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大家一起逛青樓 上

字數:3943   加入書籤

A+A-


    七月曼童館!
    夏蕤緩步登樓,迎麵就看見一個頭簪海棠花的薄袖粉衫女子。這女子懶洋洋扶住樓梯,側頭向下看著他,口中笑道“夏公子,樓上貴客可是等您好久了噢!”
    夏蕤仰麵看去,上方樓梯拐角處探出一張粉白的大臉,粉敷的有些厚,一眼看去,隻見到一雙塗得殷紅的唇,還有兩彎蹙成小山的眉間。再細看,這位姑娘所穿的粉衫子居然是件透視裝,繡著海棠花的粉紅肚兜隱約可見。兩隻胳膊粉嫩嫩,如蓮藕般,隨著一揚手,看的人血脈賁張。夏蕤不由得愣了愣。離開長安城將近十年,他竟然有些忘了這裏的風俗。先前第一站踏入熊府,見到的都是些男子,倒有些不期然。仔細想來,這裏是牡丹樓,傳說中盛世不倒的天下第一青樓,就連皇帝換了,這樓也不曾倒。——剛才在樓上招呼他進來的那些姑娘,哪個不是如此妖嬈?
    他不由得默然一笑,冰冷俊俏的容貌便有些鬆懈,懶散地搭訕道,“樓上哪裏會有什麽貴客在等我?夏某不過是個閑人,可不是什麽富貴公子哥兒。”
    “喲!您還不信!”那個頭簪海棠花的女子咯咯地一笑,蓮藕般肥嫩的手臂往上一抬,甩動手中灑滿了香味的帕子,扭頭回身朝二樓嬌聲喊道,“左公子,您這位貴客可傲的很那!”
    “他一直都傲的很!”左知舟推卻杯盞,從正在廝纏得餘子安與那胡人姑娘身邊繞了過來,邊走邊嘟囔道,“好你個夏蕤!這麽久不回長安城,連牡丹樓你都不認得了!這裏的姑娘,什麽時候認錯過本少爺這個貴客!”
    夏蕤站在樓梯上,抬頭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屁!”
    “啥?”左知舟偏了偏腦袋,探出小指頭,在耳朵裏掏了掏,然後一臉無辜狀地望著他問道,“你剛才說啥?”
    “我說,”夏蕤笑了笑,“你放屁!”
    樓梯處扶欄的海棠女吃驚地張大了一點朱唇,以絲帕掩口,發不出聲音來。左知舟站在那裏,愣了愣,片刻後,突然仰頭哈哈大笑。“哈哈哈!好你個夏蕤啊!七八年不見,你還是這個吊兒郎當的臭德行!真不知道當年夏世叔是怎麽舍得放你出去野,去修什麽仙,煉什麽丹,鑽進深山去當野猴子去!嘖嘖,你這人,本來就不咋地,這一野,哎……嘖嘖嘖!”他不斷搖頭,唇角卻有掩飾不住的笑意。
    夏蕤原本停住了腳步,站在樓梯上和左知舟說笑,冷不丁背後又傳來噌噌噌登樓的聲音。木樓梯發出一陣輕微的晃動。——夏蕤今天下午剛在大街上被熊旻撞了個滿懷,此刻格外警惕,立刻靠牆邊一跳,剛好躲開後麵急匆匆衝上來的那個人。
    ……
    夏蕤看見那個人的臉,頓時有種欲哭無淚的衝動,什麽高冷,什麽貴公子,什麽修道人……他現在就想罵人!今天是他第一次回到長安城,跟誰回長安城不好!偏偏他要跟熊寧一道回來的。還沒進入自家府邸,就被熊寧這個熊府大管家拖進了熊府的大宅子,在那裏收了一隻修行一百多年的白梅樹妖,然後就是心神恍惚,記得了什麽,又忘記了什麽,然後,就是在大街上被熊旻這個二貨公子撞到他懷裏去了!還抓了他的手!夏蕤一個激靈,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熊……公子,我與你什麽仇什麽怨,就連我逛個青樓,你都得跟在後麵撞我?!”夏蕤指著自己的鼻尖,憋在牆角,沒好氣地對衝上來的那個白衣公子問道。
    那白衣公子正是熊旻,低頭噌噌噌已經衝過去了,此刻聽到夏蕤的聲音,猛然回頭,一把衝過來就要抓夏蕤的手。夏蕤已經有了防備,哪裏能輕易被這個不通武功的世家公子再次握手,連忙往下又跳了一級台階,沒好氣道,“止!”
    熊旻立刻猶如提線木偶般,呆立在樓梯上,一臉焦急,手還維持著往前探伸的姿勢。他仍穿著下午那件白衫,頭發散亂,懷中鼓鼓的,不知道藏了件什麽寶貝。白衫上被割破了一道三寸長的口子,是下午在熊府自行撞到熊老爺劍上留下的痕跡,血早已經止住了,血汙卻很醒目,看著很有些怕人。海棠女本能地往後退了退,要不是認得是公子熊旻,估計她早就扭轉身子衝去樓下喊人了。
