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醫書人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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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蝦道人禦使禦天梭落在了盤龍城之中。闊別十七年李毅轉轉停停又回到了這座古老的城池。行走在盤龍城中,往事逐一浮現在心頭。李毅清楚記得,十五歲時自己進入城中的福遠鏢局做雜役,到如今三十二歲,整整過了十七年。
第二日李毅買下了城外不遠的一處大宅子,隨後思考起了他今後的生活。李毅這一生殺過不少海妖,也見到不少修士的隕落,如今輪到他自己,多少還是有一些感傷。
“也許這就是因果循環吧!”李毅心道。體內的陰氣還在侵入他的身體,即使李毅每日吸收靈石中的法力抵抗陰氣的入侵,卻也隻能延緩少許時間。最多半年之後他就會變成一位徹徹底底的凡人。
“就如此做個富家翁吧。”李毅輕聲道。既然一點辦法也沒有,也隻能順其自然了。
想開了的李毅開始了悠閑的日子,他每天早上出門喝茶,然後下午逛逛鳥市或是鬥雞,或是找些其他事情來消磨時間。這日李毅走在盤龍城的花福街上,卻見一位頭戴黑色混元巾的道士站在路邊售賣物品,這道士笑眉八字須,一身藍色道袍。
李毅路過攤位之時,那道士笑道,“千兩黃金不賣道,十字街頭送故交,各位高抬貴手,來小攤看看,卻是金盆打水銀盆裝,見笑見笑!”
李毅覺得這道士挺有意思,他走到小攤上查看,上麵有破碗、亂碟、小銅磬等等雜物。李毅正欲離開,卻見攤上一張黃色的符紙,上麵隱隱有些許法力。
“這莫非是符篆?”李毅暗道。李毅拿起黃紙望向那笑臉道士,“這張黃紙怎麽賣?”
“十兩銀子。”道士回道。給過銀子後,李毅將符紙收入到白玉帶中。一旁的蝦道人道,“這道士我看不透,奇怪!”
“莫非是高人遊曆世間?”李毅道。蝦道人搖搖頭,表示不肯定。
李毅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臆想,他不在理會此事,隨後繼續在盤龍城遊玩。待太陽落下之後李毅來到盤龍城正中的河邊,他登上樓船開始賞月。一個月後李毅已經適應了富家翁的閑散生活。
這一日李毅來到麗春院聽曲,老鴇笑著給李毅介紹了一位新來的戲子,這戲子名為小麗。李毅打量之後發現,小麗是一位麵目清秀的女子,長的和柳茹倒是有三分相似,她擅長彈琵琶唱小曲。數日後一間古色古香的包房之中,李毅坐在酒桌前飲酒,小麗則坐在一旁彈唱,
“我輕歎浮生,歎紅顏,來來去去多少年,半生的遺憾,誰來寫,唯有過客留人間,此去半生太淒涼,花落惹人斷腸,你我天涯各一方,我追著你的月光,淚卻濕了眼眶,往事隨風怎能忘...”
李毅聽得出神,夾菜的手突然停在了空中,半響他才回過神來,讚道,“姑娘唱得好!”接著李毅隨手拿出百兩銀票打賞小麗,小麗收好銀票後喜笑顏開的道謝。
李毅端起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忽的他有了些許傷感,他望著窗外徐徐歎道,“舉杯無言淚先留,濁酒入喉情難收,舊憶不知何時起,相思琵琶滿天舟!”
