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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樹有過短暫的一段校園經曆。那段經曆其實並不美好，但是再傷感的記憶經過時間的潤色，也變得色彩明麗，格外令人懷念。
    夏樹在發高燒時，做了很多夢。夢裏，她回到六歲那年，剛剛進入小學，從彩色到灰白的畫麵，占據了她的整個夢境。
    六歲的夏樹，穿上製服，背好書包，興奮地跟著靜美，踏入伊勢市唯一一所貴族私立小學。
    伊勢市作為伊勢神宮的門前鎮而繁榮起來，這裏人口不多，地域中三分之一為林地，屬於伊勢神宮。唯一的一所從小學到高中的私立學校——伊勢學園裏占據了伊勢市的達官貴人和神宮神社的子女們。
    靜美穿著端莊的和服，牽著夏樹。校長親自作陪，殷勤地和靜美講解著學校的各項設施，同時還時不時誇讚夏樹看起來聰慧可愛。
    伊勢神宮的政治地位崇高，神宮中的各位神職人員品階地位都不一般。彼時，靜美還不是少宮司，隻是禰宜。可像靜美這種年紀輕輕就是禰宜，還是皇室和神宮齋王清子女王的親信，在伊勢也是誰都不敢看輕的重要人物。
    校長聽聞她從小養大的巫女伊勢夏樹要來上學，他以為隻是會派人前來，沒想到靜美卻親自到校，作為她的監護人辦理各種手續，讓校長在心裏對夏樹的重要等級升到了最高。
    夏樹第一次和這麽多的同齡人們相處，她被同學們圍在中間，大家七嘴八舌對她非常好奇。
    “你平時會穿巫女服嗎？”“你能進到神宮的內宮各宮殿裏嗎？”“你見過天照大神嗎？”“你能邀請我們進入內宮最裏邊的庭院去玩嗎？聽說那裏很漂亮！”“你能和神明對話嗎？”
    六七歲的孩子，正是好奇心強，對神明一事懵懵懂懂的時候。而伊勢長大的孩子，都對神宮有一份敬畏，頭一次和神宮的人這樣近距離相處，還和他們穿著同樣的製服，一起來上課，他們總是覺得新奇。
    也許這些孩子們也被父母交代了，和神宮那個小巫女好好相處，總之，夏樹異常受歡迎，她身邊總是圍著最多的女生，而男生們也對她格外客氣。
    夏樹偶爾在回憶起那段過往時，總是在想，如果一直是那樣就好了。就那樣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看不到咒靈，使用不了咒力，這個世界對她來說，是明媚多彩的。
    上學沒多久，夏樹忽然發現自己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了。黑暗的，醜陋的，奇怪的，駭人的，會看到她，察覺到她驚恐的視線，然後試圖圍上來。
    夏樹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自己看不到的恐怖事物。靜美和從小看她長大的大宮司，都是咒術師，神宮裏也有其他的咒術師和能看到咒靈的神職們。在神宮裏，是不會避諱談論咒靈的存在。咒靈和神明，普通人都無法感知到的存在，恰恰是神宮之人大都能感受到的。他們習以為常。
    夏樹很小就可以溝通神明，靜美驚喜地稱讚她是天生的巫女。可她看不到咒靈。她童年唯二的朋友，菜菜子美美子是能看到咒靈的，她也聽說過咒靈的可怕。可是僅憑聽說和幻想，是無論如何都感受不到它們真正的恐怖的。
    而她終於在六歲這年，上小學不久後，看到了咒靈。她也隱約感覺到，自己體內似乎有一種奇怪的力量，而自己可以用這股力量來做些什麽。
    靜美知道她能看到咒靈後十分驚訝，再聽到她訴說那種隱約的感覺，知道那可能是她的生得術式。
    大宮司已是年過半百的人，他修剪著整齊的胡須，時不時摸一摸胡子是他的代表動作，他聽說夏樹忽然間看到咒靈，且似乎出現了生得術式後也覺得驚奇。
    一般來說，看到咒靈的年紀很早，4-6歲則是感知到生得術式的年紀。夏樹這是晚發育嗎，靜美和大宮司隻能這樣推斷。
