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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的話讓眾人神色莫名灰暗，頂層上的眾人勉強平複一下如潮水般起起落落的心情，開始議論。
    正中的風控與他人間無形中劃出一道鴻溝，眾人的目光劃過他時，總是帶著濃濃的警惕。
    “再擦擦吧。”年輕女子似乎與這個環境格格不入，她指了指風控手裏的粉手帕，示意他再擦擦汗。
    風控無力地抬起手，勉強把粉帕子按在額頭上，然後說道：“你還想問什麽？”
    年輕女子卻是一笑，“並沒有什麽要問的。隻不過，”她重重強調了這三個字，“我很討厭這種行為，這種視他人為玩物與小醜的行為。”
    風控笑了一下，臉上滿是疲憊與滄桑。你討厭也沒用啊，現實麵前不低頭，你要如何？
    像是看出滄桑麵容下未說的話，年輕女子很認真地說道：“如果在眾多鳶帆上，風泣者選上我們是命運，那我相信它，但是如果這個命運告訴我一定會死，那我是不信的，所以說，信與不信在我。”
    信不信在她，走到何處嘛，或許在天，或許在己。
    這麽多的或許，她確實是一個模糊的，毫無信仰信仰的人。
    毫無信仰。
    這句話在腦海深處無端想起，似乎還帶著白羽飄落後未盡的鍾聲。
    她早不是年輕人了。
    年輕人有時會對命運這一詞給予一定的不屑，因為年輕，改變的時間還多，他們大多都不想認同自己那不符心意的生活是一種既定的軌跡，叫命運的軌跡。
    其實不屑，未嚐沒有恐懼的痕跡。而恐懼，背後也有不可否認的相信。
    年輕女子也和風控一樣笑起來，臉上的笑卻很輕鬆，“對方想要主宰我們，但要記得一點，這有個前提，我們的實力一定要弱於他們，他們得占碾壓地位才行。”
    風控眼裏的眼珠微微一轉，有些渾濁的眼珠看人太費力，他眯著眼正正地看向年輕女子，“你說的話對。但是，我們太弱了。”
    渾濁眼珠裏有細微的審視，在對著那個年輕女子，她不讚同地看著風控道：“既然當初北之魔女驅趕過他們，那憑什麽他們不能被我們趕走？”
    驅趕？
    北之魔女？
    風控不再說話，慢慢渾濁的眼珠在變成剔透紅色，眼珠上有繁複的花紋綻開，咒印在發揮作用，再開口時，聲音依然蒼老沙啞，卻帶著一股貴族的矜然自傲，“你是誰？”這顯然已不是他了。
    年輕女子抬起寬大袖子裏纖細的手，十分柔婉地以手背掩唇微笑，“我是夢魘，那你呢？”不待風控回答，她又很自然且確定地說道：“是風泣者的......狗吧。”
    勾起的尾音，輕輕的彎彎的，很是輕鬆，也有一種和它的主人一樣的俏麗感。
    和風控對話的年輕女子身披一件與大多數人一樣的黑鬥篷，此時她抬手掩唇，寬大的袖子擋住她的下頜，隻能看到如黯淡星辰一樣的灰哞，挺直的鼻梁，和同樣灰色的俏麗短發。
    她說，她是夢魘。
    夢魘魔女。
    神殿一直在追殺的夢魘魔女。
    在她身邊的人不約而同地退了幾步，人群中間的空地越發明顯。
    她卻一點也沒放在心上的樣子，放下掩唇的手，袖子在風中掠過的短暫一兩秒中，發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一個小小的黑影“撲啦”一下從袖子裏躥出，動作迅猛地朝風控撲去，當人群發出的驚呼落下時，那個黑影已經停在了風控左眼下方。
    黑影是一隻蝴蝶，墨藍如琉璃一般剔透的翅膀，邊緣有淺淺的銀邊勾勒，而它那鋒利的足，深深扣進了皮膚裏，導致一小部分鮮血滲出。後翅上有兩點紅色微光亮起，那是它的眼斑。
    風控卻很淡然，“你殺了這個人也沒用？”毒蝴蝶就算能毒死這個人，隻要他的靈魂在這個軀殼裏，風控就不會“真正”死去。
    毒死了風控，反而更方便他掌控身體。
    蝴蝶的翅膀輕顫，一股如遇電一般的麻痹感傳來，夢魘魔女的聲音時近時遠，“你的精神靈合和我相比，要遜色很多嘛。”
