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寺田充公

字數:4707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再興南唐 !
    如今宣城縣在縣治設立了宣城鎮,管轄範圍便突破了城牆限製,包括渡口街道、呼嘯山莊、敬亭山等周邊區域均納入宣城鎮管理。
    李信通過崔飛虎的聯絡,走了侯弘業的路子,便任了這宣城縣警察分局局長。李信打仗不行,但是觀風色這本事倒是一流。他從野戰軍被劃到守備軍,但守備軍的訓練也很辛苦,便也想著主動走。待到宣城縣推開縣府改革,李信便很快意識到新設的警察分局倒是非常適合自己。
    趁著其他人還不明白怎麽回事,李信便捷足先登,占了這宣城縣警察分局的局長位置。宣城縣警察分局包括了民事警察、刑事警察、城鎮道路交通警察,還設有消防警察,又在各個鄉鎮及宣城鎮三個街道設置了派出所,警察人員數量超過兩百人,是原來宣城縣捕快人員的十倍都不止。不過,這點兒人手,分散在全縣,其實也是不足,因此宣城縣警察分局也負有對各公司安保人員和各鄉鎮聯防(聯合防治)人員的業務指導職責。各公司安保人員是公司發薪,各鄉鎮聯防人員則是鄉鎮發津貼,不過著急時警察分局倒也用得上這些力量。
    警察人員身著製服,這製服自然是芳菲服裝生產的。製服分上下身,上身為對襟帶袖馬甲,胸前一排錫扣;下身為馬褲,以皮帶紮腰,再著馬靴,端的是拉風之極。
    這套製服,其實是為寧國軍準備的。不過之前剛給寧國軍發了一批舊式服裝,李叢益便先在警察身上試水,看看效果。
    效果當然是非常出色的。還帶了個意料不到的好處,就是眾警察穿上這製服,便非常願意在街上轉悠,倒使李叢益為警察人員設置的外出執勤率的考核指標變成了多此一舉。
    不過,任了這警察分局局長後,李信便發現這活兒並不如自己想的那樣舒服。這不,現在他就帶隊來到敬亭山“平暴”來了。
    李叢益基於宣州建設的經驗,為清丈田畝之事,也是早有準備。當世不像明朝那樣搞舉人不上稅這樣的帶巨大bug的田稅製度,不過仍然有源自南朝的bug,那就是寺田。寺田表麵上為寺廟所屬,便其中多有寄田和隱田。所謂寄田,就是寄名在寺廟的田地;而隱田則為隱匿在寺廟名下的田地。寄田多為寺廟周邊的中戶人家,隻要寺廟收的比稅少,便有利可圖;而隱田則為地方豪強,寺廟隻是打個掩護。
    李叢益不認寺田,也不管寄田、隱田之分,就是想趁此機會強占寺田來彌補財政。侯弘業又非宣州人,任職數年便可能調往他處,便沒有在宣城置地,加上縣府改革後,專人專崗,這保密水平便迅速上升,李叢益一頒這“寺田充公令”,當日侯弘業便命縣財政局和工商稅務局在宣城鎮的帶領下,收繳敬亭山的廣教寺寺田。
    廣教寺的和尚明麵上不敢反抗,暗地裏自然是迅速通知了周邊寄田隱田戶主,便有豪強鼓動村民前來阻攔。打的旗號便是自古以來便有寺田,官府收繳寺田乃天大惡政。
    李信預料不足,隻帶來了二十餘名警察,護著縣鎮辦事人員,被鼓動起來的村民團團圍住。好在李信見機得快,一看人群聚集、形勢不對,時早派了人去向宣州府警察局求援。宣州府警察局裏大都是督察,專門負責督察各縣警察人員的,不過亦有一支刑事警察隊伍,專辦大案要案,另外就是有一支營級的武裝警察隊伍,專司防止暴動事宜。
    這次來查抄廣教寺的寺田,來的最大的官兒就是掛了副縣長頭銜、但排名最末的宣城鎮鎮長。而敬亭山正在宣城北麵,廣教寺又是宣州第一大寺,寺眾兩百餘人,寺田逾三千畝,其中不知多少貓膩牽連宣城中眾多官員富戶。李信心知江國公行事,定非魯莽,非要如此做,則必有深意。隻是,李信猜不透上頭的意思,便也不說先集中宣城縣警力,而是直接向宣州府警察局求援。
    薛修遠在宣城裏也有大宅。但城內終究是逼仄,不比鄉間寬敞。自從煤爐及蜂窩煤大行於世,宣城城內的空氣便總是透著一股刺鼻味道。薛修遠便更不願呆在城內,每日隻在敬亭山東邊的村中豪宅裏修養。
    江國公搞這寺田充公令,事前再怎麽保密,待到公文印發時,這消息便流出來了。隻是沒想到宣城縣府行動如此之速,薛修遠還沒有所動作,縣府便突襲了廣教寺,拿到了寺田名錄。這下薛修遠慌了,也怒了。
    數個月前,江國公還與自己在這敬亭山相談甚歡;一個月前,也是用了自己的二兒子薛英韶為宣州府檢察院副院長。這檢察院院長則為江國公親領,但江國公日理萬機,這檢察院的日常工作便主要就是薛英韶負責。
    薛修遠便頗為得意,對江國公的新政也是多有叫好。但不意轉過頭來,自己就挨了宣城縣這一刀,便有心和宣城知縣侯弘業掰掰腕子。
    江國公和高景同不在,州府便由唐浦澤主持工作。薛英韶接到唐浦澤的通知,匯合了宣州府警察局的一個連約百人的武裝警察,便奔往廣教寺。
    到了山門之下,一看陣勢,薛英韶哪還能不明白怎麽回事?一時暗罵老父親糊塗,一時也有些束手無策。薛修遠一鼓動,便也有些大家族也蠢蠢欲動,又有大量寄田的中產戶更是群情洶洶。對於隱田的大戶,不過是損失了九牛一毛,但對於這些中產戶,那就是損失了十之二三,此時有大戶牽頭,便直欲拚命。
    宣州府警察局連個副局長都沒來,隻派了一個連的武裝警察跟著薛英韶來現場,這時帶隊的中隊長便來請示。薛英韶再再看人群中有薛家管家的身影,終是一咬牙:“這幫刁民,寺田充公,關他們何事?!便將無關人等驅走,再將領頭之人逮捕!”
