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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神態算哪門子的請教，分明是有意試探啊……赤鋒心中隱約有了猜想。
    蓋爾心髒受損的事情，除了隊裏的人，他沒跟任何人說過。但是，他不說，不代表其他傭兵不去分析這。一個能讓烈焰這樣一支精英傭兵隊幾乎團滅的慘劇，團長卻毫發無傷地活下來，想想都不可能。
    這個怒爪，現在以“同行請教”的理由進行試探，卻讓蓋爾不能將戰鬥推脫給赤鋒，必須接受或拒絕。
    而無論蓋爾有傷無傷，接受不接受，暴狼都不虧。
    蓋爾無傷，那麽就是一次單純的無傷大雅的請教，誰都不丟臉。可若是蓋爾有傷而戰敗，暴狼傭兵團不但能找回之前在自己手下損失的麵子，還能以次為契機，對傭兵酬勞進行重新談判，甚至蓋爾的傷勢，可能成為對方的把柄，進而受製於人……
    如果蓋爾拒絕，那麽無異於承認自己身負暗傷，還很重，依然會被對方抓住把柄。
    蓋爾和狼牙談判所得的一切成果，不僅僅是靠赤鋒的立威，更是建立在蓋爾自身的能力和威望之上，而蓋爾的威望，很大程度是因為他擁有高階後期的實力。如果這個基礎動搖，那麽利益分配自然也要改變……這就是規則。
    真是一手妙招。
    赤鋒雖然看破了對方的打算，卻也不能暴力幹涉，因為這是一場他必須遵循規則的遊戲，隻有這樣，他才能進入屠龍小鎮，接近魁剛。
    一來，赤鋒需要能治療死亡之力的藥草，借助傭兵公會的力量來尋找，總比自己一個人在森林裏撞大運成功的概率高。
    另一方麵，他還要向魁剛複仇。魁剛不僅用死亡之力重傷了他，還當著他的麵，殺死得到他欣賞的劍士。後者，是劍聖絕不能容忍的侮辱。
    當然了，如果單純想殺了魁剛，其實對於掌握了致命斬的赤鋒而言，配合疾風步暗殺，輕而易舉。但是，赤鋒檢查過教堂裏存放的那具焦屍，泰格的屍體被掉包了。光殺了魁剛不行，必須將泰格的屍首找到，入土為安。
    但魁剛這種死靈武士，肯定是不吃嚴刑逼供這一套。想得到線索，最好是正麵接觸魁剛，然後誘使魁剛去和死靈法師見麵，來個順藤摸瓜。
    最後，就是赤鋒的一點臨時起意了。烈焰小隊的確是與他有緣分，除了切森那亂吃飛醋的小鬼，其他無論是蓋爾、莉薩還是萊汀，都挺對赤鋒的脾氣。他自然想提攜一番，而這提攜，同樣又是建立自己的勢力雛形，為日後複興氏族而打下基礎。
    在以上種種的束縛之下，現在的赤鋒，就好像曾經那個不能打破獸人社會規則的劍聖，麵對眼前這心照不宣的試探，隻能收起暴力插手的念頭。
    隻是，有一點赤鋒無法理解，為什麽是怒爪出手試探，而不是狼牙呢？從怒爪的氣息來看，他是高階中期的樣子，未必能將高階後期的蓋爾逼至暴露心髒有損的地步。但如果是同樣是高階後期的狼牙，則能輕鬆地試探出蓋爾的虛實。
    怒爪提到“同為格鬥士”，格鬥士，想來就是用拳頭作戰的戰士吧。狼牙用拳套作戰，本質也是依靠拳頭，狼牙也完全可以用這套說辭，試探蓋爾才對。為什麽不是狼牙來試探？
    難道是因為臉皮薄？
    這卻是赤鋒的知識盲區了，甚至也是許多戰士的盲區。
    別看這三人都是用拳頭作戰，但並不代表他們都是格鬥士。準確說來，怒爪和蓋爾屬於格鬥士，或者也能叫鬥士。而狼牙，則是戰士。
    通常來說，鬥士也被視作戰士，但狹義而言，鬥士並不是戰士。這其中的差異，就在於武器。
    戰士，依靠兵器作戰。鬥士，不依靠兵器，或者說，將自己的身體當作兵器作戰。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戰鬥理念，導致戰士和鬥士可以通過一種很方便的方式進行區分判斷——看體魄。
    鬥氣本身並不刺激血肉生長，因此鬥氣的強弱和肌肉的粗壯並不成正比。但強壯的身軀可以更好的驅動鬥氣，所以修煉鬥氣的同時，還要進行專門的體能鍛煉。
    像狼牙這種側重靈活機動的戰士，身型就偏精壯，四肢修長，狼腰窄臂，而被赤鋒一拳打暈的恩洛，側重防禦，身型就很強壯，四肢粗壯，虎背熊腰。
    而怒爪的體魄，比恩洛還要熊壯，正是因為鬥士對肌肉素質的要求，遠在戰士之上。
    鬥士，脫胎於生死角鬥場的角鬥士，角鬥場特殊環境決定了，角鬥士經常赤手空拳地戰鬥，脫胎於此的鬥士自然也用自己的身體當武器作戰。
    對鬥氣而言，使用兵刃，和以肉身作兵刃，這兩者的概念差距天差地別。因為血肉並不像鋼鐵，鋼鐵可以輕易承受住大量鬥氣的灌注，而血肉卻會被撐爆！
