不忘的那口煙。
其實很漂亮。
乳白的煙,最適合與月亮相伴,可惜今夜有星無月。因為星曆的每個月初與月末的三天,群星閃爍,無月出現。
不過對於不喜歡煙的人來說,那就是一攤充滿了臭蟲的白泥沼澤。越白越惡心。
越白越惡心。
一方粉色手帕遞給他,有人誠懇地建議道:“要不您先擦擦汗?”
風控從他那無限循環的踱步中抬起頭來,就看到麵前的女子在擔憂地望著他。
灰哞像煙色,但是毫無一點陰鬱消沉籠罩在身上,雙眼倒是顯得十分明亮又活潑。
他愣愣地接過粉手帕,女子很有耐心地說:“先擦擦汗吧。”麵前的人還是一動不動,她卻不在意,還是那樣十分有禮且耐心地站著。
一陣夜風刮過,毫無意外又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無形卻有聲的戰鬥,屬於風泣者的先鋒們與空行之路。他的腦袋清醒了一點,臉上的表情如潮水裏的石子那般緩緩沉進水底。
“謝謝......”身上涼意從皮膚外幾乎浸入骨縫裏,他拿著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
遞帕子給他的好心人問:“他們是誰呢?”
她的目的倒是很明確,風控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抬頭環顧四周,空蕩蕩的頂層上已經來了很多人,他們大多在交談,餘光卻無一沒有一個人忽略這裏。
風控深呼吸一口氣,隻覺得肋下在隱隱作痛,他說出了一個在場的人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風泣者。”
一個矮小的瘦老頭問:“證據?”
風控臉上的皺紋在蠕動,他平複了一會兒,才放鬆臉部肌道:“我經曆過這種事,所以不需要證據。”
四周依然寂靜,有人還想再說話,卻被矮小的瘦老頭製止,他拄著拐杖問:“你還有其他證據,或者其他話要說嗎?”
風控認真地環顧四周,說道:“我請諸位來,是想與諸位一起探討......”
他的話在這裏斷了,認真地盯著矮小的瘦老頭,才接著道:“我們有兩個選擇,都是死裏求生,諸位要用哪一種?”
還是無人說話。
一道閃電劃過,因雷鳴聲離他們極近,有人痛苦地捂住了耳朵。空行之路的外壁上,鳥群依然在悍不畏死地衝鋒,一道道閃電也在朝他們逼近。
密密麻麻的鳥有的觸動了陷阱魔法,血肉模糊的掉落,有的在閃電中化為黑灰飄散。
雷聲是它們的號角聲,它們被支配著,獻上生命,隻求為一群魔鬼開道。忠心的仆從能為主人鋪上紅毯,它們隻能用性命鋪道。
其實是毫無意義的鋪道,憑借它們的力量是無法破開空行之路的,它們能為鳶帆上的人製造的,隻有恐懼。
瘦小的老頭拄著拐杖,又替眾人問道:“哪兩個選擇?”
風控出神地盯著外麵,然後他的話語在他的腦海中與二十年前的話重合,“我們什麽都不做,等待救援。第二個......”
第二個,是,“試一試能不能擊敗他們。”
他們的行程才到一半,而風泣者已經盯上他們了。
空行之路的運行受氣象影響,風泣者能操控風雨雷電雲霧,現在因為氣象的原因,在他們後麵的鳶帆是不會再行駛的,後麵的鳶帆無法發現他們的情況。
而逃走,這條路的盡頭是固定的,在他們逃到目的地之前,他們會先死。
許是今晚的驚嚇夠多了,魔法師們並沒有立即對他的話做出評價,他們在一片人心惶惶的電閃雷鳴中互相對望,用眼神交換一些信息。
有不可思議。
有驚慌。
有恐懼。
有絕望。
風泣者曾經伴隨冰嘯南下,在狂風暴雪中肆虐整個北方。傳說,他們將一城人的靈魂打碎,隻為了追求那瞬間出現的彩虹幻影。
傳說他們將抓到的人拖於坐騎後,在淩晨的街道上飛奔,第二天醒來隻能看到滿地帶著血的冰渣和不遠處一具,或半具白骨,而有時,是一個被凍起來的屍骨堆。而他們居住的地方血氣衝天,經常有烏鴉圍繞。
聽說人在麵臨死境時總會爆發非人的力量。
但在很多絕境中,特別是一群人中,在恐懼互相傳染的地方,眾人的情緒會互相感染,勇敢者也會變成懦夫,和眾人一起等待命運的屠刀落下,讓天命來收割他置身事外做出假設時絕對不會失去的頭顱。此時需要一個引領者,一個引領者能帶領眾人走出去,替眾人擔負,或者背負他們不敢承擔的後果,那這人就能在成功後,順利獲得眾人也不能得到的尊敬與信服。
責任背後有代價,也有獎勵。
而這時候,他們需要這種人。
但可惜,出來的人不是眾人預料中期待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