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後，十二月二十九。
    趙軍大營。
    李牧再次會見郝童。
    “郝先生，不知我方提出的條件，貴方思索的怎麽樣了？”李牧還不等郝童坐下，就向他詢問齊國的最後態度。
    郝童隻好站起身拱手說：“大將軍，太子還沒有回複，想來是太子要去請示寡君，請大將軍再寬限些時日。”
    李牧變了臉色，“先生，本將早就有言，隻給貴國四天時間思索，今天已經是第四天，既然貴國遲遲沒有做出答複，本將隻能遺憾的告訴先生，戰爭要繼續了。”
    郝童還想再爭取一下，馮劫走過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見此，郝童隻有無奈離去。
    “諸位將軍！”李牧招來眾將，對他們說：“請各位回去做好準備，今日中午，大軍渡過濟水，進攻齊軍！”
    “唯！”
    郝童回到濟水南岸，就將談判破裂的消息告訴了太子升。
    對此太子升並不感到意外，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之後，太子升讓郝童下去休息，然後叫來高唐大夫：“陳大夫，濟水防線修築的怎麽樣了？”
    高唐大夫如實說道：“濟水自東向西綿延數百裏，趙軍可以選擇渡河的地方非常多，我軍隻能把大部分兵力集中在濟水西側靠近曆下的地方防禦，在這個地方我們已經修築了一些工事。”
    太子升聽了以後內心稍安又問：“騰炳將軍在做什麽？”
    高唐大夫道：“騰將軍這幾日每天都在濟水邊監督士卒修建防禦工事。”
    太子升點了點頭，說道：“隻要將士用命，濟水防線應該就能守得住。”
    高唐大夫看著太子升欲言又止。
    太子升輕抿的一口茶水，道：“陳大夫有話就說吧。”
    高唐大夫拱手說道：“太子恕臣直言，您應該早做打算。”
    “哦？”太子升詫異的看著高唐大夫。
    高唐大夫繼續說：“當年五國伐齊，樂毅和觸子將軍在濟西交手，臣請問太子，觸子將軍與騰炳誰強誰弱？”
    太子升不假思索：“當然是觸子將軍更強。”
    高唐大夫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了，觸子將軍比騰炳要厲害的多，他麾下的齊軍也都是百戰之師，可最終都沒能擋住敵軍。試問今日，我軍又怎麽可能將趙軍攔在濟水對岸呢？”
    太子升聽了以後，雖然有些不高興，但還是十分自信：“先生多慮了，當初觸子敗給樂毅，都是因為齊閔王胡亂指揮強行要觸子和樂毅決戰，結果兩軍決戰的關鍵時刻，觸子居然丟下大軍逃跑，這才導致我齊軍大敗。
    但今日的情況不同，我軍在濟水西部的險要位置防守，趙軍想打過來沒那麽容易。
    隻要我們能在這守住三五個月，天下局勢一定會有大的改觀，魏國、楚國都會來支援我們的。”
    高唐大夫聽了這話以後內心苦笑不止。
    按照齊軍眼下的狀況，濟水防線別說守三五個月，恐怕半個月都守不下來。
    魏國和楚國更是指望不上，這兩國的援軍至今杳無音信。
    高唐大夫看著太子升遲疑了一下，才開口道：“萬一濟水防線崩潰，齊國必危，請殿下以社稷為重，即墨的富庶不在臨淄之下，安平君當年也是從即墨複國，太子何不派遣門客及早去經營即墨？”
    太子升聞言，思慮片刻以後搖頭道：“不行，我是齊國太子，現在國家出了問題，我不思為君父分憂，反而想著自己的後路，這不是一個太子應該做的。”
    說罷，太子升歎道：“要是連我這個太子都覺得齊國要完，那百姓、貴族都會拋棄齊國，到了那個時候，齊國可真的要完了。”
    “太子！”高唐大夫跪在地上，行禮拜道：“您就聽臣一句勸吧！濟水是守不住的！”
    “先生請起！”太子升立即扶起高唐大夫，安撫道：“我知道先生是為我好，但我身為齊國太子，絕不可臨陣逃脫。”
    說到此處，太子升又笑了出來：“您也不用太悲觀，濟水防線就算再脆弱，起碼也能守一個月，有了這一個月的喘息時間，援兵說不定已經來了。”
    高唐大夫拱手問道：“太子，要是援兵最後也沒有來呢？”
    太子升目光堅定：“那孤隻有以身殉國。”
    高唐大夫聽罷，再次跪地對太子升說道：“如此，臣願為太子效死！”
    太子升扶起高唐大夫，說道：“先生，我們還是去看看濟水防線，趙軍最遲明日，最快今天就要進攻了。”
    “遵命！”
    濟水北岸。
    趙軍已經做好了渡河的準備。