    尋常肉身隻能讓鬥氣在體內運轉，不能灌注，隻有千錘百煉的肉身，才能承受住少量的鬥氣灌注。
    但正是這少量灌注鬥氣的血肉，足以給鬥士驚人的戰鬥力！灌注了鬥氣的血肉，堪稱金剛不壞之身！同階戰士的尋常攻擊手段連破防都很難，而鬥士卻可以徒手捏彎戰士灌注鬥氣的武器。
    其次，鬥士對鬥氣的理解與運用，遠在同階戰士之上。這種得心應手體現在三個層麵。
    一來，鬥士擁有盜賊都望塵莫及的身法與出擊速度，可以從拳，腳，甚至是腦袋等任意部位連續不停地發動鬥氣戰技，打得人措手不及。
    再則，鬥士的鬥氣消耗速度遠慢於戰士，在持久戰與車輪戰中，表現遠勝於戰士。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鬥士能提前發揮鬥氣屬性的優勢，高階鬥士的鬥氣就可以釋放冰寒或者烈焰，冰霜與烈焰，能輕鬆摧破戰士的鬥氣護盾，這是針對戰士的壓倒性優勢！
    戰士圈也因此流傳這樣一句話，被鬥士纏上，跑不掉就直接投降。
    然而這樣強悍的戰鬥力背後，自然也有難以承受的代價——其一，壽命極短，其二，無法踏入超階。
    無論是錘煉身體時極端的鍛煉方式，還是用血肉之身進行短兵相接的戰鬥方式，都決定了鬥士會時刻暴露在極端危險之中，他們的生活，就好像在狂風呼嘯的峽穀上走鋼絲那樣，稍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但摔死在這樣的峽穀，卻是鬥士最幸福的死法，至少死得明白，死能見屍，還能有塊墓地，每年興許還有人會祭奠。有些鬥士，卻是悄無聲息地就沒了。
    鬥士，是戰士的克星沒錯，但雙拳難敵四手，一名鬥士再強大，也不可能承受數名戰士的圍攻，更不可能承受，比自己高一個大階的戰士的偷襲。而戰士，是這片大陸上，人數最多，子公會最多，超階強者最多的群體……
    鬥士，不允許踏入超階。
    ……
    怒爪往旁邊空地上一站，身上的護甲一脫，露出熊壯上身，向蓋爾做了個請的姿勢。
    “請賜教！”
    嘴上說著請賜教，但語氣卻全然不是那麽回事。
    鬥士可不存在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情況，同階之中，年長的鬥士反而更強大。怒爪敢用這種語氣說話，被打成植物人都是活該。
    但蓋爾也猜到對方挑釁的底氣何在，這是賭定自己身有暗傷，發揮不出實力。自己幾乎沒有退路。
    這一戰……必須豁出性命去打！
    “那好，我就指點指點你……”蓋爾嚴肅了麵容，他慢慢地脫下外袍，整理好放在一旁，再慢慢地解開護身皮甲，鬥士的戰鬥本來就不需要護甲這種礙事的防具，護具下所露出的傷痕遍布的筋肉，就是鬥士最好的武裝！
    和怒爪那筋肉熊壯的體魄不同，蓋爾疏於體能鍛煉，肌肉遠沒有怒爪那般粗壯與飽滿，部分肌肉的形狀也稍有怪異，被陽光所描繪出的輪廓，甚至有點醜陋，遠不如那些大藝術家手下的古代屠龍鬥士雕像，那些被稱為黃金肌肉的線條來得賞心悅目和令人驚歎。
    但怒爪原本有些輕視的神態，卻一反常態地收斂起來。
    古代屠龍鬥士？那些隻會玩泥巴的藝術家懂個錘子的鬥士！什麽黃金肌肉，不過是用來給貴婦意銀用的玩物！自己眼前這具身體，才是真正的黃金肌肉！這具身體，就好像一座城堡，久經炮火的轟鳴與鮮血的洗刷，雖然城牆破損，旌旗破裂，但城堡依然屹力在高山之上！巍峨壯麗！
    這才是真正屬於鬥士的肌肉！
    怒爪想起來了，眼前這個人過中年的男人，二十年前，也曾是暴亂之城大名鼎鼎的“灰燼之拳”，被譽為百年來最有希望突破超階的天才鬥士，是自己曾經無比崇拜的偶像……
    “作為指點，我會將鬥氣限製在高階初期的水平。當然，即使因此，你也不用手下留情，全力以赴就是。”
    蓋爾嘴上這樣說，心底卻是在竭力壓下不安，不知自己這套說辭，能在戰敗之後，為自己挽留多少顏麵。卻是這時，一隻寬厚的鐵手，拍在他的肩頭。
    “蓋爾老哥，獅子搏兔亦需全力，你若用高階初期的鬥氣來放水，想必怒爪贏了，也不會甘心。”
    “沒錯！怒爪，期待您全心全力的指教！”
    怒爪說了些什麽，蓋爾已經沒有注意了，他此刻，隻覺得有一股暖風從肩頭吹入體內，吹遍了四肢百骸，最終匯聚到心髒。那被暖風包圍的心髒，像被春風拂過的稻田那樣，煥發出怦然躍動的生機！
    耳邊回響起已經退到一旁的赤鋒，最離去前的小聲低語。
    “不用擔心，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