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三 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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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天色昏暗,那人身披麻衣,須發茂盛,辯不明相貌,但這聲音低沉,陸冰一聽便知,正是心中所料之人,頓時狂喜無比,差一點喊出聲來,轉而又心念一動,先不出言相認,長劍一斜,交上了手。
    那人刺出一二十劍,隻覺對方劍法時而輕巧,時而沉穩,時而內斂,時而潑灑,無論自己如何強攻,對方始終應對自如,大似在己之上,心中駭然,問道:“你報個萬來!”。陸冰不答,劍鋒一抖,再不隱匿劍招,一套原原本本的鬆濤劍使了出來。那人更是驚詫,嗔道:“華山劍法!你是哪個輕狂後輩?竟敢戲耍你師叔!”。
    陸冰將劍一扔,雙膝一跪,大叫道:“蓋大俠,蓋師叔,是我呀!“。蓋晦走上前來,皺眉道:”你劍法很妙,很妙!你是莫掌門新收的徒弟?我沒見過你呀“。陸冰想起當初與他的一段情緣,再想起如今華山派物是人非的境況,眼淚流滿了雙頰,仰麵道:”蓋大俠,是我呀,你認不得了?“。蓋晦將他臉一捧,細細端詳半晌,突眼睛一亮,大叫道:”雷秉,是你!“。二人相擁大笑。
    二人之前一麵,已經過去數年,蓋晦既知陸冰入了華山派,而且劍法已精進如斯,喜悅無比,拉他入了茅屋,對那女子道:”洪霞,這是你的師哥啊。你去張羅一頓酒菜來,咱們今個一醉方休!“。洪霞也很高興,便將就那些賊匪留下的物事,片刻間做了好大一桌酒菜來。蓋晦先大喝了三杯,暢快道:”當初一別,我本以為自此天各一方,再無相見之日,未料你真個入了華山派,而且你劍法已如此厲害,可見我蓋晦眼光很不錯。我非但眼光不錯,運氣也很不錯,你猜這紅霞是誰?正是你陸師叔自幼分散的家人,她的親妹妹!當初我們在北方分別後,我便一路來到交趾,多方打探,耗時近兩年,終於尋得她們家的一點線索。當年那一場饑荒瘟疫,她們家人盡喪,隻剩紅霞一個三歲小兒,幸運被人收留了去。哎,她也是個苦命人,自小習武,師傅教得也不得法,就是吊沙袋舉鐵錘,隻練了些蠻力氣,十五歲開始就在一個船行老板手頭做隨船鏢師討生活。原本該抽抽條條,漂漂亮亮一個姑娘,練成這個模樣,說來她還小你半歲呢“。
    紅霞聽得黢黑的臉瞬間變得通紅,嘟噥道:”我偏不抽條,偏不漂亮!“。蓋晦笑了笑,又道:”我尋到她,傳了她曉風劍,練了這一年多,也算將就。我尋思帶她回華山,令她姐妹二人團聚,嘿,你陸師叔若知道我尋得她這妹妹,不知有多歡喜!“。洪霞卻道:”我不去,她抽條,她漂亮,我怕站她旁邊!“。蓋晦搖頭笑道:”你別賭氣,我以後再不說就是“。陸冰心頭卻是一沉,卻聽蓋晦又問:”嘿,盡說我的事了,華山派還好麽?你幾位師叔還好麽?“。
    陸冰一時語噎,隻道:”蓋師叔,咱們先好好吃一頓飯,晚些再說罷“。蓋晦甚是機敏,聞言麵色微變,不再相問。
    飯畢蓋晦囑咐洪霞歇息,孫靜也頗識趣,自去睡覺。蓋晦引了陸冰行到水岸,此時明月當空,海浪拍岸,蓋晦麵色沉重,問道:”你席上不說,可是華山派出了什麽變故?“。陸冰點頭道:”蓋師叔,咱們分別之後,發生了許多事情“,便將華山派近來變故一一說來,。蓋晦聽後,雙目空洞,發怔良久,突然喉頭一響,再也忍不住,仰麵對月痛哭。陸冰愧然道:”是弟子無能,不能誅除逆賊,保護陸師叔周全“。蓋晦仍是悲啼不停,直到月亮西垂,方始淚幹,整個人又發起怔來,委頓無比,仿佛被鬼抽去了魂魄,良久才道:”夜深了,咱們先睡,明日再說“。