    原本趙軍是打算搭建浮橋從淺水區過河，但天公作美，十二月的天氣，河麵結冰，趙軍可以直接踏冰進攻。
    “這可真是天助我趙國！”李牧看著結冰的河岸大喜，對左右下令說道：“傳我命令，全軍分散渡河，錢緊、沈鴿率領禁衛軍精銳，從正麵進攻齊軍大營。楊端和將軍從濟水東部十裏處渡河，側應我軍。”
    “唯！”
    “待到我軍先頭部隊渡過濟水，後續部隊分批次緩緩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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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
    “傳令，擂鼓，全軍進攻！”
    鼓聲一響，趙軍立即行動起來。
    濟水南岸。
    齊軍大營。
    騰炳見到趙軍踏著冰過來，立即大吼道：“弟兄們，為了齊國，我必須把趙軍擋住，如果趙軍過來，我們的妻女都要淪為奴隸！戰則生，退則死，大家一定要牢牢守住陣地，絕不能讓齊軍過河！”
    騰炳說罷，對左右的弓箭手高呼：“放箭，給我放箭！”
    軍令下達以後，齊軍將士稀稀疏疏的射出幾支箭。
    趙軍轉瞬之間就已經衝到了齊軍麵前。
    齊軍在河灘邊撒下的鐵蒺藜，給趙軍造成了一些麻煩。
    但那些鐵蒺藜很快就被趙軍清理幹淨，趙軍朝著齊軍大營殺去。
    騰炳見此抽出佩劍高呼：“拋石車，快砸火流星，把河麵砸破，就能擋住趙軍！”
    幾台拋石車被推出來，齊軍把裝了火藥的酒壇放上去，還沒來得及點火，就聽到有人喊：“趙軍殺來了！”
    然後，這些齊軍立刻放棄拋石車扔了手上的火把，轉身逃亡。
    齊軍大營一片大亂。
    騰炳拚盡全力喊道：“不要亂，不要亂，擋住趙軍，所有人隨我擋住趙軍！”
    但齊軍大營一片大亂，士卒爭相逃亡，無人理會騰炳的命令。
    騰炳無奈隻好抽出佩劍，親自帶著親衛與趙軍搏殺，欲鼓舞士氣。
    然而，這並沒有什麽用。
    齊軍一觸即潰。
    旦夕之間，騰炳身旁就隻剩下數百名親衛，趙軍將他們團團包圍。
    此時，騰炳見自己被圍，絕望道：“太子將大軍托付給我，而我無能至極，濟水防線，居然隻用了這麽一會，就被趙軍衝破。”
    說罷，騰炳舉著佩劍朝著前方的趙軍殺過去，趙軍士卒不講武德直接放箭，騰炳身著十幾箭，口中噴出一口血，重重倒地。
    趙軍陣中，李牧見齊軍一觸即潰，又聽聞主將騰炳自殺，不禁大喜：“齊軍主將已死，齊軍完了，令沈鴿率領禁衛軍搶占曆下，蒙恬率我軍騎兵去追擊齊軍潰兵，伺機活捉齊國太子！”
    “唯！”
    “命全軍從冰麵厚實的地方，分散渡河，全軍在曆下集結！”
    “唯！”
    李牧跳上自己的戰馬，扶了扶頭上的頭盔，道：“好了，大家也準備跟我過河！”
    “唯！”
    另一邊。
    齊太子正和高唐大夫、郝童等人站在戰車上觀望戰局，看到趙軍從後麵殺過來的時候，太子升仔細觀察了一番趙軍的陣型，說道：“趙軍在攻擊的時候，完全是根據鼓聲來前進，真不愧是百戰之師。”
    說著，齊太子看向身側的郝童：“先生，你去傳信給騰將軍，讓他小心些，趙軍很強。”
    “唯！”
    郝童騎上馬才剛準備去傳話，就見一個斥候慌慌張張的過來：“啟稟太子，大事不妙，我軍全線崩潰，趙軍已經占領了我們的大營！”
    “什麽？”太子升聞言，血壓瞬間飆升，險些從戰車上栽下來。
    高唐大夫急忙從旁邊扶住他。
    太子升推開高唐大夫質問道：“騰炳呢？”
    “騰將軍已經殉國了。”斥候悲聲說道。
    太子升聞言大驚失色，抬起頭看看遠處的戰場，遠遠的就看到東南方向一片煙塵，很明顯齊軍正在潰逃。
    接著，太子升就覺得胸口一陣堵塞，一股鮮血順著喉嚨冒了上來。
    齊軍經營了一個月的濟水防線，趙軍居然隻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就攻破了。
    齊太子正回不過神，就聽高唐大夫說道：“太子，我軍已敗咱們快跑吧，再不跑，我等皆淪為俘虜矣！”
    太子升聞之，絕望的說道：“我們還能逃去哪？”
    高唐大夫道：“我們去於陵，重新收攏殘兵，繼續抵抗！”
    太子升經曆連番慘敗，內心都已經麻木了，聽了高唐大夫的話他也隻是微微點頭：“好吧，我們去於陵。”
    “快走！”高唐大夫護送著太子升離去。
