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記憶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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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
    外間,像是巨石落地的聲音。
    秦驚羽此時已奔到門口,用力去推,房門紋絲不動。
    心念一轉,她又衝向緊閉的窗戶,還是推不動。
    下一瞬,她的手被他按住,順勢扭轉,身子落入他的懷抱。
    再不是過去那個溫暖寬厚的所在,而是……微微起伏,異樣滾燙。
    “羽兒,我再說一次,門窗被封死了,不是木料,是修築城牆的條石,你出不去的,還有——”雷牧歌見她眼神投向床榻方向,手掌上托,扳正她的臉,正對自己,“在你回來之前,娘娘拿走了你的劍,她應該還不知道,你其實可以禦劍,不論劍在何處,你都能隨心所欲駕馭它,斬殺仇敵……”
    秦驚羽使出全身力氣去推他:“雷牧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我知道,我現在很清醒,你不用懷疑。”汗水一滴一滴從他的額頭滑下,丹唇揚起,朝她笑得明朗炫目,“你也不希望我死,是不是?來,你來救我,來救我啊!”
    “鬆手!”秦驚羽像是躲避瘟疫一樣地躲開他的手,眼裏是毫不掩飾的失望,“我可有跟你說過,我這個人最恨別人欺騙我,算計我,靠欺騙和算計得來的東西,有意思嗎?值得嗎?你以為我就會輕易妥協嗎?”
    他竟與母妃聯合起來,設下這個圈套。
    原本對他還是滿懷歉疚,而此時,卻變成了無法抑製的憤怒。
    “我以為,你對我會有那麽一點愛戀,終究還是舍不得我死,卻原來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從頭到尾,我始終沒走到你心裏去……”雷牧歌自嘲而笑,緊扣在她腰間的手指慢慢鬆開,“你走吧,離我遠遠的。”
    “你——”秦驚羽僵在原地。
    他其實說對了,她舍不得他死,就算對他不是男女之愛,但這多年來的感情也不是假的,必要的時候,犧牲自己的清白救他,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該是建立在欺騙和算計的基礎上。
    她討厭這個!
    “為什麽非他不可?為什麽呢?明明就是我先遇到你,先喜歡你。”雷牧歌喃喃念著,眸色濃黑如夜,臉上的紅暈卻莫名減淡了,漸漸透出一絲青白,額間也是冷汗涔涔,“接受我,難道就真的那麽難嗎?”
    “不是的,不是這樣……”她搖頭。
    在感情上她是比較遲鈍,甚至沒心沒肺,但她也知道,愛情從來就沒有所謂先來後到。
    雷牧歌,她喜歡他,敬重他。
    如果沒有蕭焰,也許,她是說也許,她會,慢慢愛上他,如眾人所盼,相親相愛過完這一生。
    那隻是如果。
    但是,偏偏有那麽一個蕭焰。
    而萬丈紅塵,沒有如果,隻有但是。
    “不要搖頭,不要否認,你一向敢作敢當,我不需要你的憐憫,要拒絕,就幹脆一點。你不愛我是嗎,從來都沒有一點愛過我是嗎?答應婚事隻是因為我對你好,而現在反悔,卻是因為他,你愛的人從來都是他,隻能是他,非他不可,是不是?”
    “牧歌……”秦驚羽的眼裏聚滿了眼淚,她知道,他從來都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隻要她點頭,隻要她說是,他就絕對不會再纏著她,他會放手走得遠遠的,連朋友都做不成。
    她並不是貪心,什麽都要留在身邊,但她不想這樣,不想。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他一字一頓道:“我不是銀翼,我是雷牧歌。”
    他是雷牧歌,是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子,少年英豪,為了她,已經隱忍太多,改變太多。
    “是的,我愛他,我很抱歉,但是……我愛他。”
    這一切已經太亂,她必須當機立斷,不能讓事態再朝著不可預計的方向發展。
    雷牧歌的臉已經一片鐵青:“這就是你的回答?”他冷笑,“迫不及待地跟我撇清關係?就連半點敷衍,半分猶豫都沒有,你可真對得起我,羽兒,你真對得起我。”
    “對不起,牧歌,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什麽,你難道不知道?”他的麵色,足以用慘淡來形容,“你太讓我失望,太讓我失望!”
    秦驚羽本能後退,卻被他一把攥住手腕,怒聲喝問:“你要去哪裏?”
