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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她是故意的？”粟律師怒極反笑：
    “太看不起我們雄精靈互助協會了！”
    “她不會真以為攝像頭記錄下的事實，能比我們的聲勢更有用吧？”
    “這是對協會力量的挑釁！楚狐，讓我幫你吧。”
    “必須讓百翎見識見識什麽叫現實。”
    他懇請的目光灼灼燃燒，卻無法融化楚狐的決定。
    “還是不了，粟律師。”
    “雖然我很感謝協會的無償幫助，但……”
    “操弄天平，白占便宜，並不是毫無代價的。”
    “公道並不在我這裏。強行擺平這事，壞影響不可估量。”
    “我明白，協會的力量強大，解決這事也許不費功夫。”
    “但聲名敗壞，影響力在錯誤的地方消耗……萬一害得真正需要幫助的雄精靈得不到應有的幫助，你我難辭其咎。”
    粟律師眼中火焰更甚。他伸出兩根手指，道：
    “錯。楚狐，你太天真了。”
    “第一，從來沒有因為操弄天平而敗壞的名聲。”
    “能讓天平向我們傾斜，才是赫赫威名！”
    “第二，知道什麽叫公道嗎？”
    “居於坤位的弱勢雄精靈，理應受到優待。這才是公道！”
    “這也是教義所記載的，關於‘道法：坤’的又一篇內容。”
    “優待是我們應得的！無需愧疚！無需負責！”
    “我們行奪取之事，卻也是物歸原主！”
    “我們擊碎約定俗成之物，卻隻是跳出牢籠！”
    “這一切，不過是千萬年來，雌精靈為她們的所作所為，付出的小小償還而已。”
    “咳咳，說實話，這多少有點激進了……但也不無道理。”
    “楚狐，你一百七八十歲了吧！你不再是孩子，是時候拋開天真的道義觀念了！”
    “還在為責任束縛嗎？你打壞了相機，那又如何？你為什麽要擔上這三萬賠償！”
    前前後後談了近五分鍾，茶水漸冷。
    細碎的茶葉於杯底沉寂，再無白霧繚繞眼前，隻有凝滿杯壁的細密水珠，昭示時間的輕盈。
    楚狐緩緩閉眼，再次睜開時，眼中鋒芒盡消。他道：
    “不可見的代價，與可見的代價，我選後者。”
    “我想過普通、原始、簡簡單單的生活，所以才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你描述的那種生活——騎在普通雌精靈頭上、享受特權不知收斂、卻又擔心她們反抗、同時恐懼貴族收回偏袒的生活——對我來說，有些太麻煩了，也太卑劣了。”
    “請回吧，粟律師。我要跟我父母說這件事。”
    椅子的四腳劃過大理石地板，發出刺耳的銳響。
    粟律師邁動稍顯粗壯的小腿，高跟鞋急促擊打地麵。
    “隨你，隨你嘛！好話說盡。傻孩子，我要是你父母，肯定氣死，真是的真是的……”
    他的身影與聲音，出門後便沒入嘈雜，無蹤無影，像是森林裏隨風而去的一片葉子。
    不等門閉合，百翎緩步踏入房間。先前的護林衛卻不見行蹤。
    百翎兩手呈蘭花指，捏住帽簷，帽子兩側的翎毛如鱗片般有序舒張。
    “哎呦，你怎麽回事？”
    “趕跑了粟律師，叫我好為難啊。後續的好戲演不下去了，怎麽辦呢？”
    “太可惡了，楚狐，你就這麽想賠錢嗎？！”
    “還是說……你被自己的發言所自我感動了，以至於不把錢給我就不舒服？”
    “哈哈哈哈，好賤啊！好蠢啊！哈哈哈！哈哈哈……”
    百翎仰頭大笑，翕張的鼻孔對準了楚狐。帽子兩側長長的翎毛微微發顫。
    楚狐默不作聲。
    ——蠢嗎？確實有點。
    ——對方故意請雄精靈互助協會的律師，顯然是在釣魚。
    ——那麽，我弄壞對方相機一事，也可能有對方暗中操縱的手筆。說不定，她早有各種準備，比如暗示我，她的相機其實是透視相機、死亡詛咒相機、愛意相機……反正要逼我焦躁不安，冒失動手破壞相機，最終沾上這筆賠償。
    ——對方是超能力者？八九不離十。她先前稱，相機是自己八個月省吃儉用買，現在看來，可信度不高。
    ——這事從頭到尾是一個局。隻是，不知道是針對我，還是針對雄精靈互助協會。
