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淪陷的！
    穀冽溪很後悔。
    “我真蠢，真的。”
    他孤零零坐在食堂的餐桌上，麵對兩個餐盤，羞恥地捂住臉，喃喃自語
    “我真蠢，單知道楚狐早飯能吃，卻不知道他午飯也這麽能吃……”
    楚狐站在遠處的打菜窗台，端著第三碗飯。
    “這次，加……加這個，黃豆豬蹄的湯。能不能加點黃豆？謝謝叔叔。”
    穀冽溪恨不得獨自離去，但又怕被楚狐大聲叫住，陷入全場精靈的注視。
    ——求你了，說話小聲點啊，生怕大家注意不到你吃那麽多飯嗎？雄精靈都靦腆到不敢盛滿一碗飯，你倒好，竟然還敢去加油香四溢的湯汁……胖不死你……
    “哎喲，小夥子真禮貌，我看同道們都點完菜了，豬蹄也給你加點。上體育課餓壞了吧？”
    “謝謝謝謝！哈哈，還好，一點點餓而已。”
    ——隻有一點點餓？你這頭豬！到底要吃多少？沒看見最能吃的雌精靈都吃不下兩碗飯嗎？！大家遲遲不走，說不定就是為了看你到底多能吃。
    透過指縫，穀冽溪看到楚狐在眾精靈目光擁簇下朝自己走來。
    楚狐麵無愧色，莊重地端著滿滿的飯碗，就像是捧著代表榮耀的獎杯。
    ——我怎麽會認識這種精靈。
    穀冽溪眼角隱隱帶淚。
    楚狐落位，至高無上的幹飯王又回到他忠實的王座。
    食堂突然安靜，楚狐的進食聲清晰可聞。
    都不用睜眼看，穀冽溪也知道，這個點大家都吃完了。大家都在看這桌，看自己與楚狐。
    穀冽溪隻好把頭再度埋低，閉上眼祈禱。
    ——時間啊時間，過快一點吧。
    ……
    三十天一轉眼過去了，原道考試就在今天。
    “加油啊。”父母送楚狐進考場前的鼓勵，都心不在焉的，仿佛討論今天晚餐買什麽菜都比這重要。
    兩精靈顯然對楚狐的考試不抱任何期待。
    楚狐心裏也沒底，他連書都沒看完，考試恐怕是難了。
    他這三十天過得倒是輕鬆愜意，每天都吃得很開心，生活平靜如水。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廣播前前後後響了數次。
    “距離本屆原道考試開始半小時，請同道們進入考場……”
    “……請監考老師宣讀考場考生守則……”
    “請監考老師發卷。”
    楚狐一驚，監考老師竟然是老芋。
    體育老師也能監考這種大型考試？好吧，老芋眼明心亮，身強體壯，很有威懾力，確實適合監考。
    但這就麻煩了，自己的小動作都可能會被她注意到。
    楚狐接過試卷，暗暗叫苦，有些考試內容自己還沒學到呢，有些公式自己都忘了，有些概念不知，連題目都看不懂。
    考試開始半小時，楚狐就做完了自己會做的所有題目。假設他能寫的都寫對了，也隻能得20的分數。
    “完啦完啦完啦，誰叫我天天好吃懶學，嗚嗚嗚，要考不上草原道了，連普通精靈都比不過，怎麽辦怎麽辦……”
    “除非……”
    楚狐心一橫，決定冒險。
    他早有準備。
    由於原先世界的文字與精靈文字不同，他製作了一份精靈無法破解的絕密筆記。
    筆記不到巴掌大小，字體極小，如蟲卵一般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信息量極大，幾乎濃縮了所有考試內容。
    乍一看去，筆記就像亂塗亂畫、完全塗黑的草稿紙碎片。
    “隻要能拿出那個……能拿出那個的話……”
    但是老芋總是“不經意”地經過他，目光流連忘返，給楚狐無端製造了諸多困難。
    終於，楚狐找準時機，抓住幾個機會，狂砍二十多題，其中還包括三個大題。
    這下，保守估計能拿六十分，堪堪及格。
    “哼哼，我還是挺厲害的，隻是忘了公式而已。”
    正當楚狐鬆懈之時，老芋竟然出現他身側，駐足不走了。
    “為什麽不走了？是覺得監考太無聊了，索性看看貌美精靈養眼，借此振奮一下精神嗎？你這老婆婆，快走開啊，我的筆記還沒藏好……”
    楚狐渾身僵硬，卻努力放鬆身體，露出微笑，好讓自己不像是藏了東西。
    “這位同道，對，楚狐同道。”
    老芋的聲音打破了考場的寧靜，也讓楚狐如墜冰窟。
    “我能問一下嗎？為什麽，你在我的注視下，還在微笑呢？你知道我在看你，所以故意對我笑？”
    楚狐眉頭漸鬆，但還是擺出一副冷笑
    “現在是重要的原道考試時間，監考老師，如果你知道自己視線會影響考生，就自己注意點。更不要說話影響大家注意力。你的職業素質呢？”
    “啊，抱歉抱歉，大家繼續考試。”老芋轉身，向四周的考生不住地點頭。
    ——對，就是現在！把筆記收起來。
    如磐石一般堅固有力的粗糙大手，鎖住了楚狐的皓腕。
    ——什！
    楚狐的思緒，像他的手一般被截停了。
    “嘿嘿嘿，忍不住自己露出尾巴了，楚狐……”