    那薛家管家見二公子薛英韶帶隊前來,便心知不妙。薛英韶是檢察院口上的,薛家便也仔細研究過,這檢察院倒是一手製約警察局,一手製約法院,實是將原來刑部的職責拆分了出來,又增加反貪汙的職能,倒又有按察使司的部分職能在。但不管怎麽說,今日這事,本不該由薛英韶來,現在薛英韶來了,宣州府的態度不就是擺明了讓薛英韶站隊嘛。
    聽薛英韶命令,百餘武裝警察即持盾上前。武裝警察也執刀槍,不過麵對這種情形,也有更適宜的武器,就是鐵棍。武裝警察一手持盾一手揮棍,當下就分開人群,將被圍的數十名縣鎮人員並縣警察解救出來,又有數隊人盯著此前叫喚最凶的,突上去就抓人。武裝警察這一動手,這些民眾哪是對手,當下便是鬼哭狼嚎,數十人被抓,又有十數人被鐵棍擊得骨斷筋折,隻在地上打滾慘叫。
    薛英韶一不做、二不休,又命武裝警察將在寺門前堵門、以給諸村民壯威的數十和尚一並衝散,又當場抓了二十餘和尚,一並帶走。
    薛家管家見機的早,武裝警察一動手,就跑了個沒影。到了薛家,上氣不接下氣地把情形向薛修遠一講,薛修遠便驚慌起來。倒不是怕有些薛家的人被抓後供出來受薛修遠指使,這點隻要薛修遠咬死不認,左右就是到時花些錢安撫下。而是鬧這麽一出,眾人便會以為這是薛家配合宣城縣演戲,把大家折了進去。
    但此時也是無法。隻得讓人備轎,進城去找唐浦澤。
    薛修遠曾為貢士,即會試通過並參加過殿試的士子,亦曾在金陵為朝官。隻是為官不足一年,便連接遇上父母過世,在家丁憂六七年,便絕了入仕的心思。便在宣城辦學,又資助一些貧寒學士,二三十年來,頗多宣城出身的士子受其恩惠,亦不乏有在金陵任要職的官員,因此薛修遠在這宣州,便是江國公也要給幾分薄麵的。
    隻是值此宋唐戰事,每一分力量都要拿來支持財政,李叢益又何如能容忍全州近萬畝良田竟然掛在寺廟上,對財政殊無貢獻?
    而薛修遠之流,既不肯析族拆家,又不願意存銀於江南銀行,更不願意改革學堂,不趁此機會收拾一頓,更待何時?
    “薛老支持寺田充公之心,本官當然曉得。”唐浦澤含笑道,“如今英韶任這檢察院副院長,而院長卻是江國公兼任,這英韶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薛老從支持英韶的角度,也得體量當下宣州財政緊張,又此宋侵我朝的非常之時,這偷稅漏稅便是挖我宣州根基,實是第一等惡事。”
    薛修遠眼皮直跳,這江國公花錢如流水,固令人歎為觀止;這劍財之能,亦是讓人心驚肉跳。
    “如今宣州諸多新法,如新學堂建設,實因州縣人才實少,這經世濟民、通曉實務的人才更少,因此教學方式便需調整。再如這廢兩改元、廢錢改幣,實是為了方便貿易流通,促進經濟發展。又如這丁稅施行累進稅製,也非僅是為了削弱大家族,於族中非嫡長子之小輩,若能早日自立門戶,既有利於其個人,亦有利於地方經濟……”唐浦澤講了一堆,但薛修遠隻是諾諾,不肯表態。唐浦澤也無法,當下宋強唐弱,江國公又僅有一州之地,一些局外人自然沒有緊跟江國公的信心和心思。
    薛修遠不肯應唐浦澤的話,便喝了一肚子茶水,回到縣城宅中,卻見二兒子薛英韶也在家中。
    “你要分家?!”薛修遠正奇怪二兒子怎麽還沒下班就過來了,以為是為了今日敬亭山的事,正琢磨著怎麽和二兒子商量把自家摘出來。沒想到薛英韶說的卻是這事。
    “這家是你想分就分的?”薛修遠心裏怒極,一時便口不擇言,“你要分家,便把你妻子的嫁妝拿走,帶著妻子兒女走出這扇門便是!”
    薛英韶看父親這樣,心知一時難以說服,便道,“便按父親所言,亦無不可。”
    薛修遠的老妻不在城中,大兒子薛英明倒在學堂裏,聽得父親回大宅,這會趕過來,正聽到二弟和父親嗆話,急忙直做眼色,又把氣得渾身發抖的老父親扶到後堂,再回來埋怨二弟。
    薛英韶歎了口氣,把廣教寺的事情說了一遍,才道:“今日我無奈做了回惡人。若不盡快與父親切割,則父親恐要被宣州各家罵出病來。何況我為州檢察院院副,自當踴躍落實州府要求,拖到此時也是極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