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豔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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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給我衝!”
    也許是冥冥中的某種巧合,胡斯手下騎兵發起攻擊的時間和塔法克吹響鷹哨的時刻幾乎同時。
    在騎兵軍官的號令下,沒有馬匹的下馬騎兵拿著盾牌,馬刀和長矛,以一種與昨天的農民兵完全不同的氣勢向著前哨營地衝了過來。
    看著對方的進攻態勢,程芸有些慶幸前哨的選址足夠完美;狹窄的山路能夠遏製對方的很多種戰術——吸取了昨天的經驗,這些騎兵在靠近路口時采用了散兵陣型,以求盡可能減少箭雨的殺傷。但在踩上崎嶇不平的山路後,他們仍舊不得不在重新擠在一起,避免從陡峭的坡地上摔落下去。
    帶著破風聲的弩箭如同奪人性命的鋼鐵驟雨,一支支釘在騎兵們手中的盾牌上,將盾牌上的上緣或下沿打向他們的身體,讓人不得不拚盡全力才能維持平衡。
    他們的靴子底下踩著的是砂礫、碎石、已經僵硬的屍體,而從他們正前方臨頭射下的則是密密麻麻的鋒利箭矢。麵對這副場景,即使是這些見慣了死亡的職業劫匪,也不禁在心裏有些發怵。
    不過,戰鬥就是這樣。
    誰膽小,誰就去死。
    誰更弱,誰就喪命。
    箭頭沒有感情,刀刃不講情麵,麵對著冒險者們的攻擊,他們除了繼續前進,沒有第二種選擇。
    “啊啊——!”
    整個騎兵隊的進攻行列中,大吼著衝在最前麵的是一名年近三旬的劫掠騎兵小隊長。
    他的軍階在騎兵隊裏不上不下,手下管著的則是早年認識的十二個人——這十二個人和他一樣,都是曾經一直活躍在放逐者盆地的流寇劫匪。
    這個世界上有人一出生就是王位繼承人,但卻沒有人一出生就是盜匪。
    老實說,他的童年經曆在法爾隆這種地方算不上有多稀奇:在他尚且年幼的時候,薩文尼亞和東部城邦之間的戰爭奪去了他的家鄉和親人,也毀滅了一個正常的童年該有的一切。對於這種足以改變人生軌跡的惡意,有的人選擇向神明懺悔,有的人選擇遠離傷心地,還有的人——譬如他——則選擇拿起戰刀,將自己承受過的痛苦加諸給其他人。
    痛苦,哭喊,哀嚎。
    那些別人在童年時給過他的,他就在之後一一還給別人。
    在一開始,他心中僅存的那麽一點道德觀還讓他欺騙自己這是在“複仇”,可很快,嚐到甜頭的他就體會到了劫掠到底是一件怎樣愉快的事情,而道德又是如何的不值一提。
    一戶農民辛辛苦苦勞作五年才能拿到的卡洛爾,他隻需要揮起馬刀,半個小時就能得到。而在此期間,他還能獲得掌控別人生命的、至高無上的絕對權力。
    國王?國王算什麽?
    就算國王也不過如此。
    成為流寇後的數年時間裏,他憑著自己手裏的馬刀獲得了財富,同伴,還有狼藉的名聲。當然也有隨之而來的,各個國家邊防部隊的圍剿。
    他在那段時間中疲於應付這種追擊,可要說害怕,卻完全沒有——作為享樂的交換,他已經做好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去死的準備。對已經享受了那麽久的他來說,這種風險也很值得。
    直到他遇到了自己現在的主人。
    卡特裏克·白斑,人們叫他“白男爵”,他也喜歡自稱“白男爵”。他不認為這個突然在放逐者盆地發跡的強盜領主有什麽出眾的人格魅力,但對於四處流竄的盜匪來說,有著一個可靠的頂頭上司做庇護無疑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抱著這種心態,他帶著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十幾名流寇加入了白男爵的麾下,而也就是在這裏,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每一個白男爵的手下都需要遵守一些討人厭的規則:比如,不能劫掠放逐者盆地領內的居民,又或者必須要在戰鬥中聽從上級軍官的命令。
    他不喜歡這點,但因為放逐者盆地的東、北兩側都有能夠輕鬆穿越天然屏障的路線,這種限製在他看來倒也可以接受。
    每年春秋兩季,他和他所在的騎兵團都會縱馬北上,劫掠北部王國薩文尼亞的邊境地區,為法爾隆帶回寶貴的牲畜、成堆的糧食、形製不同,但一樣金燦燦的卡洛爾、還有嫩得出水的薩文尼亞姑娘。
    數年時間的積累下來,他憑借著從劫掠中獲得的分利,不但在白男爵的領內有了一筆不用擔心被奪走,受到白男爵“本地法律”保障的可觀財產,也有了一個妻子和兩個還沒他膝蓋高的孩子。
    和大多數將俘虜當做生育工具的盜匪不同。他的妻子不是抓來的薩文尼亞人——那些女人漂是漂亮,可並不合他的心意——而是盆地北部一個普通農民的小女兒。那個女孩有著卷卷的亞麻色頭發,讓人聯想到平靜湖麵的翠綠眼睛,還有他在馬背上打瞌睡時時常夢到的圓潤臉蛋。每次在晚上把玩著熟睡妻子的頭發時,他都會想著,如果沒有走上這條路,他恐怕絕對娶不到這樣的女孩。
    ……幸運嗎?