    “我去叫人。”實在不敢看他那張臉,青裏泛紅,雙目冷焰,就像是一頭狂怒暴躁的獅子,著實駭人。
    “你哪兒都不準去,陪著我!”雷牧歌手上加重了力道,痛得她險些叫出聲來。
    “痛嗎?這些年來,你以為隻有你會痛,我就不痛?”他壓低了聲音,語氣中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悲哀,“我以為,隻要我一直在你身邊,一心一意,不棄不離,總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接受我,但你,還是選了他,不管我對你多好,你都視而不見;不管他對你多壞,你都願意接受他……”
    他的手,像是滾燙的鐵鉗,烙在她的腕上,怎麽都掙脫不了。
    “你怪我欺騙你,算計你,但你知不知道,真正欺騙你算計你的人是誰?”
    “你真以為我會要你用你自己來救我?我真舍得對你用強?”
    “你就是這樣看待我的麽?”
    一句又一句的質問,讓她頭痛欲裂,幾乎站立不穩。
    “不要逼我,求你,不要逼我……”
    “我沒有逼你,我隻是不想走到那最後一步,我想讓你自己醒悟,但你——”他雙眸通紅,似是要滴出血來,“還是執迷不悟,所以,怪不了我。”
    “不!”秦驚羽見他伸手摸向腰帶,不由得大叫。
    她不想用神劍來對付他,但如果他真的做出令她接受不了的事,她隻能……
    全身緊繃,意念催動,她似已感覺到神劍在遠處輕顫作響,頭頂隱有爭鳴之聲。
    不要逼她出手傷他,不要……
    掌心忽生異物感,好似被他塞進一隻硬邦邦的東西,秦驚羽詫異凝眸,竟是個小巧玲瓏的木盒。
    原來他不是要寬衣解帶,而是從腰袋裏掏出這個給她。
    “這是……”她看著盒子裏的黑色藥丸,驚喜叫道,“你的解藥?”
    她就知道是這樣,他做事素來沉穩,怎麽會打無準備之戰,方才的一切,不過是想逼出她的真實心意罷了。
    那催(和諧)情藥有法可解!
    哪知雷牧歌卻是輕輕搖頭:“不是我的,是你的,是我從密雲島找幽朵兒討回的解藥,你最後一回的解藥。”他不住喘息,衣衫盡濕,就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他急急忙忙去密雲島,竟是為了幫她求取解藥?
    “這是我守著幽朵兒製出來的,太急了些,也許藥效會比較猛,但有穆老爺子在,我想應該沒什麽問題。”他咬牙,眸光閃動,似是下定最後的決心,“你先服下,我再告訴你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不管你選誰,這件事你都必須知道。”他再是控製不住,整個人突然朝她倒下來。
    “牧歌?牧歌?”秦驚羽瞪大了眼,雙手伸出,及時抱住他沉重的身軀。
    他竟然麵色烏青,已經昏死過去。
    轟隆幾聲巨響,石塊移走,房門大開,銀翼帶著幾名侍衛從外間跳進來。
    “我還在宮外就看見你的寢宮上空紫氣亂竄,到底出了什麽事?”
    秦驚羽看見是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快,幫我把他帶去找我外公!”
    時值深夜,穆青早已入睡,被他們一行人吵醒,著實吃了一驚,又聽秦驚羽悄然說明來意,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胡鬧,真是胡鬧,你亂來,你娘也跟著亂來!”
    嘴裏責備不停,手上動作也沒停住,替雷牧歌探了脈息,點了他身上幾處要穴,喂他吃了藥,最後將他徑直丟進後院的小池塘裏。
    秦驚羽站在池塘邊上,看著一動不動伏在塘中的人影:“外公,他不會有什麽事吧?”
    “當然有事。”穆青沒好氣道,“既然是做戲,就不該真的喝進肚裏去,他以為自己是鐵打的麽,不來找我化解,卻硬是催動內息,用蠻力去強行壓製,以剛對剛,自討苦吃,最後把自己痛得暈過去!”
