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連鎖反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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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陟回到揚州,第一件事就是令揚州府戶曹參軍去潤州,帶回唐元凱等諸戰死高級將官遺體;第二件事就是寫奏折。一本奏折是參揚州軍都部署馬忠,在唐軍已經放緩追擊的情形棄眾獨逃,又參揚州軍副都部署王樂正戰場潰逃。另一本奏折便是詳述自己在揚州軍大敗後,孤身前往潤州與南唐江國公鬥智鬥勇事。
    次日馬忠回到揚州,隨即王樂正後腳跟著也回了揚州。原來王樂正過了運河後,便沒有去潤州北門,隻是去江邊尋了個村子,搶了幾條小船,便觀望形勢。待到揚州軍半夜潰圍而出,王樂正便帶著餘部分數次乘船過河,這麽一耽擱,馬忠倒跑到王樂正前頭了。
    兩人五十步笑百步,倒不能互相攻擊,便商量好了說辭,又潤色幾遍,才於第二日各自上表。
    奏折以八百裏急報送至汴梁,趙匡胤看完,勃然大怒。
    收到侯陟急報,趙匡胤雖然生氣,但也不聽信一麵之辭,隻是派人去將馬忠和王樂正拘來汴梁。這會看了這兩人的急報,趙匡胤卻完全信了侯陟的話。馬忠和王樂正這兩個敗軍之將,還給自己的棄眾獨逃行為百般粉飾,實在是實不足惜。當下又派人去揚州,要令兩將自盡。
    馬忠和王樂正接了令旨,要去汴梁走一遭。這也意料之中的事。不料剛走到高郵,又有內侍帶著旨意而來。
    “揚州軍三萬士卒盡沒於江南,左右廂使指揮使俱為國盡忠。據說軍都虞候唐元凱概然衝陣而死,便是潤州軍也稱其一聲好漢。兩相對比,兩位將軍當真便如此前去汴梁?”那內侍陰惻惻地道。
    馬忠和王樂正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趙匡胤竟見都不見一麵,就要他們速死。馬忠本想將自己這數日苦思所得的寧國軍攻守情形,以及可能的破敵方法寫成的草稿獻出來。
    馬忠剛說了個頭,那內侍便道:“咱家是來傳達旨意的。兩位將軍好生讓咱家辦完差事,咱家便也能美言幾句。否則咱家也隻能和皇上有一說一了。”
    說著,便讓侍衛拿來兩柄匕首。
    馬忠和王樂正無奈,雙雙自刎身亡。
    再說另一頭,揚州府戶曹參軍傅樂湛渡江來到潤州,索要揚州軍戰死的高級將官遺體。傅樂湛得侯陟密令,上得桃花渡碼頭,便一幅上國作派,對潤州軍士卒頤指氣使。
    初時傅樂湛還提心吊膽,畢竟揚州軍剛剛如此慘敗,不想潤州軍將卒竟百般忍耐。進刺史府前,傅樂湛隨便找了個由頭把出門來迎的盧絳訓斥了一通,那盧絳氣得額頭青筋直爆,雙目噴火,卻總算是壓住了性子,把傅樂湛迎了進去。
    傅樂湛這才相信侯陟的話,便恥高氣揚地去見江國公。
    不料剛一進門,便聽上首的江國公冷冷道:“這宋國官員好不曉事,如此肆意我潤州軍將卒,真當本公的刀不利乎?且就讓其陪揚州軍戰死將官的遺體一塊過江吧。”
    傅樂湛大驚失色,剛想下跪求饒,便有侍衛拔刀刺來。傅官,哪有反抗餘地,登時便死在當場。
    次日,看到載著薑飛雨、何升榮和唐元凱等高級將領和揚州府戶曹參軍傅樂湛的遺體到了揚州碼頭,侯陟心裏五味雜陳。趁此次伐南唐事,著揚州府準備糧秣,侯陟便從中上下其手,貪了三萬兩銀。隻是心腹師爺行事不密,被傅樂湛抓住馬腳,卻是緊咬不放。但要侯陟再把貪進去的三萬兩銀吐出來,侯陟一是真舍不得,二是他也得上下左右打點,實際到手的也就二萬兩,另外那一萬兩卻是沒辦法再向別人要回來的。侯陟便想給傅樂湛五千兩來堵其口,但傅樂湛軟硬不吃。侯陟正是暗自苦惱,不曾想江國公就這麽不聲不響地幫他解決了這麽大一個麻煩。
