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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毖潯在中央大街壓低鬥笠四處晃蕩,如遲頌所言,通緝令真的變得越來越少,昔日監察司同行正在邊境城肅穆地警戒,時時刻刻封鎖並找出妖魔的蹤跡。
最顯眼的通緝令是幾個平平無奇的麵孔,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每張臉上都有牌九的花紋,因為這個緣故,一出幻境毖潯就讓盛蔓快馬加鞭把李佩宇送回了監察司,分割丁三,最好讓他徹底死在邊境城,不給黑煞帶去任何信息。
她履行了承諾,現在已經成了肉蠱,這麽多日在鐵大腳的幻境中算計來算計去是有意義的,吃到大能手上的萬千慈母蕊和通過情報網零零碎碎地找來的不是一個階層,吞下後很快進階蠱身。
通過天陰殘卷的背麵的圖案,毖潯劃開指頭,辨認出這是肉蠱,但冥冥中總覺得還缺了些什麽,肉蠱大成需要一個關鍵契機。
眼前最大的問題是之前的無光之地怎麽再進去又成了一個難點。
“先從牌九腦袋們開始……”毖潯自言自語道,“黑煞一直在擾亂邊境城附近的人和事情,還明顯和幻神有合作。”
思來想去,毖潯恨不得把追蹤簽焊在乾坤門上,免得幻神又弄出什麽動靜,她無法及時解決。
這自然是玩笑話。毖潯連更為簡便的修假之術都克製著使用了,為了以後的生活考慮,盡早和幻神撇幹淨關係為好。
她轉身走進一個熟悉的回廊,不知不覺地走回了梅庭軒在邊境城的據點,廂房內有些熱鬧,飯菜的香味從裏麵飄了出去,自從肉身成蠱她的饑餓感都是從心底傳出來的,飯菜的誘惑變得越來越小。
毖潯還是抬腳走了進去,想找人詢問牌九們的蹤跡。她看到了古越小柔,徐旺財,梅庭軒依次坐在廂房內,腳步一頓。
第一個認出毖潯的是古越小柔,她一見到毖潯就高舉雙手,向毖潯祈求道,“我被你的人招安了,現在沒有任何威脅,先別殺我,我可以解釋這些天我在做什麽。”
徐旺財哈哈大笑,也學著古越小柔的樣子雙手舉高,開著玩笑道,“我早就被招安了,可不可以最後殺我?”
“歇歇吧。”沒等毖潯回應,已經坐下的梅庭軒站起替毖潯拉開椅子,“坐在下旁邊,好嗎?”
毖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敷衍地點了頭,坐在了梅庭軒的身邊,沒任何情緒波動地掃過這一桌豐盛的飯菜,用銀筷依次試了試毒,每盤的食物都夾起一絲,謹慎地判斷可能出現的危機,讓徐旺財看得倒吸一口冷氣。
“毖潯老大。”徐旺財嘀咕,“不好好吃飯你也能時時刻刻保持幹勁嗎?”
“我已不再需要那樣。”毖潯抬眼掃過桌上的幾人,半真半假道,“吃了你們都比飯菜對我更有用。”
徐旺財誇張地捂著心口,裝似要被毖潯嚇暈過去了,古越小柔則咬住了下唇,擠出了比哭還難受的笑容,徒剩身旁的梅庭軒沉默地替毖潯夾菜,間或出聲,“這是在下做的,嚐嚐吧。”
毖潯夾起盤中的菜,端詳道,“這是梁國的菜式,肉質肥膩,擅以藥草醃製,你是梁國人?”
“對。”梅庭軒夾菜的手一頓,“在下從那兒逃難出來,以後終是要回梁國去。”
毖潯以極小的幅度點了頭,心想若是為了變強,她也可能考慮跨國去往梁國尋找更大的機緣,甚至考慮將天陰殘卷湊齊,她機械地將菜品塞進嘴裏,像咀嚼自己煉製的丹藥一樣麻木地吞下去。
龐大的壓力催促毖潯味如嚼蠟地吃完菜,將處於進階狀態的蠱身喂飽,用於應對接下來將萬千慈母蕊“斬草除根”的任務。
“我聽說毖潯老大在幻境中變成了一頭狼。”徐旺財說,“除掉需要操心任務之外,整個幻境在主人的保護下還挺安寧,真想當時跟著你一起走。”
“你可以當時提出來。”毖潯夾過梅庭軒在她碗裏放的菜,迅速地遞進嘴裏,“都被叫老大了,我沒那麽無情,在找到還剩的萬千慈母蕊前我們盡量愉快合作。”
“在下也可以提嗎?”梅庭軒微微向前傾身,放下筷子,一手輕搭在毖潯的碗旁,直截了當道,“你會不會去梁國?”
