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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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少年做好準備與承諾後,夢魘魔女雙手扶向欄杆,此時底下的魔力場趨近穩定,少年感受到了一種黏重的不適應感壓迫著自己,底下的魔力場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了上麵。
    夢魘魔女在跳下去前多問了一句,“還適應得了嗎?”
    少年依然保持著正常的呼吸頻率,勉強保持著從容不迫的姿態朝她點頭。
    魔女也就不再多問,右手支住欄杆,黑鬥篷在風中劃過一個利落的弧度,然後沒有使用任何術法,人直接往下越去。
    “無”剝離元素,隻留下純粹的魔法因子,而因子路的運行是依靠外界元素與體內魔力互相感應,如此才能施展魔法。
    底下的魔力場已經完全成形,現在他的感覺,就好像自己變成了一條跳上岸被太陽爆烤的魚。
    而不遠處的人們沒有察覺到絲毫異樣,他們同樣在幻術的影響下,無視這片不正常的天空,繼續忙碌著自己的事。
    魔力在因子路中運行正常,但與外界元素聯係微弱,致使此刻他的心一沉,不由把目光看向一旁的魔語。
    通體漆黑的古書,唯有攤開的那兩麵是雪白。古書裝訂得極是整齊,浮於暗夜中,沒有任何魔力波動傳來,他把手放上去前猶豫了一下,但越來越微弱的元素感應不允許他有更多時刻權衡利弊。
    雙手放上去,依然戴著手套的手隔著一層隔閡,與細膩的紙張接觸,書頁沒有出現任何變化,少年的身子卻是微微一震。
    身邊“無”的魔力場壓迫在一瞬間消失,他如置身於一片海麵,雖然腳下的海水下陷,雙腳懸空,但不遠處更澎湃的浪潮卻在圍著他旋轉,他看到的不再是腳下的空洞與塌陷,而是一個旋轉著元素的漩渦。漩渦上有塌陷,四周的波紋卻很輕柔,空行之路外一片寂靜,卻不再是死寂。
    夜風輕柔,涼涼吹過他的額前,這與以前的感覺絲毫不同,他能感受到風裏的水汽和暗沉的情緒。
    仿佛是來自地獄無盡海的風。
    帶著憤怒與不滿撲向人間。
    他過了一會兒才控製住自己的情緒,震撼地望向遠方。
    遠方是黑夜,是雲。
    什麽也看不到,他卻能感受到有道強大的氣息,如同海中蟄伏的巨獸一般,潛伏在黑暗中,像是在等待著什麽,在等待露出自己猙獰巨貌的時機。
    風泣者。
    他竭力平複急促的心跳,伸出空閑的一隻手在心窩處揉了揉,然後才定下神來,往“無”的範圍望去,它此時的範圍不算太大,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可以再等一段時間。
    頭頂一片陰影掠過,像是夜鳥的翅膀掠過夜晚行人的頭頂,“鋪啦啦”,他抬頭時看到了一把在夜風中亂舞的黑發,如夜鴉的亂羽在紛擾人的心緒。
    紛亂的發絲後,有一雙因驚愕而瞪大的眼睛,黑眸裏燃燒的情緒像火一樣亮起,卻在猝不及防間加入了驚愕。
    有人。
    他怎麽還在這裏?
    有人!
    少年卻是立即傾身向前抓去,女孩子不知為何黑得發亮的眼瞪得更大,大得少年能看到裏麵如時間倒轉一樣出現的夕照。
    血紅夕陽照在湖麵上波光閃閃,那整座被最後溫暖環抱的深湖,湖麵上燃起了落霞。
    隔絕魔法是設在第一層的,範圍不包括上方諸層,牆後被攔起來的人隻考慮到牆攔住了對麵的人,但他忘了,牆顯然攔不住上方掉下來的人。
    因為要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從魔語書雪白的書頁上掠過,黏重感重新壓向自己。他的整個身子因為這瞬間的變化控製不好力度,踉踉蹌蹌地往前撲去,幾乎要越過欄杆。
    即便意識到如此,他的手還是竭力夠向那個女孩子。
    短短幾秒內,一個要救人,一個不要救。
    女孩子朝他伸出手來,掌心朝外,她依舊帶著白手套,所以隻有冰涼的手套掠過他同樣帶著隔閡的指尖,然後她翻轉手腕,往少年的手臂上重重一拍,她力氣大得可怕,少年幾乎被這股怪力掀起,整個人倒退了好幾步。
