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回 民不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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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隻是個管後勤的輔助啊!
淩晨時分,卯時三刻。
天色將明未明之際,寒露極盛,霧氣蓬勃。
警戒哨塔外的眾多帳篷中央,那燃燒了一夜的篝火已經熄滅,餘溫未涼,映襯著周邊帳篷中傳出的連綿鼾聲。
連續數日沒有吃過飽飯的流民們,好容易享受了一次飽腹的快感,滿足了生存欲望的身體正處於最舒服的狀態。
二十道衣著布甲的身影,手持長矛、草叉、砍刀等,從不遠處偷偷摸摸地靠近了帳篷所在。
所謂布甲,其實是被稱之為甘貝森的布料填充夾克,是中世界大部分時期底層士兵的高級裝備。
對於偷襲而來的這些前幾天還在彎腰種地的民兵來說,剛拿起兵器就獲得了對於他們來說十分奢侈的甘貝森,其實是非常驚喜的意外之財。
這也是為什麽雖然被裹挾著上了戰場,甚至明知道之前已經來了幾百名同僚,依然沒有完成阻擊任務後,他們卻毅然決然地繼續前仆後繼地進行襲擾的一方麵原因。
當然了,擊殺任務目標,重金獎勵,現場封爵的大餅,也把他們砸得自告奮勇地不斷襲擾。
無名小卒因為搶到了西楚霸王一條腿,而躋身門閥,成為千年世家,甚至出了不止一家皇帝的案例,這些中世紀的普通民兵並不可能了解,但是,道理是相通的。
更何況,現在的任務目標,並不是那些傳說中一日內斬殺數百同僚的怪物敵軍,而是一群幾天前還和自己一樣,彎腰種地的平民。
隻不過,他們被裹挾著加入了叛軍,手上握起了兵器,身上穿戴了甘貝森,聞著財富的血腥,殺向了這些毫無防備的流民。
而他們的目標,本來逃避了叛軍裹挾,背井離鄉,流離失所,從平民化作流民,自以為躲過了兵災,現在卻手無寸鐵地帶著被施舍的帳篷中,回味著嗟來之食的美妙,在睡夢中等待著被殘忍收割。
當偷襲的叛軍小隊的當先者,手中那長矛即將刺向最外圍,鼾聲連綿的帳篷之時,異變突起。
“嗡!”的一聲鳴響,隻見一支精鋼弩箭,直直插入了這名叛軍的咽喉,力透過頸。
那叛軍手中的長矛無力墜落,雙手捂著咽喉上的弩箭,一臉的不可思議中,緩緩倒地。
這一支弩箭,似乎開啟了某種機關,刹那間,數道弩箭從警戒哨塔的方向射出,準頭精確,每一箭幹掉一個叛軍。
偷襲失敗的叛軍小隊,立刻依據本能地向周邊翻滾,趴在地上或者躲在帳篷後方,規避著這精準的遠程狙擊。
……
“這些敵人……有點東西啊……”挪移到一個更靠近的小山頭後,舉著高倍數望遠鏡遙距觀察的納納伯周,看著對方警戒哨塔中,那些舉著精鋼十字弩,點射狙擊的精甲靈偶傀儡,不由地發出了呢喃的讚歎。
“所以……偷襲失敗了?”薩爾曼無聊地用念力遙控著自己的輪刃在身周飛舞,隨口問道。
“偷襲必然是失敗的,但是,我們的襲擾,才剛剛開始……”納納伯周放下望遠鏡,向著身邊一個身著鎖子甲的高級士兵,用剛學了幾天的條頓語吩咐道“傳令下去,各作戰小隊,按照距離遠近和順序,開始次第衝鋒!”
