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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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這個念頭剛一從心中生出,便迅速紮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薑明晏想,為什麽不可以呢?
先前他猶豫、遲疑,那是因為他的實力不足,沒有選擇的餘地。
他怕離開了武安城後,僅憑自己,難以護好歲歲,於是迫於無奈,隻得妥協。
可如今,歲歲顯露出了自己的不凡之處。
歲歲能控製碧葉金絲桃,讓碧葉金絲桃乖乖聽話,最重要的是,這一切對歲歲自身也沒有什麽妨礙。
在如今蕪洲金丹期修者開宗立派,元嬰期修者隱世不出的背景下,有了二品靈植相護,歲歲便也算是有了自保之力,薑明晏也可稍稍放心一些。
況且,即使他們依舊隱忍退讓,可是武安城這裏還是有薑家人在步步緊逼。
薑儒恪今日雖未宣之於口,但是他望著歲歲陰毒的眼神依舊令薑明晏心生警惕。
靈根破碎後的種種遭遇,已經讓薑明晏將薑家人的真麵目看得分明。
他不知曉薑儒恪心底到底打著什麽算盤,可薑明晏從不小看薑家人,也不會低估薑儒恪的陰狠毒辣。
他不敢拿歲歲的安危去賭。
選擇留在武安城,便是將身家性命都交到了薑家人手裏。
哪怕他護著歲歲躲過了薑儒恪這一次的算計,可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天長日久,他總會有疏懈的時候。
薑明晏心中天平不知不覺中有了傾向。
他垂眸看了眼懷中呼呼大睡的小胖崽,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都說養兒方知父母恩。
他如今養著自己年幼懵懂的幼弟,卻是早早就體會到了養兒之感。
他隻是養著歲歲養了不滿半月,便已是滿心憂慮,擔心他餓了、渴了,怕他著涼,怕他受傷……
想來阿爹阿娘也是如此吧……
·
薑明晏心中情緒翻湧,他懷中的小家夥卻是無聲無息中墜入了奇異夢境。
小家夥睜著圓眼睛,疑惑的‘啊嗚?’一聲。
他明明記得自己是在兄長尚有些瘦弱卻足夠溫暖可靠的懷裏睡去,可一睜眼,腳下懸空,眼前是一片漆黑。
小家夥試探性地探腳踩了踩,空蕩蕩的,這種毫無支撐的感覺令崽小心髒直顫。
但他確實是懸浮在空中,很穩當,而且小家夥心裏已經有些懵懂地意識到了,隻要他不想,就絕對不會突然墜下去。
“哥哥……”確定了自己不會突然摔下去變成一灘崽崽,小家夥嘴巴一癟,咿咿嗚嗚喚著自家兄長。
哥哥,你在哪裏呀?
歲歲找不到你了。
這片空間似乎也感覺到了這隻小幼崽要哭了,為了不讓幼崽掉金豆豆,也怕被家長打上門來,空間湧動著,相當識趣地撤去部分黑暗,微弱的瑩光凝聚,照亮最中央的一小方天地。
小家夥被亮起來的瑩光吸引了注意力,圓眼睛眨巴眨巴,兩條小胖胳膊晃晃悠悠,就又往上飄了飄。
他沒察覺出什麽不對,小胖腳丫還跟著蹬啊蹬,就像小狗刨水一樣,笨拙又可愛地往前飄去。
不一會兒,小家夥就飄進了那方瑩光溫和的空間。
他好奇地探頭探腦,但還沒等他將整個空間的每一寸都一一打量過,一道清靈的青光就引起了小家夥的注意。
那是一顆圓滾滾、胖乎乎的種子。
它靜靜浮在空中,俏皮的柔和青光縈繞其上,輕盈遊動著,透著一股生機盎然且活潑可愛的靈動勁兒。
沒有看到時不曾有什麽感覺,可當這胖種子真正映入眼簾,小家夥心中就泛起一股奇異的親近。
那似乎不單單是一顆種子,祂是如此的熟悉,小胖崽甚至能將上麵的每一處紋路一一道來。
祂是什麽?