    ——賠錢實屬下策。但是按照對方安排的路數走下去，結果難料。不如當斷即斷，免受其害。
    百翎狂笑了約莫十秒，突然變臉，麵無表情道：
    “嘖，我都這樣說了，你還不後悔嗎？”
    “你以為自己算什麽東西？一個苔原道畢業生罷了。”
    “不拜貴族，不習坤拳，卻敢張口閉口說些階級、公正之詞，好像自己多正直不屈一樣……簡直可笑！不還是要父母為你買單？！”
    ——她剛剛在偷聽？！之前門確實緊閉了呀，而且小州市警署異常嘈雜，和粟律師的對話聲音也不算大，她怎麽能前前後後聽得一清二楚……難道是監控？可是，應粟律師要求，護林衛和百翎走之前，設備關了的啊……奇怪。
    疑慮在楚狐腦中翻湧。
    百翎一腳踢在門上，隔絕無關精靈的好奇注視。
    房門轟然閉合後，還止不住地餘顫。
    “楚狐，你幹過粗活嗎？你有日複一日，為生計奔波過嗎？你手上有繭嗎？”
    “沒有！”
    “你連普通精靈的工作都沒有經曆過，就敢輕易應下三萬的賠償……”
    “知道這是什麽概念嗎！”
    “去年統計，小州市的平均工資六萬零七百左右，也就是一個月五千。但考慮到某些高管的高額薪水也參與統計，實際上普通職工的月薪肯定普遍低於五千。”
    “楚狐啊楚狐，你真以為三萬很少嘛！”
    “哪怕一個普通精靈全職工作，不吃不喝，沒有任何消費，也要六個月才有三萬！”
    “楓昭能隨隨便便拿出三萬雇美少年，因為她是貴族，對錢淡漠是理所當然。”
    “但你？你答應這三萬，隻是因為你沒有被生活捶打過。”
    ——果然如此！
    楚狐微微眯起眼睛：“不裝了？是楓昭雇你來誘騙我的，對吧？我就覺得三萬這個數字太湊巧。”
    “別誤會。我是個自由創作者，沒有雇主。楓昭於我，隻是一個布景，我們的意誌從未交涉，我和她甚至沒見過麵。”
    “那你怎麽知道……”楚狐餘光瞥見監控，思緒豁然開朗，“你在那裏裝了監控！不，甚至不需要是你裝了監控，也許是楓昭裝的。你的能力可以憑空鏈接攝像頭！你果然是超能力者！”
    “好好好，真棒呢，要我給你頒發獎狀嗎？”百翎忍俊不禁，噗呲一笑。
    可下一瞬間，她就換上一副鄙夷的麵容：
    “獎狀沒咯！你猜錯能力了！明明都告訴你【百翎】的外號了，怎麽還是想不到能力與我帽子上的孔雀翎毛有關？”
    “是正義組織取名的本事不太行，還是……”百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你太蠢了？”
    楚狐遇見了這麽多的超能力者，沒有一次是不打打殺殺的。
    這次，恐怕亦然。
    他站起身來，擺出戰鬥的架勢，敕令與肌肉蓄勢待發。
    精靈比起靈長動物，更像是猛禽，雌性的體型顯著壓倒雄性。百翎高了楚狐不止一頭，她那花崗岩一般粗壯結實的手臂，更是露出無形的震懾力。
    經常鍛煉的雌精靈青年可以靠蠻力把楚狐踢落山崖，而這位百翎，是正值壯年的雌精靈阿姨，她的力量絕不能等閑視之。楚狐這小胳膊小腿，哪怕有敕令強化，也要料敵從寬。
    此次的場地也不利戰鬥。
    這可是小州市護林署內部！
    一旦戰鬥動靜被察覺，就會有無數護林衛響應，裏裏外外包圍。
    到時候，楚狐免不了被轉交給正義組織。
    ——沒關係，真要戰鬥到底的話，有【幽閉魔方】。調解室符合密室條件。隻要能快速製服對方，殺死她，就能創造鏡像的魔方空間，也就有地方隱藏屍骸了。
    不過，楚狐還有些猶豫。
    ——如果對方沒有殺意，自己應該痛下殺手嗎？如果是為了省下三萬賠償而殺死百翎，那自己不是和藻山風一樣壞嗎？
    ——而且，魔方空間後續還需要恐懼來維持運轉，也就意味著殺死百翎隻是一個開頭，為了延續此處空間，我需要在別處創建新的魔方空間，囚禁精靈……不好了！藻山風和鬼角鈴待的魔方空間，也是有限期的啊！差點忘了這回事！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直接開打嗎？會不會又沾上更多的賠償？真的賠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