“諾!”鎖子甲士兵半跪著行禮後,起身山頭下跑去,他要及時將這位上帝天使的命令,傳遞到那群鄉巴佬那。
相對於眼中隻有麵包和財富的鄉巴佬們,他們這些原本隸屬於各大貴族的戰士們,要更加地忠誠於這五位聯軍的天使。
因為他們親眼見到過,這些天使們施展的神跡。
……
當秦風從輕微宿醉中被柱子兄弟叫醒的時候,外麵的戰事已經進行到第三波了。
以靈偶傀儡的戰鬥力,消滅這些民兵小隊們簡直太過輕鬆。
更何況第一時間被驚醒的警戒哨塔擁有者,珍妮大小姐,在搖醒了法迪亞後,迅速做出了一係列正確的動作。
珍妮親自前往牆外的帳篷區,安排流民中的青壯,收集敵人遺留的長短兵器,先把自己武裝了起來。
同時法迪亞拉著睡眼惺忪的大伊萬,來到流民中,指揮老弱婦孺們,收拾帳篷,準備早餐。
法迪亞找對了人選,大伊萬似乎對於整頓流民之類的活計,有著豐富的經驗,很快整個流民區便井井有條了起來。
隨著鍾砥柱帶著兩個塔盾的防禦力量的到來,規整流民的間隙,他們還順帶配合著十字弩靈偶傀儡,幹掉了新來的兩批次叛軍民兵小隊。
然而當幾個人好容易將流民們規整到一起之後,突然發現,武裝流民的計劃,還差個最重要的武裝。
於是,身為術修和後備“智囊”被幾個人差點遺忘的秦風,被鍾砥柱從床上叫了起來。
秦風簡單習洗漱了一下之後,離開溫暖的哨塔小屋,穿過堆滿帳篷的哨塔廣場,來到了院牆外眾多流民所在之處。
放眼望去,幾十個流民中,隻有十幾個青壯,而身體健壯這樣的形容詞離他們還有很大的距離。
心中臨時修改了以三米長的槍矢作為精銳長兵的原計劃,秦風信手一甩,一堆標槍和格鬥矛堆積在一起,出現在了眾多流民的麵前。
“青壯們之前沒有搶到長矛的,過來取一杆標槍;其他人一人拿一根格鬥矛!”讓珍妮代為傳譯,簡單喊了幾聲後,兩米四長的標槍已經被幾名青壯搶奪一空,而所有的武裝流民們,終於擁有了自己的武裝。
看著鍾砥柱站在流民鬆鬆散散的隊列前方,手持一杆標槍,正向流民們示範著,結合自己軍隊正統突刺術和嶽飛真傳古法形意架子之後,簡化而成的戰陣突刺之術。
秦風、珍妮和大伊萬不約而同地也撿了根標槍,跟著練了起來。
隻有法迪亞,隻是在一旁默默地觀察著。
不多時,又是兩隊十人的叛軍小隊,衝了過來。
鍾砥柱看著對方衝過來的散亂陣勢,心中一動,當即腳底生根,持槍不動,直到第一個持矛的敵人,進入自己槍尖五步之內。
正當後方眾多流民麵對敵人來襲心中忐忑之際,鍾砥柱一聲暴喝,步伐直行直進,搶入對方身前,緊接著槍隨心走,一個突刺,趕在了對方挺矛之前,紮入了對方的胸膛。
在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柱子已經搶入了對方近前,手肘撞擊之下,對方長矛鬆手,一擰一鑽拔出標槍之時,對方已經徹底透心涼了。
大伊萬看著心熱,挺槍衝了上去,搶到了敵人陣中,仗著人高馬大,連刺帶拍地,又是撂倒了好幾個。
武裝流民們見到示範突刺的那個東亞小個子,都能輕易一槍斃命,心中不由地多了一些信心,在珍妮的帶領下,向著被柱子和大伊萬反攻破陣而驚慌失措的敵人小隊,發起了突刺衝鋒。
見敵人衝來,默默後退兩步,與法迪亞站到一處的秦風,見到武裝流民們已經衝了,與法迪亞對視一眼後,開始了心符的製作,為即將接戰的流民標槍上,臨時附靈。
……
“這些家夥……倒是真敢想啊……”小山頭上,手持高倍數望遠鏡的薩爾曼,驚歎地看著一群昨天還是饑餓流民的烏合之眾,竟然拿著一杆白板製式標槍,就能將己方組織的布甲民兵小隊,反衝鋒到全軍覆沒。
“組織武裝流民,訓練突刺之術,竟然還隨身帶了這麽多兵器……不對,這些流民手上的標槍……被附靈了?望遠鏡拿來!”本已經結束了觀察的納納伯周,在肉眼裸視中,突然發現了驚人的赤色與碧色光芒,於是再度索要望遠鏡,以便一探究竟。
本就是因為無聊,才纏著納納伯周要過望遠鏡玩的頂級刺客薩爾曼,無奈地將望遠鏡還了回去。
“對方什麽時候做的附靈……太有意思了……糟糕!”正津津有味地看著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附靈的流民標槍而陷入思考的納納伯周,突然看見了幾百米外,正在按照原計劃,次第衝鋒的叛軍小隊。
“幹什麽一驚一乍的?”薩爾曼被嚇了一跳,點起了一支卷煙,準備壓壓驚。
“和你說了多少次了,戰場上不要抽煙!”一巴掌拍掉了薩爾曼手上卷煙的納納伯周,向已經從山下趕回來的鎖子甲戰士吩咐道“通知民兵小隊,暫停衝鋒,等我號令!”