    侯陟也怕江國公要提什麽條件,但江國公完全沒提任何條件。侯陟也不覺得江國公能在這事情上要挾他什麽。隻是傅樂湛要告他貪汙這事,江國公又何如得知?想到這裏,侯陟也是沒來由地打了個哆嗦。
    李叢益當然不想讓馬忠和王樂正能輕鬆過關,畢竟作為高級將官,和寧國軍頭一次交手,對寧國軍的戰法自然完全不能適應,但再次交手,寧國軍就未必能贏得如此輕鬆了。那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這兩人沒法繼續做宋軍將官,至少沒法再來講麵對寧國軍的經驗教訓。
    至於幫侯陟解決這個麻煩,也是擔心侯陟貪汙這事被人咬到趙匡胤,導致侯陟的話也大打折扣。不然地話,李叢益才懶得管侯陟的死活。
    隻是李叢益也沒有想到,對於將揚州軍全軍葬送的兩位正副都部署,趙匡胤也實在沒有多少耐心。
    揚州軍的覆滅,令金陵城外的曹彬震動。
    不過,曹彬一時也無辦法。曹彬兵力並不充裕。金陵城守軍約有十二萬,到此時曹彬匯集於金陵城下的兵力,也是十二萬有餘。雙方兵力對比不過是一比一。也就是金陵守兵戰意不足,一味死守,曹彬才敢以如此兵力便四麵圍城。
    侯陟從潤州北歸,說南唐江國公要率宣潤常三州大軍來援金陵。曹彬也就是微微一笑。不是說江國公的威脅很可笑,而是宣潤常連番大戰,不休整一段時間,便不可能來攻。另外就是金陵目前守城戰才剛剛開始,江國公既然能夠兩戰兩勝,那便是知兵之人,不可能在這個不早不晚的時候來金陵湊熱鬧。
    但是趙匡胤把侯陟的奏折轉了過來,自然有其用意。江國公讓宋國損兵折將,宋軍總要還以顏色才行。
    “天德軍所部萬餘,在溧水亦無作為,本將原本不欲理它,但如今揚州軍大敗,我軍亦須還以顏色。本將擬拿天德軍所部祭旗,但本將兵力亦是不足,更不能在溧水城下頓兵。本將隻允以萬人出擊,誘天德軍出城野戰。有誰願率軍出戰,翦滅天德軍?”曹彬拿根棍子,重重地戳在帥堂大地圖的溧水處。
    “末將願往!”曹彬話音剛落,便有一人站了出來,正是左廂戰棹都監田欽祚。
    田欽祚率兵一萬,逆秦淮河而上,往攻溧水。
    秦淮水西岸的秣陵、金陵諸鎮皆失,天德軍都虞候杜真駐守溧水,防守壓力亦是不小。田欽祚所部孤軍南下,杜真便看到了會戰機會。當下便令原建康軍在溧陽的三千餘部火速北上往援溧水。
    金陵東機的溧陽,正是溧水河上的要鎮。溧水注入太湖,溧水上遊的固城湖,則通過人工水道與水陽相通,從而溝通宣州與常州。溧陽守軍異動,相關軍情便很快傳到了李叢益這裏。
    “杜真要與宋兵會戰!”參謀處很快給出結論。
    李叢益倒沒想到,這個位麵上,杜真所部天德軍竟以這種方式,替代了原本曆史上的寧國軍來打這一場溧水野戰。
    盧絳也不覺得杜真以一萬三對田欽祚的一萬,就有優勢。盧絳到潤州後,和揚州軍所部小股部隊交戰不止,互有勝敗,但實際上盧絳是依城而戰,就算城牆上守軍沒有給實際上的支援,那也使盧絳所部能夠更有利地選擇交戰時機——如果己方處於不利形勢,便退入城牆保護範圍,宋兵便也不敢真就窮追猛打。而且,杜真帶上這三千建康軍餘部,也不一定是好事。
    但是,在潤州軍大敗揚州軍後,非要去說杜真的天德軍打不過一萬宋軍,那也是徒惹人厭。畢竟,與重建後潤州軍相比,天德軍才是真正的原潤州野戰部隊。論裝備和兵員素質,不會比重建的潤州兵差。
    “總要爭取一下。”李叢益倒不是很介意。
    接到魏王李從鎰的書信,希望杜真嚴守溧水,待寧國軍增援到位,再與宋軍決戰。杜真隻是略一猶豫,便把書信扔到一邊。待寧國軍援兵到來,宋兵難道就不增兵?又或者宋兵幹脆就退兵了呢?再退一萬步講,在寧國軍的協助下打了勝仗,這軍功又算誰的?常州打贏了,朝廷有說要獎賞刺史禹萬誠嗎?潤州打贏了,那節度留後劉澄還被江國公一刀砍了!