    老芋獰笑，眼睛圓睜，綻放精光。
    “我的第二個疑問，為什麽，你在之前的二十七分鍾一筆不動，卻又能在十分鍾零四秒內快速答出二十二道題呢？”
    “我一直有在聽書寫的莎莎聲。”
    “大家的作答聲都很正常，雖有思考間隔，但始終保持書寫，不管是在草稿紙上寫，還是答題卡上寫。”
    “但是啊，但是，怎麽思考，也不會有精靈一次思考完大半張試卷再一口氣落筆作答的。”
    “整個考場，就屬你不對勁！”
    老芋發出尖利的笑聲，像是抓住老鼠的貓頭鷹。
    “欸嘿嘿嘿……你問職業素養？這就是你要的職業素養。雖然我不懂你答題的對錯，但我懂精靈。”
    “自己交待吧。”
    老芋粗糙的大手像是台鉗一般再度收緊，楚狐的左手骨頭仿佛要斷了。
    楚狐低頭，渾身顫抖，緩緩攤開手心。
    掌心空無一物。
    “小樣。”老芋一把捏碎楚狐的水筆，卻沒有在塑料碎片裏找到可疑的東西。
    “怎麽可能？！”老芋瞳孔一縮，血絲噌噌噌地攀上眼球。
    楚狐搖頭“你第二次幹擾到我的考試了。我是否能這麽說——你不是一個合格的監考？”
    老芋鬆開了手，一圈明顯的紅腫在楚狐左手腕浮現。
    “抱歉，楚狐同道，很抱歉……”
    “知錯就好。”楚狐撇嘴暗笑，腳底死死按住地麵。
    “很抱歉……要這樣對你，真是冥頑不靈啊……”
    老芋雙手探出，如鷹爪般扣住楚狐的手肘。
    “刺啦！刺啦！”
    皮膚與衣袖被利爪撕裂，血肉外翻，滿桌子的試卷撒上了鮮血。
    旁邊的考生目不斜視，隻是用草稿紙擦去自己試卷上的濺到的些微血跡，然後便繼續專心考試。
    ——什麽！
    楚狐淚光盈盈，驚駭異常。
    ——精靈世界的監考這麽恐怖？
    ——我的手要斷了，要斷了啊！怎麽還不恢複啊……喂！大家！你們怎麽還在寫卷子啊，幫幫我！
    他瑟瑟發抖，抱住自己的身體卻毫無安全感，感覺自己脆弱得如同一團融酥粉雪。
    老芋檢查完兩根衣袖，抬頭咧開大嘴。
    “該說太好了，還是太糟了呢？”
    “這兩根衣袖裏沒藏東西……”
    她怒目圓睜，上下顎如捕獸夾一般呈180度角，音聲如鍾“還不主動交出來！？”
    “咕……沒有……就是沒有……”楚狐緊咬玉齒。
    “哦，看樣子是要死扛到底了？”
    老芋猙獰的臉不斷脹大，臉骨發出“喀喀喀”的形變聲，皮膚變為紅褐色，老年斑逐漸化為潰膿，最後，她變成了一個有著巨大血口的癩蛤蟆頭精靈。
    楚狐不知怎麽地，竟然有閑心在心底吐槽‘生化教科書裏不是說好了，這個世界就精靈一種智慧種族嗎？我剛剛那題錯了，還我分數啊！’
    癩蛤蟆臉盆大的血口裏伸出一條巨大的水蛭外型舌頭，舔舔嘴角
    “嘿嘿嘿，違反考試公道，而且拒不坦白，雖然沒有找到證據，但是……”
    “即刻處死！”
    “好久沒有吃精靈了，而且這次竟然是美少年呢……”
    “哎呀哎呀，可惜啊……”
    “可惜像你這樣又蠢又美、細皮嫩肉的雄精靈，可不常見……不然監考工作可是美差了。”
    癩蛤蟆頭怪物也不著急動手，用巨大水蛭外型的舌頭細細舔過每一根手指，肆無忌憚地展示著自己消化液的刺鼻酸臭與粘稠。
    “優雅的進食第一步飯前洗手，注意衛生……刺溜，刺溜……嗞溜……呱嗞，嘖嘖……”
    隨著渾濁的唾液逐漸布滿怪物的大手，殘存的精靈皮囊被溶解了，皮膚不斷生出膿包並炸裂，大大小小的泡沫生生滅滅……最終，老芋皮膚下暗藏的紅褐色巨大怪物身軀，得見天日。
    怪物的雙手腫大粗短，像是鱷魚的爪子。雙手保留了原先的硬繭、皺紋與又粗又長的手臂剛毛。雙手在可怕的酸性唾液中浸潤後，像是上了一層包漿，帶著水生生物皮膚特有的光亮色澤。
    “嘿嘿嘿，第二步，把食物塞進胃裏……”
    肥碩的癩蛤蟆怪物一笑，臉上的潰膿紛紛爆裂，但它竟然伸出雙手抹了一把臉，讓膿液都粘在手上。
    “啊，第二步應該是準備好醬料……”
    它看著雙手，心滿意足地點點頭，然後對著楚狐伸手。
    唾液、潰膿、酸液順著它的指尖，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燒灼大理石地板，激起一陣煙塵。
    楚狐隱隱作嘔，從床上猛地坐起。
    四周一片黑暗，靜悄悄的。
    依照黑暗中的家具輪廓，楚狐辨認出，這是自己房間。
    他的被窩溫暖柔軟，真實無比。
    鬧鍾顯示的時間是淩晨五點。
    ——原來是一場夢啊。怪不得那麽朦朧，還有諸多不合理……還好，距離原道考試還有二十八天。
    楚狐重新躺下，但心有餘悸，腦中始終回蕩著噩夢的場景。
    “唉。”他歎氣，幹脆起來學習。
    來到精靈逆轉世界的第三天淩晨，楚狐的學習進度，為藻海道六年級上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