“公子好文采!”一旁的小麗讚道。
“多謝誇獎!”李毅笑了笑繼續吃喝。此刻李毅突然覺得,他可能隻是單純的想占有柳茹,他從未想過柳茹的感受。
“也許是自己的控製欲望太強了。”李毅心道。這一刻李毅徹底放下了以往的執著感情。良久,李毅低聲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生,希望她這一生過的幸福。”
往後一個月,李毅一直在麗春院聽曲。這會李毅卻是化名為韓大,是一位四海幫的長老。韓大每日進出麗春院,一來二去便和唱曲的小麗熟悉了,小麗也喜歡上了財大氣粗的韓大。富家翁的韓大自是拒絕不了小麗這樣,膚白貌美又會曲的女子。而後小麗順利成章的成了韓大的情人。
在這麗春院之中,李毅化名的韓大不缺銀子,又有蝦道人幻化的護衛保護。稍微顯露一下手段,那些跟韓大爭鋒的貴人或是地痞惡霸,隻得乖乖的離開。那麗春院之中的眾人聽聞小麗跟了一位四海幫的長老,自是不敢輕視於她。
有道是色是刮骨刀,刀刀割人髓,李毅和小麗歪膩之後一個月後,突然覺得索然無味。他此刻已經沒有太多遺憾,往日的仇怨皆能釋然。
李毅掐指嚐試牽引法力,片刻後他感覺到體內法力已經流失的所剩無幾,身體逐漸的冰冷。他轉頭望向蝦道人道,“蝦道人,或許過幾日我就是一個普通人了,跟了我這些年也辛苦你了,你走吧。”說完李毅解開了印在蝦道人神識中的降妖符。
蝦道人沉默不語,半響他開口道,“既如此,我守護你百年再離去。”金丹修士壽命長達八百年,百年時間不過是轉瞬之間。李毅感動道,“謝謝!”麗春院的包廂之中,李毅正摟著小麗看戲。
“這戲目叫什麽?”李毅望向一樓的戲台道。“仙履奇俠,乃是講述一隻石猴的感情故事。”小麗答道。
“這戲倒是有趣。”李毅道。“這戲是周星星所創作,頗受世人喜歡。”小麗道。
“不過這周星星也是大膽,敢如此奚落天上眾仙人。”李毅脫口而出道。隨即李毅又想到盤絲洞的大仙白晶晶,那可是傳說中的大乘修士,盤絲大仙的師妹,沒有想到也被凡人如此編排。
瀟灑快樂的日子過的很快,轉眼之間三個月已經過去。此刻李毅法力全失,他隻感覺渾身發冷,胸腔之中絲絲腫脹,肺部似乎在慢慢潰爛,但是李毅卻沒有辦法。
已經成為凡人的李毅隻能開始重新飲食,然而每次飯後他便會腹瀉,而且李毅時常頭疼欲裂,嘴裏長泡,渾身不舒服,似乎這陰氣已經侵入他的腦海之中,阻擋了他身體正常的氣血運行。這些詭異的症狀讓他無法正常生活。
“這便是陰氣入體的滋味麽?”李毅虛弱的道。這種莫名的痛苦卻是一般人不能忍受的,似夾紮著對生活的絕望,但是李毅唯有默默忍受,因為他沒有純陽玉,也沒有洗髓的金柳露。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數月,每晚李毅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但是常年的打坐修煉,早已讓李毅已經心如磐石,他笑著便不在理會這些痛苦。
這日李毅回到舂陵縣,他想再看看家中的父母,他怕某日自己或許來不及。沒有想到意外遇到族中的姐姐李華來到舂陵縣,聽說舂陵縣來了一位厲害的遊方郎中,這郎中有獨特的藥方可以治療鼻疾,李華便帶著自己的女兒李瑩前來。李毅本來不想理此事,但是蝦道人幻化的馬夫卻是架著一輛馬車停在李家院外,李母遂讓李毅帶著李華走一趟。