小家夥懵懵懂懂地順著心中湧動的渴望,伸出小胖手將圓胖胖的種子攬進懷裏。
天地旋轉,小家夥似醒非醒中仿佛看到無數破碎片段。
天地初開,混沌迷蒙,五道靈光一閃而過,如璀璨流星,隻留下神秘渺茫的傳說。
小家夥沉沉睡去。
當意識再次清醒,小家夥看到了那顆他十分親近喜愛的種子。
祂在默默地發芽,伸莖,長葉。
似乎隻是短短一瞬,也仿佛已經過去了無數時光,祂成為一棵枝葉蔥蘢的圓潤小樹,葉色青碧,枝幹舒展,似一朵蓬鬆綠雲,絨絨的極為幼小可愛。
小家夥好奇湊近,無意識地看向其中一片碧色如玉的葉子。
那碧玉般的圓葉上印著一個小小的、栩栩如生的圖案。
金光縈繞花葉,碧意凝於枝頭,無聲中芳華明豔,風骨天成。
正是碧葉金絲桃。
小家夥高興的‘哇呀’一聲,伸爪就要去夠:“桃桃!”
但他還沒碰到那片印著碧葉金絲桃的圓葉,便身體一沉,不知陷進哪裏去了。
小家夥這一次不似之前,可以隨意活動。
他如同被什麽柔軟卻沉重的東西重重壓住,一動不能動,隻能僵硬地躺在一張軟綿綿的毛毯上。
身前,是一個巨大的光幕,那上麵有光影閃動,映射出昏暗環境和晃動人影。
小胖崽睜圓了烏溜溜的大眼睛,愣愣地看著光幕。
“哥哥?”
光幕裏,暴雨如注,昏暗迷蒙。
熟悉又陌生的小院院門大開,衣衫盡濕的兄長立在雨中,麵無表情。
小胖崽忍不住急切地“啊啊”著,想讓兄長快點回到屋子裏。
屋門還開著呢,歲歲看到了,哥哥你快進去啊。
可是無論他怎麽呼喚,平日裏對他幾乎是有求必應的兄長依舊淋在雨中,神色冷硬,鳳眸中含著深深的恨意。
小胖崽聲音漸弱,他意識到了光幕裏的兄長是聽不到他的聲音的。
他柔軟的額發蔫巴巴地耷拉下來,看著兄長不知在雨中淋了多久,突然,他摸了下腕間灰撲撲的鐲子。
小胖崽認出來了,那是斂了光華的蘭秋楹鐲。
兄長要拿什麽?
很快,小胖崽就知道了。
一柄烏黑長劍被兄長握在手中。
——淵肅劍。
小胖崽看著兄長手持淵肅劍,一步一步走出小院。
暴雨迷蒙,平日裏薑府中來來往往的仆從都躲在屋子裏躲懶,侍衛們也打著瞌睡,懶洋洋地提不起精神,竟真的就這麽讓兄長闖進了正院。
小胖崽看到了正院裏那些薑家人臉上驚愕而嘲諷的神色,看到了兄長眼中充溢著的憤恨殺意。
他看著兄長被人重重踢倒在地,被人惡意羞辱,被侍衛拖出正院……薑家人笑著,高高在上地點評著,嘴巴張張合合,每一個字句都分外刺耳。
阿爹阿娘成了他們口中懦弱、無能、可笑的代表。
天穹似破了一個大洞,無盡的雨水傾瀉而下,浸染著薑府每一寸土地,無聲滋養著罪惡與仇恨。
小院喧嘩,兄長被薑府仆從推搡著踉蹌走進,他跌倒在滂沱雨水中。高大仆從將烏黑的淵肅劍隨意一扔,那柄曾被細心擦拭的長劍就廢銅爛鐵一般沉入院中積水裏。
薑府仆從們冷嘲著離開了。
小院裏沒有那棵燦燦盛放的桃樹,光禿禿的,被雨水淹沒,泥土混雜,一片狼藉。
兄長仰麵躺在汙水中,沉默、死寂。
若不是當雨水落入眼中時,他還會輕輕地眨一下眼睛,小胖崽險些就要以為那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小胖崽在光幕前,大滴大滴的淚水接連不斷,可是他無法動彈,隻能發出無助的哀哀悲鳴。