    第二日天剛亮,紅霞已做了一桌飯來,蓋晦埋頭吃了幾大碗,說道:”紅霞,為師要和你師哥一道,回中原去啦,今個咱們就分別,那套曉風劍法,你再用功幾年,必有小成“。紅霞愣住,說道:”師父,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去看看我那姐姐“。蓋晦搖頭道:”原本是這麽計劃的,不過眼下我先回去料理些事,若是處理停當,我再來找你“。紅霞又要再說,蓋晦擺手道:”不必多說啦,我決定了“,又對孫靜道:”孫老弟,煩你轉稟大道會,陸冰乃我華山派弟子,出身名門,豈能再投賊寇門下?這什麽‘青鳶堂’堂主之職,請他們另謀人選。另請轉我規勸,他們占島為王,為禍一方也就罷了,若是與我中原武林為敵,和當年的屠北幫是一樣下場“。孫靜連連稱是。
    飯畢蓋晦,陸冰二人便登舟,幾人細語作別,紅霞眼淚汪汪,十分不舍。孫靜低聲對陸冰道:”江湖凶險,陸少俠多多保重,我們說的那事,我自會多加留意“。陸冰點頭道:”你身處其中,凡事多加小心“。孫靜道:”孫某曆來謹慎,但請放心“。
    蓋晦拉起船帆,便往北方進發,一路言語甚少,時常出神發呆。陸冰知他仍為陸玉玲之死神傷,也甚少打擾他,這一日終於小心翼翼問道:”蓋師叔,咱們,咱們是直接去華山麽?“。蓋晦切齒道:”周方儒狗賊不殺,我多活一天便痛苦一天。他如今習得邪功,劍術大進,我縱使敵不過他,也求喪命他劍下,不願多苟活一個時辰“。陸冰知他素來脾性剛烈,如今憤恨複仇之心滿胸,難以勸轉,便不再言語。蓋晦又道:”你天賦異稟,劍上大有希望,你這一根華山獨苗,不能隨我犯險。加上你又放走寧紹庭,末山劍派必欲殺你,待到大陸之後,你先找個地方藏起來。我若生還,自來找你,但你不可冒險來尋我。此事關乎我華山派將來的興衰存亡,你依言而行,切不可作兒女惺惺之態!“。陸冰點頭稱是,心中暗自憂愁。
    一路蓋晦張帆行船,甚是熟練,自是在交趾時隨紅霞學來的。這一日正午,天上突然烏雲匯聚,狂風大作,蓋晦急將船帆降下,慌亂中手臂疼痛入心,卻是被桅杆上一根鐵釘劃傷。陸冰要替他包紮,蓋晦一把推開,叫道:”快些收帆,否則吹翻了船,咱兩個都葬身魚腹!“。小舟被浪頭顛簸了幾個時辰,風暴才漸漸退去,二人已累得精疲力竭,雙雙躺在甲板上喘氣。
    風暴雖過,烏雲仍是不散,白天見不到太陽,夜晚也見不到星月,無法辨明航向,一連三日之久,二人隻好任由小舟隨波飄零。這日夜裏,陸冰仰觀天象,烏雲絲毫沒有散去的跡象,甚是憂心,下到艙內,卻聽蓋晦夢裏突說起胡話來,往他額頭上一探,滾燙無比。再拆開他臂上繃帶,隻見創口猩紅,不忍直視,心知不妙,想道:”若是尋常傷外傷,敷了創藥這幾天也就好了,必是得了破傷風症“,心中發起急來,卻又無計可施。
    再過幾日,蓋晦大半時間都在昏睡,偶有蘇醒,也是神誌不清,前言不搭後語,陸冰每日將他喚醒三次,喂他進食。這一日陸冰自己腿上又發起痛來,正是未治斷根的舊傷複發。屋漏偏逢連夜雨,陸冰望著滿天黑雲和不見邊際的大洋,心中大悲,隻想:”就算上華山和周方儒拚死一搏,也強過死在這汪洋之中“。再勉強撐過了三天,船上食物尚有,淡水已經見底,陸冰腿傷也愈發嚴重,一片青紫越來越大,行路也頗困難。這天他心灰意冷,正躺在甲板上待死,突聽沙沙破浪之聲入耳,正是一艘大船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