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緊張，大喬。”蘇擬看出喬安國的忐忑，隨手拍他肩膀，笑道：“跟著我就行，我帶你飛！”
    沒法不緊張啊！
    斜杠杠杠青年喬安國，一直沒跟蘇擬斷了聯係，這次有機會，蘇擬跟姚崇斌提了提，那自然是毫無意外地就把他拉了進來。
    而且，蘇擬的麵子很大，姚崇斌見他似乎很重視這個朋友，便把挺重要的一個有名字的角色，給了喬安國。
    王承恩。
    應該說，這個太監的戲份雖然不重，但名聲卻很大。
    在很多普通觀眾的認知裏，明朝最後一個忠誠的太監，名頭要比周皇後更加響亮。
    周皇後，是武筱仙演的……
    按照姚崇斌的野心，本來王承恩這個角色也是要找個老戲骨來把握，但既然蘇擬開了口，便給了喬安國這樣一個新人。
    他連特約都還沒考過去呢！
    “各部門準備！”
    吃過午飯，準備停當，姚崇斌的聲音再次通過對講機響徹片場。
    “《江陰八十一日》，第二幕，第一場，開始！”
    “演員入場！”
    蘇擬，崇禎，大明最後一個皇帝，從長平公主的寢宮中，一步步走出。
    絕境殺妻女，寶劍血猶腥。
    在高清鏡頭的追隨下，蘇擬就這樣走著，走著……
    一步步踏在紫禁城的青石路上，仿佛是踏在了所有人的心尖，踏出這個燈紅酒綠的蟠龍市，去往三百八十年前的那個料峭的早春。
    蘇老師的表演，永遠那麽穩！
    全體演職人員歎為觀止，要知道這種沒有台詞，甚至都不拍攝正臉的戲，其實難度更高。
    蘇擬扮演的崇禎皇帝，剛剛完成了一係列的精彩表演，將觀眾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在身上，然後這段戲卻幾乎沒有發揮的空間，隻是拍攝一個孤獨的背影，走向那個眾所周知的生命終結。
    但就是這麽個背影，這樣看似普通的幾步，蘇擬的表現依然是可圈可點。
    哪怕早就知道劇情，哪怕這些都是耳熟能詳的曆史記載，但是在現場的所有人，不論是導演或是場務，隻要稍稍注目蘇擬身穿龍袍的背影超過一秒鍾，便被情不自禁地吸引。
    行屍走肉？
    或許可以稍稍形容一下現在這個崇禎皇帝的狀態，但又不足以完全概括。
    大明，自太祖皇帝朱元璋破碗開局，到崇禎的最後一日，曆經近三百年。
    現在，這個一度輝煌，引萬國來朝的偉大朝代，即將落幕。
    亡國之君，尤其是還曾經懷有憧憬和野望的亡國之君，崇禎帝在那一天的心境，究竟如何，數百年來一直是史學界討論和熱議的焦點問題。
    現在，如日中天的流量明星蘇擬，給出了他的詮釋。
    他的皇袍上，打著補丁。
    他的身形，顯得瘦弱而單薄。
    他曾受百官朝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可是現在，他身邊不再有任何人……
    “啊，到我了！”
    喬安國雙拳攥得緊緊的，看到了導演明確的手勢，竭力收拾心神，邁開僵硬的雙腿，跟了上去，卻沒有靠近，而隻是遠遠地跟著。
    鏡頭很自然地向後一抹，把剛走進攝影棚的喬安國，兜了進去。
    於是畫麵似乎開闊了些。
    一君一臣，一前一後。
    走在前麵的是崇禎皇帝，他已經輸掉了自己曾擁有的一切，輸掉了祖宗留下的大好江山，即將輸掉性命，從此魂歸幽冥。
    後麵遠遠跟隨的老太監，叫王承恩，或許這個名字，暗指著他曾經承受大明恩情，才在這最後的時刻，送皇帝最後一程。
    呼……
    不知是受了什麽契機的感染，所有人竟是不約而同地吐出一口濁氣，沒來由地覺得心中難過，好像心髒被無形的大手攥住了，憋得難受，甚至於呼吸困難。
    太厲害了！蘇老師！
    意識到這種情緒的瘋狂蔓延，眾人又是激動，又是震駭。
    要知道，就在僅僅半小時前，大家聚在一起吃飯，那場麵歡快得簡直不能再融洽了。
    可是下午剛投入工作，蘇擬扮演的崇禎帝，一言未發，連鏡頭都是主要集中在背影上，竟然就用這麽沒有發揮空間的表演，硬是把現場上百位演職人員的情緒，都強行帶回了大明滅亡的那一天。
    這場戲，蘇擬本就沒有任何台詞，包括作為陪襯的喬安國也同樣沒有。
    死一般的沉寂，將剛才兩場戲的緊張激烈，極自然地延續下來，讓觀眾的情緒從緊張轉為壓抑，不受控製地跟上了影片的基調。
    單是這份調動情緒的能力，放眼整個圈子，也沒人敢說，自己比蘇擬做得更好。
    蘇老師後，再無帝王……
    導演組的幾個人，相顧駭然。
    哪怕之前對蘇擬的演技已經有了極高的期待，也萬萬沒想到這個才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穿上龍袍，氣質竟然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扮演的這位享年三十三歲，當了十六年皇帝的明思宗朱由檢，不但沒有令人違和的年輕浮躁，反而沉穩得都不像是三十來歲的中年人。
    大家都有一種感覺，倘若蘇擬換一套妝容，去扮演那種壽終正寢的老年帝王，同樣能入木三分！
    這是怎麽做到的？
    所有人都是困惑不解。
    要知道人的閱曆，是無法速成的，盡管高超的演技可以彌補，但終究差了一層，落在挑剔的觀眾或是專業人士眼中，格外清晰。
    比如說現在還留在現場認真觀摩的天後武筱仙，她二十來歲的時候，出演《一代女皇》中的女主武則天，從武則天的少女時代，直到最後的神龍政變，死在上陽宮中。
    那是武筱仙的成名作，被認為是史上最傳神的武則天扮演者。
    但……因為終究年輕，武筱仙前期的表演，明顯要比後期強了許多。
    越到後來，越顯得單薄虛浮，單靠演技去強行模擬一個七八十歲的強大女帝，那種骨子裏透出來的無邊威嚴，是她無論如何都沒法完全表現的。
    可是蘇擬呢？
    他好像更年輕……
    但若是讓他去演明太祖？去演漢武帝？去演唐太宗？
    會壓不住麽？
    現場看到蘇擬表演的所有人，都不會對此還存在任何懷疑。
    這樣的演員，真是寶貝啊！
    不但姚崇斌，包括身邊很多副導演的眼睛全都亮了。
    以後若是能真的當上獨立導演，能跟蘇老師合作一次，那真是此生無憾！
    無聲而壓抑人心的精彩表演，還在繼續。
    崇禎帝走到那棵終結命運的歪脖樹前，微微仰起頭，望向天邊殘陽，望向眼前老樹。
    他木然一笑，與先前的周皇後一樣，解下衣帶，將這具曾經身為九五至尊，受天下朝拜的尊貴軀體，吊在似乎不堪重負的歪脖樹上。
    鏡頭下，不遠處的王承恩，亦是以身相殉，作為這場國殤的最後一道背景底色。
    那一年，殘陽老樹葬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