……
“可惜了,敵人沒有上當!對方這個指揮者很有兩把刷子啊!”看著反衝鋒幹掉了敵人又一次襲擾的武裝流民們,在信心爆棚後繼續抓緊訓練的場景,半天沒等來下一次襲擾的秦風不由地歎息道。
“對方一定是能夠在足夠近的距離觀察到咱們情況的!可惜了,咱們沒有斥候……”法迪亞雖然沒有聽明白靈儀翻譯的兩把刷子是什麽意思,但是她依然做出了最理性的分析。
“你們在可惜什麽,我怎麽聽不太懂?”珍妮好奇地回頭問道。
“珍妮姐姐,你可以把這個警戒哨塔收起來了……暫時已經沒有什麽戰術作用了……”法迪亞及時吩咐了一句。
“到底是……什麽意思?”珍妮有些懵圈,但還是收起了警戒哨塔。
突然消失的巨大院落,讓流民們一陣惶恐,但很快,“上帝神跡”這樣的叫聲不絕於耳,流民們很快自我安慰了起來。
“其實很簡單,對方的襲擾是有節奏的,是根據我們前進的節奏而提前布置的。所以我們昨天才會感到不停戰鬥,沒有間隙。那是因為對方提前算好了我們的距離和速度,安排了襲擾者的行進距離和速度。”秦風解釋了起來,但明顯珍妮並沒有完全明白。
“今天早上當發現敵人依然按照昨天的節奏進行襲擾時,咱們的機會就來了。”法迪亞盡量用珍妮能夠理解的方法去解釋道“昨天敵人襲擾的節奏是建立在咱們行進的節奏之上,但是今天早上,咱們依托警戒哨塔,並沒有任何行進,所以幾波之後……”
“以逸待勞!敵人接戰前的距離被拉到了更長,抵近衝鋒時已經十分疲憊,所以才有可能被咱們的武裝流民反衝鋒幹掉!”終於跟上了兩個智囊思維節奏的珍妮立刻明白了過來。
“沒錯!隻是可惜了,敵人指揮官已經識破了咱們的戰術,接下來,隻怕又會陷入到昨天的戰術被動中……”法迪亞不由地歎息了起來。
“那倒不至於,今天的咱們,有了新的手牌!”秦風卻是輕輕一笑,手指向前遙指。
法迪亞和珍妮順著秦風手指的方向,看向了那一群挺著標槍和格鬥矛,不斷苦練突刺的武裝流民們。
曾經因為懼怕死亡,而躲避叛軍裹挾,背井離鄉,流離失所的流民們,為了能再次吃上一頓飽飯,拿起了自己之前一直想要躲避的兵器。
苦練突刺,隻為在戰場上多一分生存的可能。
逃避從來不能解決問題,生在這個戰亂的時代,這個理智與瘋狂並舉,純真信仰和橫流無語同存的國度,他們隻有拿起兵器,才能保護好自己身後的父母妻子。
家園已經沒有了,但是家人們還在。
看著這些挺槍突刺的武裝流民們,秦風突然想到了揭竿而起這個成語。
當生活的壓力變成生存的抉擇時,再老實的平民百姓,也會變成奪人而噬的凶獸。
當麵對死亡的威脅也可以做到視若無睹的時候,最凶悍而殘暴的戰爭機器即將出爐。
民不畏死,自成強軍!
珍妮眼神複雜地看著這些,上千年前她藍星故鄉上被卷入曆史洪流的武裝流民們,雖然明知道這些隻是輪回靈境用人工智能模擬出來的虛擬生命,但這些底層平民眼中所透出的那種對於生活的絕望,對於死亡的漠然,對於家人的珍視和對於殺戮的渴望,讓她心中不由地升起了一股奇怪地想法。
或許……對於自己分封領地的那些原住民平民們,還是不要壓迫地太過分了吧?
萬一那些原住民,也想這些流民一樣,揭竿而起了呢?
萬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