    而女孩借助這一拍一推,離他更遠了,她別過臉,往下墜去,底下是一片昏暗的深淵,她眼裏熾烈的火則隨她一起掉落,越燒越烈。
    底下是“無”的魔力場,無法使用魔法,少年緊抓著欄杆的手通紅,從剛才開始緊繃的呼吸幾乎繃斷。
    她掉進的是“無”的魔力場,魔語隻能提供給他魔力以及削弱“無”對他身體的影響,他隻能在魔力場外修補咒印,也就是說,錯過了剛剛那個機會,他什麽也阻止不了。
    他的身子已經很靠前了,兜裏冰冷的試劑硌住他。
    突然想起這支試劑的用途,他把它從兜裏取出來,透亮藍色液體密封完好,裏麵有兩條交錯相織的金絲。少年深深吐出一口氣,握著試管的指節突起,這本來是留給自己的煉金試劑“化羽”,但......他還是閉上眼睛把它往下擲去。
    “希望你能活下去。”
    一片密集的小雨珠直直打在了她的臉上,試管在空行之路下“無”魔力場的盡頭那裏破碎。
    身側的風緩緩托著她驟慢的身形,隨之也有些細小的碎片劃過她的臉,晶晶閃閃,像是星星的塵埃。羅彌抬頭往上望去,卻不見是下雨的樣子。
    一滴水珠正正打在她的唇瓣上,略微滲進嘴裏的味道有些苦,還有點鹹,比起雨,這更像眼淚一些。
    她抬起手,狠狠用袖子擦了擦淡粉唇瓣,是上麵的人,他扔了什麽東西下來。
    真是失策啊。
    羅彌心中這樣想到,明明在跳下去前感受到底下沒有人的,卻忽略了手持魔語的情況,那位夢魘魔女竟然把自己的煉金道具魔語留在了上麵,可不像是絲毫不顧人家死活的樣子。
    本來以為煉金術士隻是來做一個高危試劑解封咒術的,畢竟高危試劑還是得需要一位專業的煉金術士來接觸,沒想到他還要守在這裏。
    眼前的天空有陣淡淡被灼燒過的風拂過,風上竟然有波紋閃爍,這並不是因為術法的對抗而產生的,而是由於自身的魔力過於強大,形成了屬於自己的同界小空間,然後這個同界小空間又被外力幹擾所致。
    夢魘魔女的魔力在影響著這裏。
    羅彌回頭,往上看了眼鳶帆的方向,魔語能夠脫離主人形成自己的魔力場,整艘鳶帆上的人不會有事才對。
    所以,那位夢魘魔女,究竟是怎樣的人?
    她吐出一口氣,然後低下頭去把手套脫掉。
    此刻的天空像是一場綺麗夢境。有細碎星子灑落在她的身側,暗夜中的她伴隨著點點微光前行,一片平靜,她每走一步,暗夜中總要亮起幾顆星。
    就像裝糖的盒子被打翻,露出了被彩色糖紙包裹的糖。
    一條光帶如同一道匯聚了諸多小星子而最終匯入大海的河流,靜靜朝遠方流淌。
    但她冥冥中,又有一種奇特的感覺,這並不是一條光帶,一條路,或者如她所想象的像一條河流,它像一條線,無窮無盡地朝遠方畫去,最終會與另一道線,或許多線交纏,又劃過,再孤單地自己走下去。
    很多遊弋的星星被她的魔力喚醒,努力想靠近她,去汲取她的魔力來喚醒自己的光和熱。
    風刮過來的時候,她聽見了風聲裏無數人的聲音,如林間的蟲鳴一樣碎碎響亮,卻又在瞬間消失不見。
    羅彌的腳步未停,腦海裏卻一下豁然開朗,詩珈是夢魘魔女......夢魘。
    走得越遠,星辰越黯淡,她甚至能看見一些暗藍,暗紫的大星,遠遠孤單地懸掛著,並不靠近她。
    但他們總算有一些顏色,有一點亮起來的東西。
    前麵越來越黑。
    希望靠近她的彩星已經不見了,麵前的黑暗讓她轉過頭去,再看了一眼如煙火綻開那一瞬的天空,但絢爛隻有一瞬,彩色星星像水晶球裏的雪紛紛落下,遠遠地,它們也黯淡了。
    整個天空徹底沉寂下來。
    暗中的她,眼裏依舊跳動著熾烈的火光。
    更深的黑暗在醞釀,它們比以前看到的夜晚更黑,比地底的陰暗更濃,它們相互之間並不靠近,遠遠地隔開,互相分享吞噬著微弱的光。
    要往前去,就要穿過它們。
    她這次真的停住了。
    沙沙沙,颯颯,感覺像回到了秋天的大路上,遍地的葉子在左滾右滾,遍地金黃火紅枯棕,死亡的絢麗畫布從季節的開頭一地鋪去,一直鋪去,永不停歇。
    年輕女子站在一大片白網麵前,白網再次飄動,又發出了沙沙的細響。
    白網像是被精心剪裁過,一張一張按著順序和圖案懸掛,晾曬在一根根橫生的藤蔓上,藤蔓整齊,在拐角的地方又十分流暢地拐個彎,不像是被折斷而搭起來的藤蔓架子。
    詩珈道:“來的隻有一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