    他嚐試開口，說出的話竟然沒有一絲顫抖，“你要......”本來要說的不是這句話，但這毫無任何困難平滑的口音，一下子讓他明白過來，這是針對於靈魂的麻痹，而不是身體。掌控了仆從身體的風泣者猛然意識到，這位夢魘魔女要對付的是他，“你覺得你殺得了我。”不是問，而是確定，麵前的魔女真的覺得她能殺掉他。
    羅彌的帽子投下大片陰影，她定定地盯著那個風泣者，略顯蒼白的唇開合，說出了他的真名，“降靈。”
    “什麽？”站在一旁的綺麗絲轉過頭來看她，“降靈？”
    羅彌自覺失言，但話已經說出，索性開口道：“對，那是降靈。他本來是人類，後來舍棄身軀與名字，成為了風泣者的仆從，因為他的能力就是降靈，所以他就叫降靈。”
    綺麗絲一臉奇怪地望著她，“你懂的東西還......挺多的嘛。”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接觸的東西，說罷又“哼”了一聲，傲慢地把頭轉過去，“不過都是雜七雜八的。”她的脖頸挺得直直的，已經有些僵硬，她卻不肯放鬆一下，像是極力模仿舞台上天鵝的小演員。
    承認羅彌也有一些優點，對於綺麗絲來說確實很困難。她的內心敏感而又脆弱，脾氣也很不好，而她的身份就是她的死穴，這位名叫羅彌.阿爾妮斯朵拉的小姐，把她死穴之下敏感脆弱的玻璃心傷得夠厲害。
    所以，羅彌理所當然地被列入了綺麗絲的討厭名單。
    討厭她就要討厭她的一切，綺麗絲是這樣想的。
    空地裏的降靈竭力動用自己腦海裏的靈合子抵抗，那點麻痹卻越來越厲害，如同即將衝垮大壩的江浪，告訴他徹底攻占他的腦海不過是時間問題。
    不可能。
    他怎麽會這麽弱？
    紅眼珠在眼眶裏使勁一輪，看向魔女，兩根錘狀的長觸角卻在他的眼前晃蕩，是那隻蝴蝶。
    暗色蝶。
    他抬起青筋畢露的手，要把臉上的蝴蝶扯下來，魔女吹了聲口哨，蝴蝶主動鬆開，在手碰到它的前一刻，往另一邊飛去，在他的上方嘲笑地打了個轉，才朝自己的主人飛過去。
    “感覺如何？”夢魘魔女滿是挑釁地笑著問他。
    紅眼珠緊緊盯著她，似乎在經過某種考慮後，他才低下頭道：“魔女，我們來到這裏沒有惡意。”像是看出夢魘魔女臉上明顯的嘲諷和不信，他又淡淡地加了一句，“至少是對你沒有惡意，隻要你不插手我們的事。”
    “哈。”夢魘魔女短促一笑，然後學著他的貴族風範慢慢道：“那閣下會告訴我你來這兒是幹嘛嗎？”
    “風控”冷冷看著他，拒絕說話，眼珠重新變得渾濁，花紋也在隱退，“請您好好考慮。”
    最後的話消失後，真正的風控倒在了地上。
    夢魘魔女走上前去，把他翻過來，然後打了個響指，剛剛蝴蝶刺進的地方，閃起了幽藍熒光，光點越來越亮，最後燒成一小簇火苗。火苗越來越盛，整個臉上都蒙上了一層藍焰。
    藍焰灼燒下，皮膚被燒毀，整層血肉都蒙著一層滋滋火光。火焰滲進經脈裏，血液沒被立即蒸發，反而帶著火光遊曳入全身，眾人紛紛看到風控白色的製服下有隱隱藍光亮起。
    這應該是死了吧？
    要不怎麽不動彈。
    有些膽子小被嚇到的人閉上眼，腦海在經過打擊後紛紛亂亂的想法此出彼浮。再次睜開眼時，地上躺著的人還是在燒著，火還沒滅。
    還是在燒著。
    這一行大字金光閃閃的在腦海裏回旋，映照此刻慘淡的處境。
    然後他們另一個想法突然蹦出來，這是在火化嗎？
    哦，火化！
    越想越覺得對，人沒動彈肯定是死了，這就是在火化。
    所以，他們大可不必害怕那位魔女，魔女趕走了風泣者呢，是好人，不對不對，是位好魔女。他們中有的人一邊這樣勸說自己，另一邊卻是心底發虛，不由緊握著神殿祭司贈與的小符袋。
    這位魔女到底站在哪方？
    眾人心中都為此這樣糾結著，心弦都因此打了好幾個結，再不複平時輕鬆滿是自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