哥哥……
小胖崽恨不得沖進光幕裏,沖到兄長身邊,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告訴他,歲歲會一直陪在兄長身旁的……
“歲歲?醒醒……”
身體似乎被人搖晃著,小胖崽從悲傷中抽出一分心神,迷迷糊糊扭頭看去。
然後,失重感襲來。
小胖崽在兄長懷中睜開一雙含著淚水大眼睛。
“呀?”他愣愣地望著自家兄長的俊臉,發出一個軟軟的小奶音。
“做噩夢了?”薑明晏又心疼又好笑地看著小幼崽蘊滿淚水的烏亮圓眼睛和紅通通的小鼻尖,摸了摸那一頭毛蓬蓬的軟發:“怎麽哭得這麽兇?”
“那些都是假的,哥哥在歲歲旁邊呢,不會讓那些壞東西欺負歲歲的。”
“哥哥……”小幼崽小聲喊著,烏潤眼眸眨也不眨地緊盯著兄長。
夢中種種讓小幼崽眼淚洶湧流淌的景象在無形的力量之下化作青煙殘影消逝,隻餘下一張沉默冷硬的麵容。
小幼崽仰著圓腦袋認真盯著自家兄長。
濃眉深目,直鼻薄唇,極為俊美鋒利,哪怕如今隻著中衣,烏發也有些淩亂,可依舊不掩其豐神秀異的風骨神采。
一樣,也不一樣。
模糊中殘留在腦海中的那張麵容的眼眸更加死寂,眉峰更為淩厲,像是一柄經過無數風雨烈焰淬煉的冷劍,棱角嶙峋,溫情盡散。
——那不是他的兄長。
他的兄長會露出柔軟笑意,會將他舉高高,會遷就著他,會說軟軟的疊字。
眼前之人才是他的兄長,是他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兄長。
可是,為什麽明明已經記不清細節了,明明已經知曉那不是他的兄長,他還是忍不住去心疼呢?
“歲歲夢到什麽了?”見小家夥還是隻呆呆地望著自己,小聲喚了一句後便不說話了,薑明晏輕輕晃晃懷中軟軟的一團,溫聲詢問。
“窩……”小家夥遲疑。
他無法捕捉那些零星殘影,最後,他隻能磕磕絆絆地提起那未曾被吞噬的前半段夢境:“黑黑的,亮起來……一個種子、長大了……小樹、還有桃桃!”
薑明晏試圖理解,但嘗試一番,隻得放棄。
“桃桃欺負歲歲了?”他輕聲詢問。
“不是!”小家夥連忙搖頭:“桃桃,好!”
“這麽喜歡桃桃啊……”薑明晏輕輕捏捏幼崽那圓乎乎的軟臉蛋,語氣有些酸溜溜的:“它那麽好嗎?”
小幼崽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兒,像隻警惕的小兔子一樣擡起圓圓臉,滿是疑惑地看著自家兄長:“哥哥?”
薑明晏被小幼崽懵懂純稚的模樣擊中,剛想去親親可愛的小臉蛋,卻猛然聽到劈裏啪啦的細碎聲音,神色一肅。
他將小家夥小心地放在被子中藏好,示意幼崽安靜。
然後,他起身,輕輕將屋門推開一條縫隙,朝院中看去。
外界,熊熊烈焰呼嘯,毫不留情地咆哮著撲向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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