    “活該。”銀翼冷哼一聲。
    秦驚羽聽得心頭黯然,他寧願自己受罪,都沒舍得碰她一根手指頭。
    他千裏迢迢出海去為她求取解藥,她卻還是沒法愛他,無力回報。
    一時無言,就見穆青揮揮手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銀翼你送她回寢宮去休息,牧歌就在我這裏養養,你們過兩天再來看他。”
    跟外公道了別,兩人默默往外走。
    沒走幾步,銀翼遞了個紙條過來:“影部給你的最新情報。”
    秦驚羽應了一聲,接過收在袖中,也沒心思打開看。
    遠遠的,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那是她的寢宮。
    銀翼一行在情急之下動靜不小,為了進屋險些將房子都掀了,母妃應該也知道了,現在寢宮那邊正是亂作一團,還不知是怎樣一番波濤洶湧的景象,她實在不想再回去麵對。
    秦驚羽腳步停住,揉著額際:“我不回寢宮了,我想出去走走。”
    天氣悶熱,心煩意亂,就去山莊小住兩天,權當是避暑散心。
    另外再好好想想,發生這麽多事,該尋個什麽解決的法子。
    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真是難於上青天,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迷迷瞪瞪到了山莊,也許是太困,居然倒頭就睡,一覺睡到次日午時才醒。
    醒來就看見榻前放著幹淨的衣物,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飯食,而枕邊一物有絲眼熟,定睛一看,正是雷牧歌給她的那隻裝有解藥的小盒子。
    當時情況緊急,她是隨意收在口袋裏,出宮的路上還一路把玩,銀翼在旁也有看見,他沒問,她也就沒說。
    ——你先服下,我再告訴你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不管你選誰,這件事你都必須知道。
    雷牧歌,他到底要告訴她什麽?
    腦袋又隱隱作痛,或許最近思慮太多,憂心太多。
    輕歎一口氣,秦驚羽從盒子裏取出那粒藥丸,端詳片刻,毅然放入口中。
    藥效猛烈倒不怕,關鍵是要徹底去除病痛,斬草除根,這頭痛健忘之症,她可是受夠了,還有,外公說過,沒了腦袋裏那條蠱蟲作祟,她才能疏通氣血,日後才有機會生兒育女。
    父皇已經鬆了口同意見他,這是個好的開始,她必須要把握住。
    服下藥,她梳洗完畢,想到銀翼給的那個紙條,便取來展開細閱。
    前麵幾句是各國動向,並無太多有用的訊息,與南越方麵的和談也沒什麽實質進展,她一眼掠過,一目十行往下看,看著看著,眼神頓住。
    “南越二皇子蕭焰已前往大夏,目的不詳……”
    她低低念出,心頭一陣歡喜,這是數日前邊境傳來的情報,由此推算,他現在離天京應該不遠了。
    終於要見麵了。
    捏著紙條,忽覺得腹中一痛,像是被火燒著了一般。
    藥效發作了,果然剛猛。
    嗓子有絲幹渴,想著去給自己倒杯水,誰想剛提了口氣,熱辣辣的氣流就湧上了喉間,如斯腥甜。
    “撲——”口中噴出一片血霧,眼前一黑,她仰麵倒下。
    身上忽熱忽冷,劇痛欲裂,頭更是痛得像千針紮入,萬箭穿刺。
    天地旋轉,日月驟變。
    有什麽東西被生生剝離,又有什麽東西在漸漸回歸。
    這藥,少了火候,確實猛烈難耐,銳不可當,而且還另有奇效,冥冥中自有天意,不僅僅是消滅了她腦中的蠱蟲,竟陰差陽錯,將她被冥王消除的部分記憶彌補回來。
    前塵舊事,在腦海裏接連呈現。
    鋪天蓋地的痛楚之中,她想起來了,什麽都想起來了——
    雷牧歌口中極其重要的事情,在她服下蠱毒解藥之後他才敢說出來的,長久以來整個事件的真相。
    原來,他不止叫蕭焰,也叫燕秀朝。
    原來,他不僅是南越皇子,還曾經是她身邊的小太監,更是暗夜門的燕主。
    原來,口口聲聲說愛她的那個人,才是真正欺騙她算計她,害得她被擄他國,受盡恥辱,縱身跳下懸崖的罪魁禍首。
    原來,她為之堅持並不惜付出巨大代價的愛情,並不是一場童話,而是一個笑話。
    何其可憐,何其可笑!
    有什麽東西在胸腔中砰然破碎,睜開眼,滿臉濡濕,眸底卻是一片冰寒。
    蕭焰……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