    蒙恬率領鐵騎從後方緊追不舍追殺齊軍殘兵，太子升見趙軍騎兵就要追上他們，急忙對身旁的潰兵下令：“爾等速速脫去袍鎧，塞道而焚，以阻敵軍！”
    為了活命，齊軍士卒隻好把衣服脫了，用火點燃。
    不久，蒙恬殺到，為大火所阻。
    蒙恬恨道：“又讓太子升跑了，這個家夥跑的可真快！可惜沒擒住他，否則必是大功一件。”
    另一邊臨淄。
    齊王建猶豫了半個多月，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正準備下令調回駐守淮北和魯地的齊軍，就見一名斥候匆匆而來。
    斥候一進來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大王，濟水防線完了！”
    齊王建聞之，瞬間腦袋一懵。
    群臣聞之，皆是一驚。
    齊王建驚恐的看向那名斥候：“太子的十幾萬大軍都完了嗎？”
    斥候悲聲道：“完了，全都完了！”
    “那太子呢？”
    “太子殿下已經逃往於陵，準備整合潰兵再戰趙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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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王建聞之，終於鬆了一口氣。
    幸好太子沒事。
    然後，齊王建又神情急迫的看向周子：“周子，您快說說，寡人該怎麽辦？”
    不等周子開口，禦史大夫秦鬆就站出來說道：“大王，濟水一丟，臨淄危矣，臣以為我們應該火速和趙國議和！”
    齊王建心中一動，剛要說話，就聽周子一聲怒吼：“不可！”
    接著周子看向齊王建說：“趙軍兵臨城下，我們能開出的條件，他們都能在戰場上得到，這種情況下，趙國是不會和我們和談的，就算和談，條件也會非常苛刻。”
    齊王建看向周子急道：“那寡人該怎麽辦？”
    周子說道：“還是那句話，放棄淮北，讓楚國來救！”
    事到這一步，齊王建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便說：“好，就依周子！”
    說罷齊王建把目光看向田到：“賢卿，你馬上走一遭楚國，就說寡人願意用淮北，為楚王祝壽，請楚國火速出兵來援。”
    “唯！”田到領命之後就趕緊去了。
    魏國已經不可能幫助齊國，如今齊國唯一的指望就隻剩楚國。
    田雍又急忙說道：“大王，是不是馬上把淮北的軍隊調回來防守臨淄？”
    “這……”齊王建遲疑道：“楚國還沒有回複寡人，寡人就把淮北的兵力抽空，楚軍很可能會直接趁虛而入，說不定還會趁這個機會攻打寡人。”
    “大王言之有理。”後勝站出來恭維道。
    齊王建又說：“齊國南部地區，已經征集了十萬大軍，這些人已經足夠防守臨淄。”
    說罷，齊王建又看向眾臣：“太子屢戰屢敗，指揮無能，寡人決定把他調回，諸位賢卿，有誰願意接替太子？到前方抵禦李牧？”
    群臣都耷拉著腦袋，無人應聲。
    齊王建大怒：“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怎麽到了這種關鍵時候，沒有一個人願意為寡人分憂？”
    周子站出來說道：“大王，臣願保舉一人，若以此人為將必能抵擋李牧。”
    齊王建大喜急忙問：“何人？”
    周子道：“鍾吾君田儋！”
    “對啊！”齊王建拍了拍腦袋，道：“寡人怎麽把他給忘了？當年鍾吾君隻憑萬餘人就擋住趙國四十萬大軍的猛攻，隻要寡人能請他出山，李牧不足為懼。”
    鍾吾。
    田儋正坐在河邊垂釣，田榮找到他，喜道：“阿兄，好消息，大王邀請你到朝中任職，重新出任大將軍，傳詔的使者正在家裏等你。”
    “哼！”田儋冷哼了一聲：“大王把我趕出臨淄的時候，怎麽沒想過有今天？要我去當大將軍，做夢。”
    “阿兄，你難道要抗拒王命？”
    田儋回過身說道：“不是我田儋抗拒王命，實在是大王刻薄寡難。你去告訴使者，就說我病重，不能見人，請大王另擇良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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