    “嘖嘖,一別多年,夏蕤你果然長了些本事!”左知舟在上麵啪啪擊掌,一臉看好戲的模樣,笑吟吟的。他卻也認得熊旻,但隻在牡丹樓裏遇見過一兩次,算不得熟稔,所以也沒打招呼,隻是暗暗地對今天熊旻這副狼狽模樣有些吃驚。幸虧他家裏消息靈通,早有仆人報知下午發生在熊府的異事。他不便於點破,隻和夏蕤敘舊。“你這定身法,看著很有意思啊!改天教教哥哥我?”
    “屁!”夏蕤冷冷道,翻了個白眼,懶洋洋地往上走,經過熊旻的時候,連眼神都吝嗇於飄一個過去。
    餘子安這時候也終於擺脫了胡人姑娘的糾纏,走到樓梯這兒,大聲笑嚷道,“夏大哥,你總算肯回長安城了!你家老爺子,這些年可是想念你想念的緊啊!就連你那兩位胞兄,也總是輾轉打聽你的消息。”
    胡人姑娘也跟了過來,經過方才與餘子安的一番廝鬧,鬢角有些鬆散,兩腮紅紅的,略顯醉態,嘟噥道,“你……就是夏蕤?”因為做男裝打扮,這姑娘粉黛未施,天然一對濃眉,眼睛常常半眯起來,顯得有些凶狠。鼻梁倒是挺翹的,卻又過於高挺了些。唇薄而直。這樣的姑娘,當真是換個發型,隨手披一件男式長衫,就頗有幾分江湖英豪氣概!完全用不著再改口換麵。這姑娘,就連個頭都比餘子安略高!
    夏蕤皺了皺眉,海棠女帶給他的視覺衝擊仍在延伸,他仿若眼前下了一場粉色的海棠花霧,徜徉在其中而不願自拔,突然冷不丁見到這樣一位英氣逼人的姑娘,就像正在做春夢的人被一桶冷水潑醒了,心下有些不快。他走到二樓,看了看餘子安,又看了看那位醉態可掬的胡人姑娘,狐疑道,“這位姑娘麵生的很哪!”他下一句話沒好意思說,以這位胡人姑娘的容貌,最多能稱讚一句中人之姿,再昧著良心一點,可以誇她“善良”、“可愛”甚至“有氣質”!——她可以橫刀跨馬一身戎裝出現在沙場,也可以提著一壺酒在長安街上追捕偷燒餅的小賊。但是,這樣的姑娘,就是不應該出現在牡丹樓!想當年他離京的時候,也有十三四歲了,是牡丹樓內的常客,雖然不能夠夜夜笙歌,卻也常和清倌人們抱在一處唱小曲兒,從沒見過牡丹樓裏肯招一位……“善良”、“可愛”或“有氣質”的姑娘!難道是一別多年,連牡丹樓的品味也下降了?不能吧!——他忍不住回頭又瞥了眼那位穿粉色透視裝的海棠姑娘。嘖嘖!那曲線!
    左知舟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顯然是看破了他那點小心思,附耳低聲解釋道,“夏蕤啊,你離開長安城太久了!這位何姑娘,呃,是餘子安的未婚妻。”
    “啊?!”夏蕤吃驚地看了看餘子安,又再次看了看那位作胡人打扮的何姑娘。這位何姑娘不僅容貌普通,就連年紀也看起來比餘子安大,且大了不止一歲兩歲。這餘府,難道遭遇了什麽變故?
    想到這裏,夏蕤臉色便有些沉重,拍拍餘子安,語重心長道,“哥哥我七八年不回來,想不到,你居然也要……成親了!你放心,你這杯喜酒,哥哥我一定帶著豐厚的禮金去,替你撐足場麵!”
    他以為餘府必定是落難了。否則以餘子安老爹那副長安鐵麵禦史的脾氣,第一不會縱容小兒子餘子安帶著未婚妻逛青樓,第二麽,肯定不會替餘家訂下一位敢陪未婚夫逛青樓的兒媳!要知道,男人逛青樓那是尋歡作樂,帶著老婆逛青樓,那得是受了多大的脅迫,才不得不為之。難道,餘子安居然有要成為人家上門女婿的危險?!又或者,餘老禦史遭遇了什麽樣的打擊,在官場沉浮中,不得不抓住了一位姓何的高官,借助兒女親事,穩住了朝中地位?隻是,這位何姑娘居然能夠女扮男裝來逛青樓,可見女訓也是不怎麽遵守的。
    夏蕤麵色愈發沉重了幾分,替餘子安的未來真切地感到擔憂。
    左知舟嘿嘿一笑,也不解釋,瞟了眼那位何姑娘。
    果然!那位何姑娘立刻倒豎雙眉,剔著牙花兒,乜了夏蕤一眼,冷笑三聲,道,“怎麽,你認為本姑娘配不上餘子安?”
    說時遲,那時快,這位不肯吃素的何姑娘憑空揚起一隻銀製提梁壺,將酒壺當做暗器,兜頭就向這邊扔過來。餘子安第一個溜到安全角落,臉色陰晴不定。左知舟慢了一步,緊隨其後,然後拍了拍餘子安的手背,兩人相視一笑,都是苦笑,暗道這次玩伴夏蕤可是要在牡丹樓裏吃苦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