待三人來到那遊方郎中之處,李毅看見那遊方郎中背後的扁框中,背著一個小木頭人,那木頭人身上密密麻麻的標注著眾多穴位。隨後遊方郎中從扁框中取出一種黑色膏藥塗與李瑩鼻內,半個時辰不到,李瑩的鼻子中的膿包便已經變小。
李毅突然覺得神奇,這偏方竟然有如此奇效。待回到家中之後,李毅便讓蝦道人跟上那遊方郎中,看看他學得是什麽醫書。
亥時時分,蝦道人回到李毅的房間,他帶回來了一本醫書,此書名為人紀,著書人為倪海。李毅閑來無事,便開始觀看書中的內容,然而他越看越是麵色沉重。
“這書不簡單!”李毅心道。人紀日,道生陰陽,陰陽生萬物,人有五髒六腑,十二經絡。何為陰陽,能看得見的物體稱之為陰,而看不見的物體稱之為陽,例如人身體為陰,呼出的氣為陽;花草樹木、飛魚走獸為陰,而日光為陽。而身體雖然為陰,但是裏麵卻是有五髒六腑,其中五髒為陰,六腑為陽;日光為陽,但到了夜晚月光卻為陰。
“這便是道家的陰陽辯證理論嗎?”李毅暗道。那些少年功績卓越的武將軍,到了晚年愛上文墨,喜好戲曲就如同陽盛而喜陰;而那些成年在閨閣的女子卻是喜好舞動弄槍;居於廟堂的文人卻是喜歡仗劍天涯,不就是陰極而好陽嗎。想到這些李毅眼睛一亮。
“若是按照此陰陽理論,那大唐如此遼闊無際,出現一些貪官也算是正常,世間哪裏會沒有碩鼠呢!”李毅暗道。
人紀中關於十二經絡的講述,李毅早已熟悉,自是不必看,但書中的一些其他理論讓李毅眼前一亮。書中日,五髒六腑本應是六髒六腑,但是因為心與心包同屬於心,於是有了世人誤傳的五髒六腑。五髒屬陰,所以隱秘需保護,六腑屬陽,所以與外界有所接觸。
李毅初時也摸不著此話的意思,隨後他又翻開人紀,隻見其中寫道,
“人因為五髒之氣生出七情六欲,又因為有聚集在心包的清液壓製五髒的三焦之氣,所以人才能神誌清醒,這便是陰陽平衡之說。是以三焦之氣極重的人,不能控製自己,容易犯下錯事。”
李毅想到了那些飲酒而失控的人,想到了那些發瘋的科舉書生,似乎卻是如此。看了一會書後,李毅覺得腦子有些困,“終究是凡人的身體,沒有法力支撐,連讀書都會累。”李毅暗道。
他走出院子中,抬頭看著天上的星空,身旁微風吹動林中竹葉不停的搖擺,這金色的月亮與搖動的竹條輝映,伴著陣陣知了的鳴聲,李毅直覺得幾分睡意襲上心頭。
好多年以前,他記得奶奶帶著他們一群孩子坐在地上的涼席上,而後從旁邊的湖水上吹來涼快的夏風,和今晚一樣的月亮,一樣的星星,還有成片的螢火蟲路過;奶奶搖著扇子,他們一群小孩就這樣嘻嘻嚷嚷的進入夢鄉。但是如今老人已去,湖邊已經沒有垂柳的倒影,再也沒有會發光的螢火蟲,那群小孩也各自成家奔波,自己也是心思重重。回憶著往事,李毅躺在屋外的石頭上睡著了。
第二日清晨,李毅一早便被雞鳴聲吵醒,他進屋洗簌過後接著看起人紀。書日,“人的一生因自帶殘缺,會產生各種貪、嗔、癡,而後又因為複雜的生活環境而生出食、財、色、丁、權、貴,所以大多人一生都不能靜下心來思考。是以當先修命而後在談修心。”
“修命當知心為五髒之首,與小腸互為表裏,顯於耳,主紅色。
肝為五髒之衛,與膽互為表裏,顯於根,主青色。
脾為五髒之廚,與胃互為表裏,顯於筋,顯與瞳圍,有灰有藍有綠。
肺為五髒之雲,與大腸互為表裏,顯於皮、毛,主白色。
腎為五髒之根,與膀胱互為表裏,顯於眉、發,主黑色。