    還是不幸?
    他不清楚,也不在乎。
    有了自己的家庭讓他的內心發生了一些變化,可無論如何,這都不足以讓他下決心脫離白男爵的軍隊:在家中享受是他生活的一部分,為白男爵而戰也是一部分,而且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一個月前,經過半個月輪休的他在領到新裝備後重新加入了“食人魔”卡爾特手下的輕騎兵隊,開始準備起了每年秋天慣例的劫掠行動。
    然而,就在這個關口,他所在的騎兵隊突然得知到了一個消息:
    卡爾特死了。
    在戰場上死去很光榮,不過,卡爾特死的時候實在有些不太合適。
    當從被赤鳶王國雇傭兵放回的俘虜口中得知了卡爾特的死訊後,接替了卡爾特指揮權的副官胡斯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怒氣衝衝地組織了手下的所有兵力,準備一舉奪回西部哨所,同時為死去的卡爾特複仇。
    上千人的軍隊花了幾天時間,氣勢洶洶地從獅鷲岩來到了這裏。而當他們在山隘前落腳後,阻攔在他們麵前的,則是那些雇傭兵花了兩個晚上建立起來的一座前哨。
    “宰了他們,我的要求隻有一個,衝上去,宰了他們!”
    出於對敵方人數的蔑視,胡斯在進攻的第一天有些輕敵:他派出了兩撥人數不少的農民兵,可迎接他們的卻都是悲慘的失敗。
    因此,在今天,他將希望寄托於了他手下的輕騎兵隊。
    戰略,戰術——這都是些胡斯說起來很漂亮的詞。
    但對這名騎兵小隊長而言,這個命令所代表的唯一事情,就是他又要在刀頭舔血了。
    ……
    ——砰!
    用手中的盾牌格擋掉從斜上方四十度飛來的兩支弩矢,騎兵隊長回頭望了一眼自己的身後。
    在他們進入狹窄的山路後,冒險者們的攻勢開始變得更加淩厲了起來。騎兵們在一開始的兩百米距離上隻有五個人倒下,但在走上山路後的短短不到三十米路中,他們就有將近二十個人被箭矢射中,慘叫著滾了下去。
    冒險者遊俠的箭矢能夠在這個距離上精準射中任何露出破綻的人的無防護處,即使他們帶著盾牌,披著鏈甲,也無法阻止毒蛇般刁鑽的箭矢射穿他們的脖子。
    “呼……呃啊!!”
    抹了一把被身邊一名同伴濺到臉上的鮮血,無路可退的小隊長抓緊盾牌,再次大喊著衝了上來。
    冒險者們手中射出的箭矢接二連三地射在他的盾牌上,讓他的腳步每走上幾步都要停頓一次。好在他身邊的同伴幫他分擔了足夠的壓力,他才不至於被對方集中火力消滅。
    數分鍾後,在連續不斷的減員中,一直衝在第一個的他舉著插了十幾根弩矢的圓盾,終於第一個順利來到了前哨營地的木質大門前。
    “哈——!”
    甩掉手上礙事的盾牌,已經利用營地護牆進入對方射擊死角的騎兵小隊長大吼一聲,鼓足力氣,用力朝著眼前的營地大門撞了上去。見此情景,緊跟在他身後的幾名盜匪騎兵也不顧一切地衝上前來,用隨身攜帶的小型衝錘衝撞起了前哨營地唯一的屏障。
    咚。
    咚!
    沉悶地撞擊聲一聲接著一聲,如同宣告危險接近的鼓點,讓所有冒險者都下意識地抓緊了手中的近戰武器。
    隨著他們的連續撞擊,原本就不怎麽牢靠的木門開始劇烈搖晃,岌岌可危,仿佛隻要再來一次撞擊,這扇讓好幾十人丟了性命的大門就會徹底崩毀,為他們完全敞開。
    ……大門確實在之後打開了。
    可遺憾的是,他並沒有等到看到開門的時候。
    在連續衝撞了數次後,滿頭大汗的騎兵隊長忽然感覺有什麽東西遮住了他頭頂上的陽光。而當他滿懷疑惑地抬起腦袋、朝上望去時,他所看到的隻有一對展開的棕色羽翼,還有衝著他直奔而來的熾烈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