    因為有神宮的鎮壓，伊勢市並無特別厲害的咒靈出現。夏樹能看到的不過是一些攻擊力不強的咒靈，而她身上佩戴的高級咒符發出的咒力，讓那些咒靈即使看到她的視線，也無法靠近。
    除了偶爾，夏樹會看著某個同學身上出現的蠅頭發會兒呆，她並沒有覺得看到咒靈給自己生活帶來多大的困擾。
    直到發生了一件事。
    *
    學校裏也並非每個人都想和夏樹交朋友，總會出現那麽一個人，怎麽都看不慣你，和你氣場不合。
    夏樹也遇到了這樣的人。隔壁班的貴女弘光枝，家族是日本有名的財閥。她見到夏樹第一麵，看到夏樹身邊圍的人更多，就覺得不爽。在一次和朋友聊天時，她用高傲地語氣說出，“她是什麽貴女，聽我母親說，她隻是神宮好心收養的孤女。”
    這樣的話語當然也傳到了夏樹的班級和夏樹的耳朵裏，夏樹對著周圍問詢的目光點頭，“是的，她說的沒錯，我的確是靜美阿姨收養的。”
    彼時，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年紀也小，在神宮這幾年也是千嬌萬寵長大，沒覺得收養的有什麽不好。
    可是夏樹明顯覺得同學們對她背後的議論更多了。她天生五感強大，那些類似“真可憐，她沒有爸爸媽媽吧”的話語，她其實都聽到了。
    但也沒什麽影響，她還是有一起相約吃便當，一起手拉手去廁所的同伴們。
    兩周一次的遊泳課，是和隔壁班一起上的。弘光枝和夏樹不可避免地會相遇。
    以往的課堂，弘光枝和夏樹並不說話，甚至連眼神的觸碰都很少。可今天，夏樹盯著弘光枝的腦袋發了呆。那並不是蠅頭，而是一隻從未見過的異形咒靈，像是一條魚，緊緊地貼在弘光枝的頭頂，又像是一隻癩蛤蟆，紅紅的舌頭伸出很長，纏繞著弘光枝的脖子。
    夏樹不禁地做了吞咽的動作，替弘光枝感到勒得慌，她第一次主動和弘光枝搭話，“你，你覺得脖子那裏難受嗎？”
    弘光枝早上起床就發現脖子上有一道難看的紅印，她以為夏樹是在嘲笑她，不客氣地回答，“不用你管。”
    夏樹很想伸手把那隻咒靈從她的脖子上拽走，但是弘光枝看到夏樹伸手，皺眉往後退，“你要幹什麽？”
    兩人站在泳池邊，夏樹專注地看著那隻咒靈，那紅色的舌頭纏弘光枝的脖子更緊了。弘光枝隻覺得有點窒息，她使勁咽了下口水，看到夏樹依然伸向她脖子的手，她有點害怕。
    退無可退的情況下，弘光枝掉落到泳池裏。那是泳池的深水區，給高年級學生用的。他們一年級生的遊泳課是在泳池的另一邊淺水區。
    有人看到了，夏樹伸著手，把弘光枝推進了深水區。
    弘光枝剛學會遊泳，但也許是本身緊張，她在水裏慌亂地撲騰。
    夏樹毫不猶豫跳下水，不是弘光枝會不會遊泳的事情，她看得很清楚，是那咒靈纏緊了弘光枝的脖子，讓她窒息。她的咒力自然而然地賦予手上，她去拽弘光枝脖子上的咒靈，咒靈的舌頭很靈活。而在水中，夏樹的手受到水的阻力，並沒有那麽靈活。
    可岸上的人都尖叫起來，他們看起來是夏樹在掐弘光枝的脖子。
    那是夏樹第一次在人前祓除咒靈也是最後一次。她其實已有點忘記，那之後的事情。她忘記自己是如何祓除了那隻咒靈，總之，那隻咒靈還是放開了弘光枝，在水中更像是一條魚，它很快就消散在泳池裏。
    夏樹和弘光枝被老師救上岸。
    弘光枝說夏樹要殺掉自己。同學們也都說，夏樹推弘光枝掉進泳池，還要掐死她。
    *
    夏樹洗了澡，看著鏡中的自己。鏡中似乎出現夢中見到的六歲的自己，蒼白著臉，在泳池邊上顫抖著。周圍是同學們的大聲指責，和老師不停地問話。她在岸邊嘔吐，那是她在泳池中喝進去的水，口腔中是泳池水留下的漂白劑的味道。不遠處，是弘光枝小聲的啜泣聲。
    她努力甩甩頭，她是十五歲的夏樹，是已經成為咒術師的夏樹。而非那個對著靜美和母親哭著說，想做一個普通人的六歲的自己。
    高專的餐廳裏，有歌姬給她做的蛋糕。其餘人都在餐廳裏談笑聊天，看到夏樹到來，三輪立刻大聲喊道，“伊勢來了！生日快樂！”