不知為何,預示圖景在毖潯眼底閃爍,和身側的梅庭軒對上視線時,她瞬間有所感,擦了擦嘴道,“你在明知故問。”
梅庭軒向後一仰,長歎口氣,將麵前的酒一飲而盡,臉上逐漸顯露出一絲緋紅,深吸一口氣道,“幫你許多的青門宗修士,或是說他們背後的儋州侯黃追雁,她想見見你,抽個時間可以麽?”
“行。”毖潯拉開椅子說,“諸位慢慢吃,我先回房休整。”
看到毖潯利落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門後,古越小柔再次率先長歎一口氣說,“世上哪有這樣的人,把自己生生擰成一個墨家機關術造的人偶,再和她多說幾句話,我不是嚇死就是累死。”
“老大就是不一樣。”徐旺財也攤在了椅子上,“不那樣就活下去。要是滿大街的通緝令換成我的臉,換我可能會當場自戕,再拜托一個馭詭的修士拴著我的魂。”
“做什麽?”古越小柔問,“我的秘法說不定可以幫到你,收你的藥憑可以半價。”
“真是個好主意。”徐旺財譏笑道,“這樣我就能附在紙人上提著我自己的頭去領獎懸賞。”
梅庭軒沒有加入二人沒內容的閑談,他搖著扇子吩咐人進來收拾,而後上樓敲響毖潯的門。
彼時,毖潯正洗漱完躺在床上,她正用真火小心翼翼地烤自己的發絲,順帶回憶以前特訓的時候為了加快烘幹發絲的速度,擠出訓練時間的日子。聽到敲門聲後她眼也不抬地讓門後人直接進來。
“在下真心建議你多休息會兒。”梅庭軒瞥見毖潯控著真火在發絲周圍遊離就眼皮直跳,“他們說的其實沒錯。”
“可我走到今日都是靠這樣的,連我們能這樣坐著聊也是因此。”毖潯說,“你直接上來找我麵聊,也算爭取了時間。”
“早知這樣,在下就不該上來。”
毖潯沉默一瞬,“……閑聊先免了,有話直說。”
“邊境城附近貼著的有牌九花紋的通緝犯,貌似是先前在下替你找的黑煞,對嗎?”
“你有消息?”
“在下可不敢說能快過監察司。”梅庭軒說,“但有一條偏路,有位馭詭的修士可以引薦於你,這樣便能加快進度。”
不得不說,梅庭軒此舉算是說中了毖潯的難處,為了重回無光之地她已經想好從黑煞這處入手,最便捷的路其實是跟蹤這些昔日同行,順著收集情報。
但自從預示圖景時時閃爍以後,她才明白自己一直沒做好去見梅太刀的準備。
“老詭是嗎?”毖潯答道,“我在幻境附近見過他,沒想到你已經搭上線了,做的不錯。”
談到了關鍵之處,毖潯一改疲憊的模樣,從床上直挺挺地坐起,等發絲幹透就要拿起法器再次出行了。
對麵很久沒有回應,她奇怪地看向眼神遊移的梅庭軒,他濃密的睫毛微顫,耳根騰起一陣薄紅。
毖潯將目光移到自己身上,發現尚未烤幹的發絲染濕了肩上與身前,薄薄的中衣透出自己肌膚的顏色,她覺得沒什麽好避諱的,便話鋒一折道,“你不必避著我,肉身而已。人是這樣,妖獸亦是,神像更是如此。”
“聽你一言,我……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梅庭軒輕輕閉上眼,腦海中卻是揮之不去的肉身,引他發散的肮髒思緒與坦誠的眼神交織在一起,讓他呼吸難以平息。
近在咫尺的初蠱將這份心情帶給毖潯,她握著法器的手一頓,忙扯著被子蓋在身前,等到梅庭軒慌忙出門的那一刻,她才回過神。
耳根有些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