    杜真心意已決,就要在這溧水城北,胭脂河畔,與宋兵野戰。
    且不說溧水戰事即將爆發,曹彬這時也在積極準備再建長江浮橋。
    金陵城牆堅固,曹彬從未指望過能夠一鼓而下,隻能行長期圍困。但是金陵既為唐之首都,又是緊鄰宋國邊境,為戰事儲備的物資極多。因此,四麵圍城的時間必然短不了。而宋行吞並唐國事,當然不能向吳越軍一樣肆意劫掠。
    這種情形下,曹彬所部十餘萬大軍的補給工作就極為繁重了。
    然而,樊若水的重建浮橋一事,卻是受限於生鐵不足。宋軍於十月出兵,圍金陵時便已入冬,因此各類軍需當以糧秣為重、戰械次之、冬衣等禦寒物再次之,其他便要靠後。
    樊若水想利用唐國的采石鐵場,卻發現生鐵存貨早已被人掃蕩一空,便是鐵爐也被破壞殆盡,礦工爐工大匠等俱不見人影。但樊若水已無退路,隻得一麵向趙匡胤請示從汴梁運生鐵,一麵在采石附近搜羅人員,欲修複采石鐵爐來煉生鐵。
    然而,也是樊若水時運不濟,運送五萬斤生鐵的三艘三百石船,千辛萬苦地從汴梁而來,正月裏在長江真州(今儀征)段江麵上,突遇大風,竟沉了一艘,還有一艘勉強衝至岸邊擱淺傾覆,生鐵亦是難以裝卸。
    樊若水修複采石鐵爐之事,也是在二月份,總算拆東補西的湊起來一座鐵爐,不料還沒點火,便在一個月黑風高夜,遭到一夥百餘人的敵軍襲擊,要不是樊若水見機的快,及時躲入鐵場宋軍營壘內,便怕是要交待在那裏了。等宋軍營壘守軍出營反擊,敵軍早已再將鐵爐焚毀,便是那些工匠也是逃之一空。
    等到三月份,宋軍再次從汴梁運來五萬斤生鐵,樊若水這才在采石南岸,再造鐵樁。這數月間,樊若水也早已選定地址,待得生鐵一到,便熔鐵建樁。
    三月中旬,樊若水於采石兩岸,費鐵近六萬斤,建得鐵鑄基樁六個,以此為南岸橋基,再建浮橋。
    這次,兩岸既無大軍簇擁,亦無曹彬等諸將觀摩,僅有負責大軍後勤的京西轉運使李符益在場見證。浮橋既成,李符益自是興高彩烈,樊若水卻殊無高興之意。
    無他,時機錯失爾。如今除了東麵行營外,南麵和西麵行營均在補給不暢的情形下,以壓倒性的優勢壓著唐軍打。這時采石的浮橋作用,也就是對轉運使李符益有用而已,對曹彬等諸將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了。
    不管怎麽說,樊若水二次建成的采石浮橋,又給金陵南唐朝廷信心以沉重一擊。
    認為宋軍在采石建浮板,不過是小孩玩過家家遊戲的徐鉉,便病倒了,不能來上朝。張洎懷疑徐鉉病倒是假,沒臉來見李煜是真。不過這個時候,也沒有必要踩徐鉉了。
    “如今之計,還是應使朱令贇派大將率水軍自上遊來攻采石浮橋!”張洎建言道。宋軍兵圍金陵,對宋國的後勤也是一大挑戰,浮橋建成,使得宋軍可以更長時間、更從容的圍困金陵。唐軍無論如何,總要有所反應。
    李煜便把目光投向陳喬。陳喬猶豫了一下,道:“還可以給魏王下道命令,看寧國軍水營能否配合攻采石浮橋。”
    李煜倒是一楞:“寧國軍何時有了水營?”
    陳喬便道:“去年三月份時,寧國軍便以宣窯被山海盜襲擊事,上文欲建水營防守水陽江。四月份時臣便同意了,亦經陛下用印。”
    李煜楞了一下,也不能說自己忘了這事,更不能說自己根本就沒看,便略過不提:“如此便按兩位愛卿所言。”
    張洎冷眼旁觀。陛下的心思也不難猜,如今魏王便如五代時的節度使,實是已經對皇位帶來威脅。而陳喬特意提及這事,卻是沒按好心。
    如今數月過去,宋軍第一次建橋為何沒成,原因早已知曉。想不到魏王早已識破樊若水的毒計,借在那崖壁雕字刻畫之機,竟將巨石鑿成十數塊,再將切口以花紋雕刻來百般掩飾。結果樊若水懵然不知,毫無準備,一下子吃了個大虧。據說這樊若水,於浮橋斷裂後便口吐鮮血,待找到崖壁倒塌原因後,又再次嘔血,但竟然愈挫愈勇。
    顯然,不論金陵下不下旨,魏王都會考慮要再次破橋的。但陳喬非要加上這道旨意,那魏王再破浮橋,便隻是依令行事而已。
    然而,金陵旨意未到湖口,便先有江州守軍的戰敗軍報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