    三輪，真依和西宮立刻湊到夏樹麵前，拉著她去看歌姬做的花朵造型的蛋糕，嘰嘰喳喳地讓夏樹快點插蠟燭。
    夏樹笑著插好蠟燭，剛要點燃，三輪趕緊阻止她。“伊勢，等下啦，我們有禮物送給你！等送完禮物，再來點蠟燭和吹蠟燭吧！”
    西宮把一套彩妝禮盒遞給夏樹，“喏，小伊勢可以化妝了哦，從今天開始讓自己更漂亮點吧！”
    真依指著盒中的唇膏和眼影，“這兩樣是我挑的顏色，相信我的眼光！”真依平時對彩妝護膚很有心得，夏樹去過她的宿舍，那化妝桌上全是瓶瓶罐罐。
    “那是我挑的香氛！”三輪笑眯眯地說，“那是小桃挑的腮紅，是她臉上的同款，很可愛吧！”
    夏樹受寵若驚，又有些不好意思，“謝謝三位學姐！三輪學姐，讓你破費了！”
    夏樹知道真依和西宮很有錢，平時買起東西毫不心疼。隻有三輪似乎家境貧寒，發了薪資要立刻交給家裏貼補家用。這香水一看就不便宜。
    三輪眨了眨眼，“沒關係，買香水時正好碰到了東堂。品牌做活動，買一送一，他買了瓶自己用的香水，這瓶送的，就讓我挑了，我這也算借花獻佛吧。”
    “啊，那也謝謝東堂。”夏樹想到東堂身上總是香噴噴的，三輪在香水專櫃碰到他也很正常吧。
    加茂送給夏樹的是一把小弓。“看你上體術課時穿的是弓道服，猜測你在神宮應該學過弓道。這是一把弓形咒具，不需要箭，可直接拉弓以咒力為箭。是我讓家族特意打造的。大小適合女生使用，隻不過攻擊力比帶箭矢的略低。”
    夏樹驚喜地接過弓，愛不釋手，她在神宮的確練過弓道。可惜她在神宮的那把弓不是咒具，無法在做任務時使用。加茂總是這樣細心。
    “加茂學長！太感謝了！我一定會好好練習的！”
    機械丸送的是一個很小巧的機械傀儡。“我做了簡化，不需要你會傀儡操術，你隻要注入咒力就行，它就可以做一些簡單的家務，比如幫你打掃宿舍衛生。”
    夏樹紅著臉接過，羞澀不已，她的宿舍亂七八糟，她的確不擅長整理和家務。“謝謝與學長。”在學校裏，夏樹從來不叫與辛吉機械丸，都是叫他與學長。機械丸是與辛吉操縱的，說話和思考的都是與辛吉，她分得很清楚，也堅持要這麽叫。機械丸糾正過她兩次，後來也就隨她去了。
    東堂的禮物是小高田的死忠粉才能拿到的見麵會握手券。
    “謝謝東堂！話說，以後你的握手券都能送我一份嗎？反正每次你都有很多張吧！”夏樹新田和東堂在這一個月幾乎是每天都待在一起，早對他很熟悉，說話也越加肆意。
    東堂對夏樹的得寸進尺“哼”了一聲，“想得美！我可以給你打折。”
    “小氣鬼！”夏樹衝他做鬼臉，東堂是一級咒術師，工資高得嚇人，還要賺她的那點可憐巴巴的零用錢。這次的任務，即使東堂失敗，也還是發了一半薪資。東堂把錢全分給了她和新田，她才知道一個一級咒術師的薪酬有多高。
    最後是新田新。新田的禮物是一束黃玫瑰。
    “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還是早上的時候，看到歌姬老師在餐廳忙碌，才知道。”新田假裝咳嗽一聲掩飾尷尬，“所以禮物準備得有點倉促。”
    夏樹接過花束，聞了聞，然後欣喜地看向新田，“新！你用了術式？那這花是不是就可以永遠保持現在最美的樣子了？”
    大家一開始以為隻是普通的花束，聽了夏樹的話，都驚奇地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話說新田，你的術式到底是什麽啊？”“是讓花朵永遠保鮮的術式？”“時間暫停？”
    夏樹衝新田做了個wink，“我和新的術式，暫時保密哦。來點蠟燭吹蠟燭吧，各位！”
    “打火機在哪裏？”
    “哎呀，不用那麽麻煩，讓機械丸打個火吧！”
    “我這是大祓炮，你確定我來打火不會把這裏都燒了嗎？”
    “那用真希的槍吧！”
    “那還不如讓東堂拿根筷子鑽木取火吧！”
    “哈哈！”