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暮光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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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大哥不是要調息嗎,怎麽出來了?”白孤若臉色泛紅,悄悄退後——也不知道方才的談話他有沒有聽見。
玄羿正要訓導她些什麽,忽聞一股淡雅的蓮香傳來,心中一震,慌了神。
“怎麽了玄羿?”斷天笑走近,見他慌張地左顧右盼,以為是要出什麽事。
那一股清香縈再次環繞在鼻間,熟悉至極——絕對是她。沒回斷天笑的話,他直接竄入了人群之中,東奔西走尋了半晌,仍是找不到那香味的來源。
“玄大哥,你在找什麽?”白孤若連忙跑過來。
他再嗅,那蓮香還在。“好香。”
“香?”白孤若伸出狐狸鼻子使勁嗅了嗅,“哪兒有香味啊,你莫不是覺得空氣中的血腥味香甜?!”她忽然打了個寒戰:“你要血性大發了?”
玄羿白了她一眼,笑道:“我要是血性大發,定然先吃了你。”或許隻是普通的蓮香,是他太敏感了——那女人怎麽可能在這兒。說著便與小狐狸一起回了粥棚中。
“收拾收拾回去嘍——”說著幾人又收拾起來。
“玄羿你可有聽到方才這家夥的肺腑之言?”斷天笑湊近他,聲音故意放大。“你住口你住口!”小狐狸跳起來去擰那獅子頭發型的家夥,又轉身慌亂道,“玄大哥,我剛才什麽也沒說,你不要聽他的……”
“哎呦喂~你這小狐狸要掐掉我的耳朵?!”斷天笑慌亂拍掉白孤若的爪子,“你以為所有人的耳朵都跟你一樣長得牢?”說著又伸手去抓她的大耳朵,一人一狐就地掐了起來,白孤若身板小,自然鬥不過斷天笑,便連連喊著玄羿,斷天笑自然不放過她,嘻嘻哈哈說喊玄哥沒用,喊斷哥才有用。
玄羿便幫忙收拾東西便看著熱鬧,心情忽然舒暢許多。轉頭看向邊上安靜的黑衣女人,燈火闌珊,落到她身上便顯出幾分孤寂。
“真要與我去涿鹿?”他走近問道,“你不怕死嗎?”
阿瀾月一臉的淡然:“從墮仙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沒想著要活下去。”說著又轉頭:“我應該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
“是你自身強大,我不過是度了些真氣而已。”
她長歎一聲,放鬆許多,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無論怎麽說,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現在,是個新生魔族——反正我不想在這暮光城待下去了,這半個月吃的食物,沒一樣是不摻血的。”又猛然一笑:“玄兄,你不會丟下我吧。”
玄羿一笑:“隻要你別學那芣月便好。”
阿瀾月咧嘴,不再說話。
“玄大哥,下雪了!”小狐狸打完架感到一身輕鬆,抬眼望見那紛飛的雪花,滿臉笑意,高興地蹦蹦跳跳。
眾人抬頭,那潔淨的純白仿若無數扯碎了的棉花球,從穹頂翻滾而下,飄揚落地,吐息間的霧氣與之碰撞,形成無數人間煙火的味道。
“神界可沒有這樣的場景。”阿瀾月感歎一聲,聲音溫婉柔和,“我記得上次神界下雪,還是在封山的時候。”那次大雪飛揚,積的很是厚實。
他又想起來了,那次大雪,他把可憐的棠玉堵在門外,待他出去時,那女人已經凍的臉色通紅,鼻涕眼淚一大把,看著很是可憐。
棠玉的感情,是真的嗎。
愣了一下,忽然發覺有什麽東西在牽引著他,猛然回首,遠處的粥棚中,隱隱約約埋藏著一個紅衣身影。他定眼一看,那側顏,果真是靈乩。聽不見小狐狸的喧鬧、阿瀾月的話語,他心中瞬間五味雜陳,死盯著遠處那聊得高興的女人。
她對麵那男的是誰,他怎麽沒見過。
待小狐狸蹦躂完後,玄羿已經沒了蹤影。
他走近,藏身於人群之中,側耳細聽那男的在說什麽,然邊上的人族聊的實在響亮,他也就零零碎碎聽見幾個字——那男人聊的盡興,直接握著那女人的手,輕吻一口,又是滿臉期待地在說些什麽,隨後那女人便是連連點頭。
他感到一股怒意湧上心頭,也不再用什麽隱身咒,直接過去拍桌坐下。二人一抖,那女人麵露喜色,似是得了什麽大便宜一樣。男的正要說些什麽,卻被他搶了先。他低頭一看,譏笑兩聲,對著靈乩道:“這是給那窮苦凡人的救命粥,你吃什麽?”
那男人一臉不高興:“你誰呀你,這粥是我家的,我愛給誰給誰,跟你有什麽關係?”
