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鷹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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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
    偏殿中回蕩著周恕不屑的笑聲。
    “你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吧。”
    “他們不遺餘力地清洗巡檢司是為了什麽?”
    “你說為了什麽?”周恕饒有興致的反問道。
    “安靖、巡捕、緝私、暗探、刺殺,他們感興趣的隻有緝私。”
    南宮羽此言正中周恕的七寸,他停止了笑聲,茶碗遞到嘴邊,卻遲遲未飲中,臉色漸漸凝重起來,眉頭幾乎皺到了一起。
    “拉上本官下棋,你以何為賭注?”
    南宮羽目光凜然:“賭注就是卑職的性命!”
    周恕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怕本官把你賣了?
    南宮羽的額頭已滲出汗水,周恕喜怒無常,他的話絕不能當成玩笑來聽,多少朝中大臣就因為他的一句玩笑,斷送了自己的前程和性命。
    南宮羽雙手抱拳:“錢財怎比得上大人的前程,陶宗安如果出任巡檢使,受益的是誰大人自然清楚。”
    “從青岡縣到都城,慶豐商號暢通無阻,你能做到嗎?”
    “我的底線是隻準走茶葉。”
    南宮羽的語氣異常堅定。
    “啪!”周恕猛的一拍桌案,朗聲道:“好!本官就陪你賭上一局。”
    慶安府,孝仁坊內的職方司,為兵部四司之一,掌管地誌、督查城隍、緝捕和鎮戍,同時為對內情報機構。
    此時的職方司二堂,兩位中年男人坐在圓背交椅上,二人皆是頭戴直腳襆頭,身著緋色曲領大袖山水官服,腰間黑銀飾的革帶。
    不同的是左側座位上的男人佩戴方心曲領白羅飾件,讓人一看便知他是朝廷的三品命官,而方心曲領是告誡官員恪盡職守君臣之禮、安分守己、不可異心。
    身材胖大的男人傾訴衷腸後,品了一口“嫩蕊”,鮮醇嫩香的滋味似乎無法舒展他緊鎖的眉頭:“薑大人,既然南宮羽再次逃脫,就放過他吧。”
    佩戴方心曲領的男人冷哼一聲:“張大人,你說的輕巧,南宮羽是何人?朝廷的四品命官,安護衛指揮使,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放過他?放虎歸山必要傷人,到時候讓他把這筆賬算到我們職方司頭上。”
    被稱為薑大人的正是職方司提舉薑煥臣,而那位張大人則是光祿寺少卿張友德。
    重傷的南宮羽竟然從王崇手裏逃走兩次,這幾乎讓薑煥臣的顏麵掃地,盛怒之下,他已經下令全體軍機衛出動,三天之內務必將南宮羽緝拿歸案。
    表麵上看薑煥臣如此大動幹戈,是為了找回麵子,畢竟他是靖安三司主事之一,但在張友德看來這似乎有點欲蓋彌彰。
    張友德心裏暗罵一句“老狐狸”,臉上則不動聲色:“薑大人,算上這次,南宮羽已經從王崇手裏逃脫三次了。”
    “麒麟山那次不能算在王崇頭上,畢竟他當時沒有接到海捕公文。”
    張友德心中冷哼一聲,沉聲道:“軍機衛,軍中健者,裝備精良,以一敵十。有些人聽風就是雨,說王崇截下傳達海捕公文的驛卒,在巡防衙交接時不上枷鎖,圍捕時帶的都是新兵,這些都是他故意而為之,目的是協助南宮羽逃脫。”
    說到此處,張友德偷瞄一眼麵沉似水的薑煥臣,話鋒一轉:“當然了,本官是不相信一個都總管敢如此行事,必定是別有用心之人在中間挑唆。”
    張友德的話釋放出兩個信號,一是身為光祿少卿對職方司的事了如指掌,這其中的緣由不言而喻,二是王崇這麽做是受人指使,至於受誰的指使大家心照不宣。
    薑煥臣聞言拍案而起:“王崇竟敢如此行事,我必將他拿下,送至提刑司治罪。”
    張友德看著故作姿態的薑煥臣真想補上一刀,但事關大局,他隻能擺擺手,勸道:“本官已經說了,這些都是捕風捉影的事,不可當真。”
    薑煥臣借坡下驢重新落座:“職方司有靖安都城的職責,此時要我收回軍令,難免授人以柄,況且現在盛傳軍機衛與弑煉殺手勾結,我必須抓住南宮羽以示清白。”
    敲打完後姿態就擺正了,現在就是價碼問題,軍機衛全員出動是要給工錢的,這點張友德心裏很清楚。
    “仁兄請看,這就是撤回軍機衛的堂令。”
    張友德從懷中掏出澄心堂紙放在茶桌上,推到薑煥臣麵前。
    薑煥臣連瞧都沒瞧,便眯縫起眼睛,一個掌酒醴膳羞的怎麽能拿到兵部的堂令,必是禮單無疑,但卻不知分量如何。
    “職方司隸屬兵部,光祿寺的堂令在這裏可不好使。”
    張友德心裏已經把薑煥臣祖宗八代問候一遍,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無奈上頭有人想拉攏這位主事,隻好耐著性子繼續說道:“這可是運合茶肆的房契。”
    茶葉禁止民間私自販賣,販茶需要獲得朝廷的茶引,有茶引的茶肆那個不是用權、錢堆出來的。運合茶肆就是其中之一,所販賣的運合片茶不敢說極品,也屬上品。
    一個光祿少卿竟然擁有運合茶肆的房契,這讓薑煥臣心裏不斷地畫魂,他端起茶碗淺淺地飲上一口,放下茶杯後依然沒有去接。
    南宮羽有沒有勾結弑煉刺殺林大人,這點薑煥臣非常清楚,不然他也不會讓王崇攔住發下公文的驛卒,又接二連三放水,朝堂深似海,他必須留一手。
    僅僅撤回軍機衛這麽大的手筆嗎?這裏麵是否還隱藏其他的秘密,現在是三司爭權,一招走錯滿盤皆輸,不得不慎之又慎。
    薑煥臣的顧慮張友德自然看在眼裏,他理了理官服,不緊不慢地把手再次伸入懷中,掏出一塊金質腰牌輕輕放在房契上。
    “你看這塊腰牌夠不夠份量,能不能打消你的顧慮。”
    金質腰牌,親王和二品以上的朝廷大員才能佩戴。
    當薑煥臣看清金質腰牌上刻的字,終於明白一個光祿少卿為什麽擁有運合茶肆的房契,張友德不過是替上麵辦差,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何嚐不是別人的鷹犬。
    薑煥臣這架子是端不住,冷汗也冒出來了,立即起身抱拳:“不知上麵讓薑某如何行事?”
    張友德提了提草包肚子,手指挖了挖耳朵,不屑道:“薑大人好生健忘,幹什麽?我剛剛已經說了。”
    “張大人放心,薑某這就下令撤回所有軍機衛。”
    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這金質腰牌的主人可以隻手遮天,這道已經劃出來,薑煥臣沒有選擇,隻能沿著別人設計好的橋段走下去。
    張友德知道薑煥臣並不是讓自己放心,而是讓金質腰牌的主人放心,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他心裏竟然還生出三分鄙視,收起了腰牌,斜眼撇嘴。
    “辦好差事,大人依然是大人,辦不好,嘿嘿!運合茶肆不但與你無緣,這兵部和職方司可不養廢物。”
    張友德甩著草包肚子,背著手,哼著小曲走出職方司,留下冷汗濕了前襟的薑煥臣楞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