若是以眼觀人之病,可從瞳仁黑看腎,從瞳仁灰、藍、綠看脾,從眼白看肺,則身體翳病自顯。”李毅依照上麵的方法查看自己的身體,隻見他兩側眼白全是血絲,眉毛焦黃,手上發青,這是肺、腎、肝皆大傷的症狀。李毅又在書中尋找醫治的方法,其中銀針之法最為快捷,藥劑之術他還需慢慢探索。
於是李毅讓蝦道人尋來三寸銀針。隨後他來到院子,此刻太陽已經升起,金光普照,他以銀針刺入肺經絡尺澤穴。至於在此穴下針的原因,隻是因為李毅覺得這個穴位在手臂前段,較為方便安全。然而效果卻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在日光的直射之下,李毅隻覺得體內的陰氣竟然有一絲絲減少的現象,李毅心中大喜。
“緊緊以人間醫術就可以除去鬼狨之陰毒,當真是奇跡!”李毅驚歎道。之後李毅便迫不及待的每日以銀針根除陰氣,一個月之後李毅欣喜的發現體內的陰毒已經穩定,沒有再繼續腐蝕他的身體。
“此術可行。”李毅心中暗道。不久後李毅讓蝦道人帶著他,來到了荊州西北的武當山。此山高聳入雲,山巔上能看見日出日落,更方便李毅以銀針去毒。
“中土數千年文化,果然博大精深。”見到李毅開始恢複,蝦道人歎道。
“嘿嘿,有道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春,古人誠不欺我。縱使這天地殺機再淩厲,終會給我們留下一縷生機,就看我們能不能抓的住!”李毅笑道。此刻一輪金日從東方緩緩升起,萬裏白雲橫落在天地之間,看不見萬裏山川,聽不到花鳥蟲鳴,隻有不停飄過的水汽打濕李毅的衣衫。
“凡人就如同這漫天的白雲一般,不管他們曾經如何光彩照人,若是不懂修行,卻是停不下來欲望的腳步,終有一日會隨雨而下,消失不見。天地本無情,我們當先立命,而後修性,若是普天之下人人都會自醫,又會少多少悲劇呢!”李毅歎道。
“三界有無數的生靈,又不是每個都會到公子這一步,會如同公子一般自學自救,他們大都是病入膏肓四處求取靈藥,公子的想法太美好。”蝦道人道。
“是啊,卻不是每一個人如同倪海一般,能如此無私大度,這便是人性天生的缺失。”李毅道。往後李毅接著嚐試各個穴位的差別,卻是發現即使不紮入穴位之中,在穴位之外銀針一樣能消除陰毒。如此堅持三個月後,李毅體內的陰毒已經清除了大半。
這一日李毅紮完銀針後,虛弱的坐在山巔,他苦笑道,“沒有想到這銀針雖厲害,卻也傷人精氣,若是持續紮針,人體內的精氣流失,也會大傷。”
“還有這種弊端,這豈不是欲速則不達?”蝦道人道。
“正所謂陰陽平衡,這道家的理論果然有道理。往後不能如此心急,慢慢來吧。”李毅虛聲道。又過了一個月後,在這武當山山巔之上,李毅意外遇到了一位身著灰衣的修士,此人築基後期修為,名為混元子,五十來歲,圓臉大肚。
“我觀道友在此山有數月了,不知道友貴姓?”混元子望向李毅道。“在下韓大,隻是覺得此處風景不錯,遂和我的朋友在此修行。”李毅回道。
“道友可有門派?”混元子道。
“在下一屆散修,尚未加入門派。”李毅道。那混元子笑道,“那道友可想加入門派,我上清五龍觀可是天下少有的大派,有近千年曆史。派中更是有元神境界長老,還有數百師兄弟。”
“容在下考慮一番。”李毅抱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