玄羿上下打量一番,這應當是個血族,聽他話的意思,應該是那利爾的親人。他沒理會那已經暴怒的家夥,仍是欺負那一臉無辜相的女人:“他是誰?你的新歡?”
那女人明顯有些怒意,正要說話,卻被那血族打斷:“我是她的弟子,她是我師父——你到底是誰啊?!”
“弟子?!”他又是心中一震,怒氣再次衝上來,“才將我趕出來,這就上趕著再找一個?你到暮光城做甚,誠心來惡心我?”
“你怎麽跟我師父說話?!”那血族震怒,伸出尖爪要將他甩飛,然沒等那血族動手,那女人便已給這冒犯之徒重重一巴掌——響亮非常,引的周圍人族紛紛回首關注。
斷天笑與白孤若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是娘娘——”說著小狐狸就興奮地要跑過去,卻被身後的斷天笑拽住了尾巴。
見他嘴角滲出血跡,靈乩這才發覺自己衝動了。“我來此做甚,與你無關!”仍是丟不下麵子,她起身要離開,那血族也連忙跟上去。
“你站住!”玄羿蹭掉唇邊的血跡,上前扯住她,滿眼怒意,“你一神族,憑什麽到魔界來?!”
聽見神族,眾人再次回望,仿佛發現了一出大戲。
“莫不是要竊我魔界機密,破我魔族結界?”
靈乩疑惑中帶著止不住的憤怒,正要爭辯,那血族徒弟又上前將玄羿拽開:“你離我師父遠點!”然玄羿毫不示弱,直接將那血族拽到跟前,故意大喊:“你以為你一血族,能成她弟子?——別傻了,她不過是要把你養肥了,好殺了獻祭!!”
那血族受了片刻的震懾,有些愣住,邊上的凡人也開始小聲議論。
“血族,血族怎麽了……師父救我於危難之中,待我如親生子女,怎麽會殺我!”說著開始掙紮。玄羿嘲笑一番,這女人連枕邊人都殺,小弟子又算得了什麽,正要再吼他兩句,那女人忽然出手,兩掌將他打翻。
“靈乩……”他踉蹌著爬起來,有幾分難以置信,“你為了他打我?”那女人臉色有些冷,雙手沒有握拳,卻稍稍抽搐兩下。又斜眼看了看他,轉身與那新徒弟一起化成白煙,不一會兒便沒了蹤跡。
竟然就這麽走了,難得相見,卻隻對他說了九個字。
“玄大哥!”見對麵已經鬧完,斷天笑這才放開小狐狸的尾巴。白孤若跑過來,雖是一臉的不樂意,但還是上去攙扶他,“你受傷了嗎,疼不疼……”
他眉頭緊縮,那女人方才那幾掌,直接拍散了他幾十年的修為。
他太衝動了——怎麽就衝動了,明明已經打算好,碰見了就當過路人的,可一見到她,就仿佛失了理智,完全無法思考。
為什麽要激怒她,這對他的計劃沒有一點好處。
“回去吧。”
不知何時,雪已經下的這麽大,明明隻有一會兒,街邊的房頂卻已隱約看見一層白影。天色早已黑盡,凡人紛紛回了去,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多是血族。
——
回到古堡中,白孤若翻箱倒櫃找出了剩餘的金瘡藥,然玄羿受的多是內傷,這些東西也用不上,廖紗說要給他熬藥,卻不知治療內傷要用什麽藥材,好在有斷天笑,診斷一番,沒什麽大礙,這才帶著幾人出去。
玄羿坐在床上愣了半天,卻不清楚心中是何滋味。搖搖腦袋,準備冥想。
“看見她打我,你很高興嗎?”他輕聲問體內那憨笑的家夥,卻半晌收不到回應。“怎麽不說話?”又道,“她要是知道你蘇醒了,一定會再殺我一回吧……畢竟,我隻是你的替身。”說出來有些酸楚,但這事實還是要認。
還是沒回應。
油盡燈枯,屋內徹底陷入黑暗,那該死的鬼魂這才飄出來。
“還喜歡她?”問的漫不經心。
“不……”
“鴻蒙之人,本就無心,”盤古又飄蕩過來,“她能為你生出情根,變得如凡人一樣,你也該知足……”
“她要……殺我。”
“那是她沒明白……不過,這也無所謂了。”那鬼魂嗬嗬一笑,“從你離開聖墟宮的那一刻,你們的緣分便已經盡了。”
“嗬,”他輕笑一聲,“不是說創世神命理不在三界之中嗎,你這又是怎麽知道的?”
“嘿嘿,創世神自然不在……但是生了情根的靈乩在。”忽然飄下來,“是她的執念造就了你們的緣分,這執念太深,終歸是傷人傷己啊……既然你這麽恨她了,我建議你拔段情根,從此海角天涯,了無牽掛!”
他半天沒回應,最後輕輕吐了個“滾”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